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少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3-05-21 01:38      字数:3356
  ==第二十八章年少==两日之后, 萧聿带兵启程,前往宿州。苏菱靠在马车窗沿,抬起细白手臂掀开了缦纱, 仰头去看外面风景, 他们走官路, 一路向南行进, 琼楼玉宇也渐渐被重峦叠嶂山川取代。眼下已是冬月, 雪叶红凋,烟林翠减,云中已无雁。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缓缓放下缦纱,抬手揉了下肩窝。肩膀酸涩,并非是因为外面风景太迷人,而是因为她身边这个男人,竟将扶莺赶到了随行马车, 自己坐了进来。更尴尬是, 车驾明明这般宽敞, 他却偏要挨着自己坐。他们很快来到璋山脚下, 穿过去,抵达涿郡, 便可渡河南下。这是最快速度。马蹄声踏踏, 范成翻身下马, 走到车驾旁边, 道:“殿下, 眼下已到酉时, 天就快黑了, 璋山脚下最乱, 再往前恐有山匪,属下以为,不如停顿休整,明日天亮再赶路。”萧聿思忖片刻。他们倒是无所谓,但此番带着诸多女眷,确没必要图惹是非。萧聿问:“曾扈呢?”曾扈,原是户部一个八品宝钞提举司,但因人刚正不阿,行事不懂圆滑,变成了此次朝廷推行改土归流派去流官。离开京城,被调任至那等由当地土司掌控地界儿,便是典型明升暗贬。范成道:“曾大人还好,就是曾夫人一直在哭,嘴里一直说,宿州根本就是个不祥之地。”曾夫人哭原因,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其实在改土归流前,朝廷也会派一些流官前往这些地区,不过那些官员只负责辅佐土司,并无实权。可即便没有实权,那也是身负监管之职朝廷命官。与印江县引发那些离奇血案不同,宿州流官总是能在任满期之后再死去。要么病死在回京路上,要么被仇家谋杀,要么染了疫病,最后一位流官据说还因勾结盗匪,被抓到了现行,眼下不知是死是活。总之,这些流官各有各死法,看上去也都合乎其理。但死人多了,再合理,也变得不合理了。萧聿低声道:“叫曾扈过来,本王有事与他说。”范成道:“是。”半个时辰过后,萧聿归来,此时已是夕阳西沉。夜幕四合,苏菱立即便坐不住了,她呼吸渐渐急促,手扶着马车壁,来回张望,头上宝石云形步摇哗啦啦地跟着响。“你找什么?”萧聿道。苏菱道:“妾身想找扶莺拿两根蜡烛过来。”萧聿微挑了一下眉头,低声淡淡道:“王妃竟如此惧黑?”回想几个月前,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可那时候他俩还不能心平气和说话。她自然不会回答他。苏菱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萧聿偏头看她。不是看,是盯。苏菱被他那揶揄目光刺脸红。忙道:“但我并非天生胆小。”这时,萧聿还没当回事。他只当是小姑娘好面子,随便找了个说辞,便顺着她点了点头。然后他这幅漫不经心模样,落在苏菱眼中,反倒是有了欲拒还迎之效。苏菱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解释,萧聿竟朝她这边又挪了挪。两人肩膀顿时贴在了一起。他又道:“范成,举几束火把过来。”火光透过缦纱,马车里瞬间亮如白昼。他握住她冰凉指尖,道:“这回行了?”苏菱对上他灼人目光。也许眼前人终究是她丈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臣妾俱黑,是有缘由。”萧聿眼角含着一抹笑意,将身上大氅给她披上,应付她道:“王妃且说。”苏菱颔首,默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八年前吧我九岁时候。”萧聿揉了下眉心,他这王妃难得肯说点什么,他自然得听。苏菱看向外面随风摇曳火把,好似真在回望过去。“那是个暴雨天,雷声不停,我爹去练兵没回来,我便跑到我娘淑兰堂去睡,那天我娘睡得特别早,我也不以为意,便在她身边躺下,搂着她胳膊睡下了,完全没在意,她胳膊为何比平时硬,比平时凉。”听到这,萧聿目光骤紧。他想娶苏家女,自然好好调查了苏家一般。八年前,那不正是她小声道:“天亮后,不论我怎么喊娘,她都不应我,直到闻到了一股怪味儿,才隐隐觉得不对”到此,萧聿已经猜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了。