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砸得送西安去了？熊黑还颇反应了一下：他拳头重, 抡出来就是柄大锤，这些年，吃他砸过人不少。“昨晚那个？”居然这么巧？熊黑诧异同时, 还有点飘飘然：自己不砸则已, 一砸, 就砸了个疯刀？耳机里, 林喜柔声音很笃定：“不可能。”熊黑枪口提起来：“蒙我是吧？信不信老子给你打个对称？”蒋百川最初痛到乱滚那股劲儿已经过去，进入另一个极端：死人一样静躺着, 仿佛只要自己绝对静止，痛苦也能相对暂停。他虚弱地呓语：“真, 疯刀通常都是和狂犬一道行动，昨晚上, 他们就是一起，那个瞎子，就是邢深，另一个，就是聂……聂二了……”说着说着, 语声渐弱，到末了, 完全没声息了。熊黑拿脚拨了拨他下巴, 跟林喜柔汇报：“老头儿没意志力，痛晕过去了。”林喜柔没吭声。熊黑发表自己见解：“林姐, 我看没准他说是真，人家说富不过三代, 又说开国皇帝亡国龟蛋, 这缠头军, 古时候可能是厉害, 现在嘛……什么狂犬，废狗一条啊，昨晚差点被我开车轧死……”说到这儿，心内很是遗憾：要不是昨晚炎拓坏事、他不得不离开，疯刀狂犬一锅端，妥妥双杀达成。林喜柔沉吟了一下：“就是有点太巧了。”不过目前看下来，这些所谓缠头军后人，确实不足为惧。熊黑侃侃而谈：“无巧不成书呗，我也想不到那个瞎子能是狂犬，哎呦我去，狗家是绝后了吗，就找不到个四肢健全？”林喜柔没好气：“你不懂，就别瞎嚷嚷。五官五感，每种感觉，都是要分走人精力。有得有失，一感作废，其它四感会相应提升，狂犬是个瞎子，一点都不稀奇——但凡你们身上有味，他早嗅出来了。”熊黑悻悻，顿了顿又请示：“那……林姐，这些人可怎么办啊？七八个呢，都绑了是不是阵仗太大了？”虽说这些年，自己作奸犯科事也干过不少，但那都是一个两个、零星，一下子七八个，还真有点没底。林喜柔：“先都带去农场吧，分开了，逐个问。这个蒋百川，我得见见。地方收拾干净，这些人东西，尤其是手机，都收拢回来，还有，最好留两人在那，看看会不会还有人上门什么。”挂了电话，熊黑自觉打了漂亮仗，真个神清气爽。他四下看看，总觉得还漏了什么事，下一秒想起来了：“那瞎子呢？还没逮回来呢？这都什么废物！”炎拓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外头嘈杂一片，门开门阖，脚步声此起彼伏，有人尖声痛呼，似乎还夹杂着熊黑痛斥：“叫什么叫？这不有医生了吗？吕现，再叫，把他嘴缝了！”他立刻披上外套出来。外头人不少，而发声果然是熊黑，竖眼叉腰，正对着手术室那头叫骂，吕现显然也才刚起，正匆匆换穿手术衣。隔着人与人之间间隙看过去，躺在手术台上人眼熟，是熊黑下头，腰际捂着纱布已经叫血给染透了。熊黑骂骂咧咧：“多去庙里拜拜神，霉运上头了吧？一个两眼全乎，让个瞎子放枪撂倒了！”手术室很快关上了门。炎拓笑着过来：“熊哥，什么瞎子？”熊黑这才看见他：“呦，回来啦？哎给我说说，你之前哪去了？”他边说边窝进大沙发，又吼剩下人：“该睡觉滚去睡觉，晃来晃去，老子头疼！”那几个人都往对面走，对面是大宿舍，吕现这头相对专业，又是药品又是医械，他们习惯了即来即走，省得碍事。炎拓拣了边上单人沙发坐下，顺手去掀外套衣领，想先给他看看身上伤：“是这样，我……”熊黑使唤走得最慢那个：“去，拿几罐啤酒过来，冰箱里有凉菜没有？弄两碟来。”炎拓放下手。真奇怪，熊黑今晚是去办事，手下还受了伤，怎么这么高兴？他先按下自己事不说：“熊哥，今天办事很顺啊？”熊黑眉飞色舞：“那是当然。”说着凑过来：“炎拓，这趟可是帮你报仇报彻底了……”他做了个荡平台面手势：“一锅，端掉。”炎拓心头一凛，满脸茫然：“谁啊？”熊黑不乐意了：“你不是缺心眼吧，板牙那伙啊。”炎拓把外套拢了拢，更深地倚进沙发里：“吹吧你就，保不齐只是揍趴了几只小鱼虾，非说是连锅端了。”熊黑心情好，兼具实绩在手，不跟他计较，反而得意洋洋：“我就说一样，他们头儿，姓蒋老头，呵呵，老子亲手崩了他半只脚。”炎拓哦了一声：“一锅端，男女老少都有？”熊黑摆手：“没见着女，你是不是想起那个雀茶了？