“从你的幻想世界毕业吧！”

  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会无视他。如果他再说第二遍，我会考虑要不要揍他。

  无论是谁，都会有一两个不想被否定的东西吧。对我来说，这段属于异世界的经历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否定的。

  就算我可能真的没法再回来，我也会把这份记忆视为珍宝。一份五光十色、璀璨动人的珍宝，我不会允许她被玷污。

  我的这些想法西莉亚不可能不知道，她还是选择了说出这句话。刚开始我以为她是为了帮我下决心，等我最初的气愤消散后，冷静下的脑袋又感觉她不只是这一层意思。

  不是说她有什么隐藏的善解人意、体贴温柔，而是这家伙......她是真的想要喷我。

  好在我有一日三省吾身的习惯，我又不是不会反省，就先假设西莉亚的话确有其事，那么——

  “哼，就连我也只能承认了，这一次是被你逼到了绝路。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不得不说你确实干得不错。”

  单手遮脸让笑声从喉咙里漏出，我缓缓的召唤出鱼骨剑。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你终究还是中了我的陷阱，最后是我旗胜一招！接下来是我的回合，侮辱我的惩罚就让你的身体来偿还吧！”

  挥剑的瞬间，一个声音喊道：

  “等等，老兄！”

  剑犹如卡在空中，停了下来。

  “你不是认真的吧？”

  脑袋里钻出奇怪的声音，一般人都会吓一跳吧，我也被有点吓到，不过原因是——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发出爽朗帅哥一样的声音？”

  “我本来就是老派绅士型的帅哥，我还是恶魔的时候都是穿专门的裁缝师定制的晚礼服。”

  我再次被吓了一跳。

  “你居然还有身为恶魔时的记忆，这不太好吧......”

  这不是不好的程度，简直是危险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里介绍一下，此时正在与我进行脑内对话的是我的圣剑。也不是外人了，姑且可以叫它“鱼骨酱”。

  “别在意那些，老兄。不管我有没有恶魔的意识我的第一目的终究是找乐子。你身上乐子挺多，我挺中意你的。”

  原来一直被我当乐子看的东西是这样看我的吗？

  “所以说，这不重要，搭档！重要的是你不会真的要做这种变态的行为吧，偷袭毫无防备的少女这样的事？”

  “别误会，我只是想割一点这女人的头发带回去作纪念而已。”

  “这就是变态行为啊！而且你真的觉得能把割来的头发带回另一个世界吗？就算是吞进肚子也会被强行分离出来吧。”

  好像是这样子，但我没想那么多，惩罚这女人只是我临时起意。

  “要是带不回去......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剃成光头！”

  “这不是搞乐子，这是自杀啊，兄弟！”

  堂堂圣剑居然颤抖了起来。

  “真是没用。”我反手就把“鱼骨酱”扔到一边，“那就一根根的把这女人头发拔光。”

  “你是有多大仇啊？！”

  圣剑居然又飞了回来，挡在我的身前。

  “被说中痛点很难受吗？”

  “被说中痛点是很难受啊！”

  “那你能有点出息吗？废物人类！无论哪一个世界你都搞不清自己的定位，无论在哪儿你都过得不开心，你还有脸说你是在认真活着？”

  “认不认真和开不开心有关系吗？难道不是因为越认真会越不开心我才不想认真的吗？”

  “那就别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没有逃避！”

  “我......可恶！我投入的是真的感情啊！”

  “混蛋，没人否定这些！”

  思维中，圣剑的声音平缓了下来。

  “那个啥，你我都知道的，搭档。你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世界里的人，就算自己被讨厌也还是喜欢。你也喜欢能喜欢这些的自己。但是你没办法欺骗自己，比起你喜欢的这些，你还有一个一直在寻找的，理想中的未来。总是找不到那个未来，这不才是你在哪一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的原因吗？”

  “啧。”

  “这不是选择题，搭档，这是成长的必然。你能找到你的归宿，我和这位神官大人都很高兴。别再跟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了，做个帅气的告别吧，你终于毕业了。”

  窥心的鱼骨酱把我的真实想法都说了起来，一面是被点出的羞耻，一面是对自己不成熟的自责，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找借口反驳。

  “该死的恶魔......”

  脑袋乱糟糟的。

  心知肚明的事情被别人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已至此，不管我做出怎样的举动都不会帅气。

  “好吧，你说的都对，但是我还是要割掉这女人的头发！”

  “你是真的有病啊！”

  “哈哈哈，轮不到你这精神分裂的恶魔来说！”

  抓住碍事的圣剑，打算塞回女神空间。这东西居然还敢反抗，不过是区区一个道具。正在这时，半躺在沙发上的神官大人缓缓的取下VR头盔，甩动长发，然后，眼神平静的望着我。

  “很好的游戏，完成度确实很高，差一点就让我沉迷了呢。”西莉亚笑眯了眼，言语温和。

  “呃！”我和半截进入异空间的圣剑同时停止动作，“您能喜欢比什么都好~”

  “不要会错意哦，雷霆大人。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我是说我假装沉迷这么久，雷霆大人还没能实施阴谋的下一步，是否是太过没种了呢？”

