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内，时永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瘦如皮包骨头的手上还打着吊针，纯白的被子越发显得他面色灰败。

  风烛残年，日薄西山，油尽灯枯。

  他如今的境况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这样的词语。

  器官衰竭的并发症来势汹汹，之前的时永年只能说是虚弱，病来如山倒，现在的他已然脆弱不堪。

  时清站在窗外看了许久，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转身往外走。

  岑晏跟在她身侧，“吃了没？”

  时清摇了摇头，反过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沈樾告诉我了。”

  之后一路沉默，时清没什么胃口，两人随便吃了两口就回圣庭了。

  时清关上门，刚刚笼罩在身上的悲伤低迷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与戾气。

  她拨通电话，冷声对电话另一端的人吩咐道：“查暗影岛。”

  风行澈有点诧异：“暗影岛？是！”

  时清自从回国之后就几乎没联系过手底下那帮人，他们不得命令也只好低调行事。

  安稳日子过太久，她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身上又背负着什么。

  “要秘密行事吗？”

  “不用，闹大了最好。”

  时清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想着，按照时永年的意愿读完高中，高考之后她得回国际联盟了。

  ＊＊＊

  距离高考还有大约两周的时间，时清却三天两头请假。

  饶是知道她向来成绩好，姜浩也忍不住担心。

  于是课后姜浩把她叫来办公室，想和她聊一聊。

  “坐。时清啊，老师知道你聪明，但是你也知道高考很近了，你这样老是请假，我很担心你到高考的发挥啊。”

  “老师，我不可能放任我爷爷一个人躺在ICU里。”

  “老师知道你孝顺，但是眼下什么都没有你的高考来得重要，也没多长时间了，你看能不能让你父母或者其他人照顾？”

  “我没有父母，还有，他比高考重要。”

  时清作为全校老师心中的模范学生，乖巧懂事，第一次露出了她的反骨，却是在这样的事情面前。

  姜浩叹了口气。

  他教书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学生，时清是最特殊的一个。

  聪明，用功，乖巧。

  但他看得明白，她不服管，是个天生反骨的人。

  姜浩摆了摆手，“算了，回去吧，老师依然看好你。”

  “谢谢老师。”

  时清最近来学校的时间真的很少，左微一有空她就逮着她说话。

  “时清时清，老姜找你说什么了？”

  “担心我高考发挥。”

  季思远一脸难以置信：“你这变态还用担心发挥？”

  “怎么说话的？”左微给了他个脑瓜崩。

  林文泽想了想，略有些犹豫地说道：“你爷爷……”

  见时清摇了摇头，他便知道情况不太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

  ICU病房的费用很高，除了基本的护理费，还有各种化验费和药品费，每天的流水都是五位数往上，时清一次性交了一个月的费用。

  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确实是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多少人因为高额的费用放弃治疗。

  好在时清没有这样的烦恼。

  时清一向是不太相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种封建迷信说法的，但是早上起来之后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多年经历使她的第六感出奇地准，这让她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自习课上，她难得面对一道数学题半个小时都没有思路。

  这几天天气一直不错，下午却突然变了天，教室不得不开灯。

  左微：“要下雨了？”

  林文泽：“看样子不小。”

  季思远：“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正好降温，这几天太热了。”

  时清一言不发，望着窗外厚重的乌云皱了眉。

  一层又一层的乌云遮掩了天色，但雨迟迟不肯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

  随着老师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倾盆大雨也随之而来。

  雨天的白噪音本该是令人镇定的，但时清的心情却愈发烦躁。

  突然响起来的手机让时清心里“咯噔”一下。

  【尽快来医院】

  短信只有一句话，想来是沈樾在术前抽空通知她的。

  左微看她的反应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出事了，我去趟医院。”

  时清脚步飞快地去办公室找姜浩请假，拿了假条就走。

  等她赶到医院时，雨势依然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

  走廊没有什么人影，纯白的墙壁，惨白的灯光，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格外刺眼。

  医院其他部门已经下班，手术却仍然没有结束。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时清拿出来一看，是岑晏。

  这才想起来她临时请假没有告诉他，现在这个点，他怕是在学校门口等她。

  “喂。”

  “怎么还不出来？”

  “我在医院。”

  “我一会到。”

  这次情况比上次还要紧急，沈樾只来得及给时清发了短信。

  不多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走廊上响起皮鞋“嗒嗒嗒”的声音。

  时清被雨打湿的衣服和头发在这将近两个小时之内已经干透，此时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

  岑晏只是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

  天色逐渐暗下来，雨终于停了，走廊愈发安静，静得时清只能听到自己和岑晏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沈樾从里面走出来，经历几个小时的手术，他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情况很不好，术后24小时还要密切观察。”

  末了，他说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时清心里突然有种预感，时永年这次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ICU病房不让陪护，但时清不肯回去，岑晏只好让沈樾安排了一间空病房。

  时清站在玻璃窗外看着药液流进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心脏像是被攥紧。

  岑晏走过来轻声劝她：“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总不能爷爷还没醒，你自己先倒下了。”

  “嗯。”

  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只是不好辜负岑晏一片好心，勉强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