没有，这趟没她。嗐，女能成什么事儿。”炎拓笑笑：“这话，说给林姨听听？”熊黑一时语塞。说话间，啤酒和凉菜都过来了，熊黑掰了双一次性筷子，拈了一大筷塞进嘴里。炎拓盯着他上下咀嚼嘴：不管是林姨还是熊黑他们，喝酒吃肉一如常人，到底什么叫“杂食”呢？正想着，熊黑抬头看他：“你之前又是怎么回事？”事先打好稿子不能用了，现编还真是挺考验人，炎拓欠身拿过一罐啤酒，用力拉开拉环：“我啊……”他忽然想到聂九罗，她可真是瞎话张嘴就来，这辈子，他就没见过撒谎撒得那么自然无痕人。他尽量说废话拖延：“我当时不是往东头走吗，本来是想叫车，谁知道乡下地方，司机都不接单……”熊黑吃得呼哧呼哧，同时猛点头：“那是，城里车多，好叫车，乡下不行。哎，你吃啊。”炎拓：“我就一路走，一路尝试，没太留心道边。突然间，就有两人窜出来，把我给放倒了。”熊黑筷头暂停：“板牙人？”“我也以为是，还当是事先埋伏好，有点慌，加上一开始没防备，吃了点拳脚亏，好不容易觑了个空子逃跑，他们穷追不舍，还又叫来了两同伙。我找了个犄角旮旯躲起来，给你打电话。”熊黑点头：“怪不得我听你当时，上气不接下气。”“谁知道电话没打完，那几个人就追上来了，怕他们听到动静，只好先掐了电话。本来啊，可以躲过去，但是我犯傻了，没调静音——你一个电话回过来，就叫他们给发现了。”熊黑半张了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事，没错，他是连着打了十几通电话……“我又没长千里眼，我哪知道你当时还是那么个情况呢？”炎拓很体贴地隔空朝他摁了摁手：“没事熊哥，大家自己人，虽说我后面吧，吃了一刀……”他把外套下边缘翻起，给熊黑看右小腹上那道抓痕，这一道不深，创口细，看起来跟刀撩得差不多：“但好在只破了点皮，没大碍。再接着反正就是打呗，那几个其实不经打，但架不住人多，我撂倒他们之后就跑了。其实当时，还存了个心思：我认为他们是板牙人，想反过来偷偷跟着他们，要是能跟去他们窝点，不也算意外收获嘛。”说到这儿，他仰头灌了两口酒。截止目前，应该圆得还行、没破绽。熊黑说：“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炎拓放下啤酒罐，抹了下嘴：“手机掉了，让那几个捡走了。”原来如此，熊黑恍然大悟：难怪最后一次，电话接通了却没声，再之后，就彻底关机了。他说：“然后呢，应该不是板牙人吧？”“最后确定不是，就是打-黑棍捞偏财混混，这我能饶得了他们吗？后头还挺复杂，不细说了，反正动我一共四个，一个一个，我都给好好发送了。手机也折腾故障了，我拿去修了一下……”他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喏，还给赠了个巨丑壳。”熊黑听得叹为观止，末了指了指仍紧闭着、手术室门：“等他好了，你俩一起去拜拜吧，你这什么运气，接二连三，尽碰到这种破事！”炎拓苦笑：“不提了。熊哥，林姨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出了点事、手机又坏了，耽误了。问我我也这么说，细节什么就别提了，显得我怪没用。”他把啤酒罐底在台面上顿了顿，和熊黑隔空碰杯：“恭喜你了熊哥，我这儿没立着功，你那重大突破……对了，你说崩了姓蒋半只脚，枪崩啊？这得让吕现处理一下吧？”熊黑一声冷笑：“处理？他也配！烂着吧就。”聂九罗晚上睡觉，手机都是关静音。但这一晚睡到半夜，愣是被手机屏上烁动不息亮光给晃醒了，睁眼时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拿过手机看，是个完全不认识号码，因着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断了。往前翻，这个号码已经打了二十多次。正纳闷着，新一轮屏闪又来了。聂九罗迟疑着揿下了接听：“喂？”那头居然是个口音挺重男人：“你博社咧，等一哈。”聂九罗一头雾水：“啊？”下一秒，那头换了人、传来邢深声音：“阿罗？”