苏菱不忍直视般地闭上了眼,道:“后来仵作来验尸,他说我娘心疾突发,早在我过去之前,就走了。”也就是说,九岁苏菱,躺在已故母亲身边睡了整整一夜。怪不得苏菱继续道:“我至今都记得我爹回府时那个样子,他在我娘身边跪了好几夜,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整日看着我娘悬画喃喃自语,在问为何。”“我常常想,倘若那天我机灵一点,早点叫大夫过来,是不是就没事了。”萧聿握着她手,紧了紧。“心疾突发,一向没有征兆,王妃不必太过自责,而且那时候,你才多大。”萧聿也没哄过姑娘,眼下看她垂着眉眼,不由伸出手,揽住了她肩膀,摩挲了两下。手劲还有点大,捏她微微有点疼。苏菱知道他这是在哄自己。“八年过去,我早就没事了。”她一想到未来要跟他朝夕相处,便直接道:“只是这些年,我一直都是点灯睡,已经习惯了。”萧聿慢慢道,“嗯,知道了。”淡月胧明,寒风阵阵。萧聿手掌到底没离开她肩膀,她想了想,也没躲。这一年,她十七,他二十。尚不知系人心处在何处。翌日一早,他们重新赶路启程,速度很快,不到正午,他们就到了漕河附近。兵分两路,萧聿带着五十名侍卫及女眷率先上了船。曾扈拉着他夫人登船,待曾夫人站稳后,又回身将身后大小不一包裹往甲板上扔。曾夫人频频回头望。曾家夫妇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此番前去宿州,没个几年,是回不来。侍卫走过去道:“曾大人,我来帮您吧。”曾扈点了点头道:“多谢了。”半个时辰后,船缓缓驶离岸边。他们穿行了几十个湖泊,日夜兼程,用了小半个月时间,终于快要抵达宿州。夜露深重时,他偏头对脸色苍白苏菱道:“已经快到了,去甲板上透个气吧。”苏菱本来是不晕船,可因着气候不宜,风一起,恶浪澎湃汹涌,几个身高七尺侍卫都受不住了,更遑论从未受过苦镇国公府大姑娘。苏菱双手摁着眼眶不看他,整个人都蔫了,也不瞪人了。萧聿忍俊不禁地睨了她一眼,旋即,半抱半提地将她带到了甲板。“能睁眼了。”风一吹,苏菱整个人确如被灌入血液一般提了几分精神。她身子微晃,温热手掌精准地落在了她胯上。她背靠着他胸膛,缓缓睁眼。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远远望去,依稀间,只能看到微弱光晕。她抬起下颔,倒着看他,软声问:“半个时辰,能到吗?”他低头笑道:“能。”萧聿能感觉到,她有些对自己放下戒备了。见到这一幕,几个坐在角落偷喝酒侍卫,下巴都要掉了。生较为粗犷侍卫甲,立起粗眉,不可置信道:“笑着那位,是咱们殿下?”侍卫乙道:“是你打我一下,还是我打你一下?”“啪、啪。”同时响起两巴掌。须臾,粗犷男子小声道:“原来,殿下会笑啊。”侍卫丙狠推了一把他脑袋,道:“走了,被听见你就等死。”萧聿话一向准,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功夫,船渐渐靠了岸。苏菱彷如奄奄一息鱼儿,重新得了水。但脚一落地,还是踉跄了一下。萧聿单手扶住她,淡淡道:“慢点。”紧接着,他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循声望去,为首那个,生正气凛然官员,便是宿州长官——靳廣。靳廣及身后一群人,一齐向萧聿,作辑道:“下官见过晋王殿下。”萧聿蹙眉道:“不必多礼。”宿州离京城是一点都不近。陛下派他来处理宿州事,按说这位宿州长官,是不该知晓。看来消息还是灵通。靳廣起身道:“下官虽知殿下身有要务,可今夜已深,衙门也落了锁,下官便自作主张,给您备了歇脚地方。”这汉话说倒是极好。萧聿道:“带路吧。”虽然这位土司看上去一身正气,老实可靠,但众人心里头谁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靳廣若真是表里如一,宿州也不会死那么多流官了。本来都做好了要与这人周旋一番准备,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靳廣便侯在旅馆楼下了。衣着整洁,态度十分谦卑。靳廣带着两个箱子走进屋,不紧不慢地道:“这里面装着,分别是宿州开支账册、百姓黄册。以及历任、县丞、主薄们案卷,下官这愚笨脑子能想到,都在这了,剩下,还请殿下吩咐。”县丞、主薄,指便是死去流官们。靳廣这举动,可谓是把脖子递到了晋王刀下。萧聿颔首翻阅着案卷,道:“本王听闻,上一位县丞韩越,勾结盗匪分赃,他人呢?”靳廣道:“依咱们大周律法”萧聿冷声道:“本王只问你,他人呢。”靳廣叹口气道:“畏罪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