  “啊！”

  面对西莉亚的笑脸，我退缩了。

  “只是头发吗？”微微偏头，眯着眼的神官大人似乎又在读心，“我还以为雷霆大人的话会趁机顺走一些更过分的东西。”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是那种人。”

  “是啊，雷霆大人不是会正大光明向对方索取的人，即便之前给过这样的机会，也还是喜欢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偷偷盗取。”

  说着的同时，西莉亚抚过搭在肩膀的蔚蓝长发，微弱的魔法波动闪过，一缕如丝的秀发被她握在手中。

  西莉亚的手递到了我面前。

  “不要舔哦，雷霆大人。”

  “谁会啊！”

  下意识的还嘴了，但是实际并没有接过“饯别礼”的心理准备。

  “不是很好吗，搭档？用实物承载虚幻的回忆，这不是你们这些缺乏灵魂能力导致缺乏安全感的人类喜欢的方式吗？”我的圣剑飘浮在一旁，居高临下的催促我，“就把这当做你们友谊的证明，收下吧。”

  “你倒是对人类了解得挺透彻。”

  “毕竟是恶魔嘛~”

  我可没在夸你。

  话虽如此，这只恶魔说的并没错。无论是纪念还是证明，有形之物都会让人更觉安稳。但是这就是我现在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原因吗？

  “怎么了吗？雷霆大人是在担心位面传送的问题吗？这是我送给雷霆大人的，可以完好无损的传送到雷霆大人的世界哦。”

  见到我许久没有反应，西莉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想了一阵，我摇了摇头。

  “我可能确实是个矫情的人。既然是道别，我还是想要有点仪式感。”

  “仪式感？雷霆大人是要我追着远去的火车一边流泪一边挥手吗？我不太可能做得到......”

  “早就不流行这个，过时的笨女人！”我叹了口气，“我们还没正式说再见。”

  “哦，再见。”

  “太敷衍了！”

  西莉亚用鼻子嗤笑一声，“再见。”

  “为什么是嘲笑败犬的语气？”

  “永别了，雷霆大人！”

  “你是正在放出必杀的反派大魔王吗？”

  “雷霆大人。”

  “嗯？”

  “麻烦的男人。”

  “......”

  “信息晚回3分钟就会刨根究底，和异性多说句话就会醋意大发，态度稍有敷衍就会生气翻脸。”

  “这是谁啊，这么麻烦的烦人女友？”

  西莉亚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雷霆大人。你的世界还有事件需要你解决，你还有重要的伙伴等着你，西西大人还在等你回去。”

  “我又不是不知道......”

  不自觉的垂下头，觉察到这个举动很逊后，我装作活动脖颈的样子摆动脑袋。

  “算了，那我走了哦。”

  我把手伸向西莉亚握着发丝的手，然而——

  “嗯，再见。”

  西莉亚刚才还摊开的手收了回去。

  “喂......”

  “要幸福哦。”

  “啊？”

  西莉亚淡然的微笑着。这幅笑颜，一时与这十年的回忆有些许重叠。

  “在另一个世界，要幸福哦。”

  “......哦！”

  大概以后我想起这个女人，也只会想到她这单一的表情——想着这样的事，一道温暖的触碰贴近胸膛。

  西莉亚把握有发丝的手掌，贴在我的胸口。

  “把我带去你的世界吧。”

  心跳，被这注入胸膛的暖流搅乱，不自觉的激烈起来。

  “有仪式感了吗？”

  “可恶......真有了。”

  我甚至有信心带这女人去甲子园。

  “可以安心的去了吧？”

  “可以了。”

  别说得像是我要往生极乐一样啊。

  “最后再告诉雷霆大人一件事吧。”

  “什么？”

  “奥里莉安，这是我另一个名字。如果有机会，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吧。”

  代表空间魔法的幽蓝光芒盈满视线。意识到这次可能是永别，一瞬的强烈失落感让身体脱力。透过传送魔法看到西莉亚平静的微笑，我把手放在胸口。那里还有她手掌的余温。

  “还有我啊，搭档。”争抢着最后的时间，鱼骨酱的声音传入我的脑中，“谢谢你给我找了这么多乐子，在另一个世界要幸福啊。”

  没想到这个恶魔正常的时候性格挺不错的，就稍微感谢一下它吧。

  “对了，虽然你没能看到神官小姐的真面目，不过我可以让你看一下我的。”

  “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不要在感动的时候犯蠢啊！”

  “可是，我说不定会寂寞......”

  “你也快点从我这里毕业啊！”

  大声呼喊排出了胸腔堆积的不甘，身体舒畅不少。

  圣剑的声音消失了。异世界的景象消失了。

  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办公室。

  话说，刚才我是有说不甘来着？

  是啊，我原来是不甘啊......

  不管西莉亚和鱼骨剑怎么说，就算我确实不成熟，确实矫情，但是我还是不想让自己这么轻易放弃。

  推开门，在公司的只有躺沙发补瞌睡的青灰。

  我两巴掌把他扇醒。

  “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