……四十五分钟后，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聂九罗顶着渐小雪、匆匆打车赶到目地。这是个位于城乡之交私人板材厂，按说这个点，正常厂家都不该开工，但私家作坊弹性大，年底有笔大单子急着交付，是以半夜了机器还在轮转不休。聂九罗穿过杂乱场院，走进嘈杂而又简陋厂房，里头木头味儿浓重，空气中都飘着刨花屑，赶夜工工人们好奇地瞅着她，有一个人给她指路，那意思是，往里去。她一路往里，走着走着，边上堆着废板材块旁忽然立起一团东西，叫她：“阿罗。”聂九罗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木头疙瘩段成了精，再定睛看时，心里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邢深没错，没戴墨镜，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脚上只剩了一只拖鞋，身上裹了条脏得看不出花色毛毯，应该是好心工人可怜他冷、借给他裹。聂九罗走近他：“什么情况？”邢深就着轰轰不绝机器声响，把之前发生事说了一遍。他落地之后，察觉到亮灯，下意识就冲进了黑暗之中，匆忙间回头一瞥，看到蒋百川已经被硬生生拽进了窗内。“反正我也救不回他，能跑一个是一个。”他发足狂奔，而蚂蚱只会比他跑得更快，如一只贴地疾掠野猫。没多久，后头就有人亮起手电追上来，邢深不依赖光，反而比对方灵活多了，过程中，对方放了两枪，不过一来太黑，二来人在奔跑，手端不稳，所以那两枪别说打中他了，压根连近他身都没能做到。逃至村外、靠近路道时，他听到有车声渐近，于是当机立断，转身贴地扑倒，觑准追赶者中一个，抬手就是一枪。那人猝不及防，应声而倒，而另外两个也大吃一惊，立马趴倒在地，邢深就趁着这机会，爬起来向着路道疾冲，原本是想拦车，虽说想让蚂蚱也一同上车相当困难。然而运气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那是一辆拖板材皮卡车，而因为板材太长，后车斗挡板是放下来，邢深用尽全力，扒住车边一跃而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蚂蚱也窜进了车斗。开车人有所察觉，但以为是有人扒车，所以非但不停，反而油门一踩、疯狂加速，等那几个追他赶上来，路道上早已黑漆漆、空空如也了。就这样，他被一路带进了板材厂。听到这儿，聂九罗下意识看向左右：“蚂蚱呢？”邢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你放心，进板材厂时候，我就让它下去了，躲在外头呢，不会惊着人。”顿了顿又说：“逃得仓促，什么都没带。好在我记得你手机号，所以朝工人借手机，请他一直帮我拨，毯子也是他借我，就是给你指路那个……你如果方便，帮我给他转一两百，意思一下。”聂九罗嗯了一声：“那蒋叔他们呢，怎么样了？”邢深摇头：“不知道，可能束手就擒，也可能把对方反杀了——后者可能性比较小。”聂九罗翻出手机。邢深猜到了她心思：“如果你想给蒋叔发消息，我建议别，现在蒋叔手机，未必在他自己手上了。”聂九罗说了句：“我有分寸。”她点开阅后即焚。和“那头”对话栏空空如也，“阅后即焚”好处在此时体现无疑，她在蒋百川手机里是隐形。她想了想，网上临时搜了张穿着暴露、搔首弄姿坐台女照片传了过去，然后键入一行字：年底优惠，单次一千八，包夜五千，老板什么时候再来啊？那头秒读，但没回复。聂九罗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说了句：“手机确实在别人手上。”顿了顿又问：“地址在哪，总得过去看看情况。”邢深提醒她：“对方人多，有枪。”聂九罗还是那句：“我有分寸。”她先过去向那个帮邢深拨电话人致谢，再回来时候，左右手里都拎了方扁桶。邢深问了句：“这是什么？”聂九罗回答：“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