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临终托孤
作者:华子希      更新:2022-05-04 06:37      字数:2429
  临睡前时清又去了隔壁病房外,看着心电检测仪上的线条和数字,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

  夜里又下起了雨,气温有点低。

  岑晏拿了一床毯子给时清。

  时清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只是架不住身体的疲惫,浅浅地睡了过去。

  岑晏以前为了一个任务蹲守几天不睡觉都是常有的事。

  他靠着另一张床的床头,借着月光描摹时清的睡颜。

  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刚认识没多久,岑晏就发现时清有心理问题。

  只不过她掩藏得很好。

  时清平日里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唯独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上了心。

  如果时永年真的撒手人寰了,岑晏不知道她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时清睡得很不踏实,凌晨从梦中惊醒。

  “做噩梦了?”

  黑夜里,岑晏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魅力。

  “嗯。”时清捋了捋头发。

  “没事,我在,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吧。”

  时永年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他一醒,沈樾就进去查看他的情况。

  人虽然醒了,但身体亏空严重,精神状态也很差。

  这个时候最好是静养,但他坚持要和时清说话,还把岑晏也叫进去了。

  “爷爷。”

  “清清。”

  时永年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很低,要凑过去才能听清。

  “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爷爷。”时清打断他,很抗拒听这样的话。

  “傻丫头,没什么……好……避讳的。你这些……年……过得……太苦了,爷爷还是……希望……你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把……你带出来,却没有……好好……照顾你,现在……还成为……拖累,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时清摇了摇头,“没有你就没有时清。”

  她怎么会怪他呢?如果不是他,她恐怕早就死了。

  时永年释然地笑了笑,“不怪……我……就好。”

  他把目光转向岑晏。

  “清清很少……和人……亲近,我走后,能不能……麻烦……你多……帮我……照看……照看她,这孩子……脾气不好,又……爱闯祸……惹事,别让……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

  时永年不畏惧死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时清。

  身后无人可托付,她既然愿意亲近岑晏,那他就冒险将时清托付给他,希望他能看在他一片苦心的份上,好好对时清。

  这件事如果换做任何其他人,都会觉得时永年是在道德绑架,但岑晏没有。

  一个长辈的临终托孤,是很珍贵的信任。

  “不麻烦,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

  时永年费力地点了点头,“好……”

  他看得出来岑晏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有他护着,想必时清不会受什么苦。

  这些话几乎用尽他所有力气,说完之后他就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

  病房再度归于宁静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对不起”散于空中。

  时清自从回国之后就听沈樾说了很多次“做好心理准备”,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但是下午时永年情况恶化,再次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还是慌了。

  中午时永年说了一大段话之后虽然睡了过去,但心率还算正常。可是到了下午,心率急剧下降,血氧饱和度不断降低。

  或许人在大限将至时是真的有预感的,时永年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了结一桩心愿,那点求生的意志也不复存在了。

  经过医生的合力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沈樾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时清冲进手术室,看到心电监测仪上那条平直的线,压抑的情绪到了爆发的边缘。

  她站在不远处愣了好久才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时永年,在他身边跪下,握住他的手又赶紧松开盖起来。

  她自己的手是凉的,盖起来,他身上的温度就不会那么快冷却了。

  岑晏站在一旁,看她这样,除了心疼,别无他法。

  沈樾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也难受。

  他们是最希望病人健康的,有时候看着病人的生命从他们手中流逝,他们甚至比家属还难受。

  时清平日里情感不轻易外泄,她记仇,但也记恩。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时永年把她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那天。

  漫天火光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护在怀里。

  到了安全地带之后,他带她去落了户籍,办了手续,成为她的家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时清好不好?和过去两清,开始新的生活。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

  他带她逃离地狱,赋予她新生。

  如果他当初没有带走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病毒的折磨?

  更甚者,如果她没有出生,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时清自嘲一笑,果然她生来就是有罪的,和她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爷爷……”

  时清这一声喊得极轻,仿佛可以随风飘散。

  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时清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

  沈樾见过很多死者家属撕心裂肺哭天喊地,却极少见到时清这样的安静的。

  她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脊背弯下去,清瘦的身影周围弥漫着无限悲伤。

  岑晏走过去,面对时永年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在时清身边蹲下。

  “时清。”

  时清转过头,红着眼眶看着他。

  眼里不复清冷,不见颓废,只有茫然。

  岑晏的心脏仿佛被突然攥紧。

  自认识她开始,他就没见过她这样。

  她一向是又冷又颓,刚认识时满身戒备,带着敌意,后来在他面前时而乖巧,时而张扬。

  但无论怎样,她都是鲜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凋谢的花朵,褪色的照片。

  岑晏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轻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压抑你的情绪。”

  强忍泪水时最听不得安慰。

  时清倾身搂着岑晏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无声地宣泄着心中积攒的负面情绪。

  岑晏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