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③
作者:尾鱼      更新:2023-05-23 02:25      字数:4441
  林喜柔说:“兴坝子乡那个女人, 是你吃吧?”狗牙浑身一震,噤若寒蝉。“我后来问过小拓了,你没有跟他讲真话, 非但没讲,你还故意瞒他。他跟我说,你瞎了只眼, 是因为带走孙周时候被一个女看到、还画了下来, 他骂你做事不小心,你心里不舒服,半夜想爬窗找人麻烦,结果被铁丝给扎了眼,是吗?”狗牙声音发颤:“是, 是啊……”林喜柔厉声喝了句:“你还撒谎!杂食之后就如同吸毒上了瘾, 会一直渴望新鲜血肉,你不是找人麻烦, 你就是去吃人!”她弯下腰,与狗牙四目对视:“就你, 也配跟我提一脉。夸父后人,逐日一脉, 我辛辛苦苦, 这么多年尽心尽力,连自己儿子都顾不上、生生赔进去了, 为是什么?为可不是你这样废物!”“你浪费了我给你选血囊, 浪费了我在你身上花这么多精力, 我们是少, 还没能壮大, 你明知道少, 还不守规矩,差点把其它人都拖进危险之中、葬送后来者机会。”“熊黑还为你求情,说现在是用人之际……”被点了名熊黑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没错,我是要用人,但不用废物,任何时候,废物都不值得用。今晚十二点,我送你上路,你不配再见到太阳。”狗牙周身巨震,心里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再抬眼时,面孔扭曲,目露凶光,一条鲜红肉舌已从嘴里探了出来。林喜柔不慌不忙,倚向靠背:“看看,还让我留他,这么个狗急跳墙东西!”熊黑暗骂狗牙自寻死路,正要出手制住他,冯蜜突然扬手拔下头上发钗,向着狗牙肉舌狠狠扎落。冯蜜和杨正两个,一直站在林喜柔身侧,全程都没说什么话,狗牙只当他们是摆设,也没想着提防,浑没想到这看似娇俏小姑娘会悍然出手。冯蜜这一插,可不是扎进舌头就完了,她就势单膝跪地,一扎到地——培植室地面,大部分留有土壤,钗头直直插入土中,舌头被牵,狗牙脑袋不得不一路跟下来,下巴猛砸在地上,看起来,像是突然给林喜柔磕了个响头,紧接着,没命地痛呼起来,但是因为舌头被扯钉在外,声音一直含混在嘴里,凄厉之至又含混不清。熊黑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吼冯蜜道:“你特么干什么!”冯蜜咯咯笑起来:“他死都要死了,我给他点颜色看看啊,怎么,他刚都那样了,你还护着他啊?”说着哼了一声,拔出发钗,在破洞牛仔裤上擦擦干净,又不紧不慢绾起头发。发钗一拔,狗牙立刻痛得原地翻滚,舌头不断抽搐着,嘴里很快溢出血沫来。林喜柔皱了下眉头。杨正那副耷眉吊眼表情终于起了变化:“怎么说也是你同族,至于这么作践么,明知道口器重要。”冯蜜听着刺耳:“真是稀奇了,对个废物这么护着,枪口反都朝着我了——我可是规规矩矩,林姨说什么,我样样照办,对吧林姨?”说到最后,语意中又透出娇纵来。林喜柔淡淡说了句:“我还想问他话呢,你倒好,这让他还怎么说话。”冯蜜瞪大眼睛:“林姨,他都对你亮舌头了,你能忍?舌头一亮,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这谁要对我亮,我非给他生拔-出来、剁碎了喂狗——还问什么话,听他讲屁话吗?”话糙理不糙,连舌头都亮了,那是没什么好说了,林喜柔欠身站起,吩咐熊黑:“收拾一下吧,晚上十二点好办事,到时候,能到都到场。”说着径直出来,到门口时,一揿把手,手感不对,门轻轻松松就开了。林喜柔回头问了句:“刚谁最后关门?”冯蜜应声而出:“我啊,有问题吗?”林喜柔指门舌:“做事这么不小心,都没锁上。”是吗?冯蜜探头看了一眼:“林姨,是你这门用久了、不灵敏了吧。”炎拓在听到林喜柔那句“收拾一下吧”时候,就立刻拿鞋尖拨飞了那截塑料壳,然后大步循向过去,中途弯腰捡起、收进袋中。他并没有回休息室,匆匆往回赶太过显眼——他优哉游哉,开始了散步闲走,这样,林喜柔中途就会遇到他,他也可以解释是嫌待在休息室里闷、出来活动筋骨。地下二层布局较为复杂,岔道也多,行将拐过一个岔口时,忽然有低哑而含糊阴笑声飘过来。炎拓心头一凛,猝然止步。阴笑声过后,就是压抑着、苍老咳嗽声。炎拓定了定神,小心地探出头去。他看到,有个花白头发、身子瘦小女人,正一手撑在墙上,另一手拿着手帕、掩口不住咳嗽,咳得力道太猛,整个身体哆嗦得像冬日枯树枝头上仅剩一片叶子,分分钟都能掉落。炎拓隐约猜到这女人是谁了。来农场三个地枭之一、年纪最大那一位,李月英,004号,就排在熊黑后面。真是奇了怪了,截止目前,炎拓见到所有地枭,即便不是孔武有力,也是精气神满满,唯有这位,别说跟枭比了,跟人比都算孱弱。李月英咳了一阵,喘过气来,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喃喃了句:“凭什么……”语气又阴又狠,还带点沙哑,听得人不寒而栗。说完了,扶着墙,一步一挪地,向着旁侧方向走了。炎拓这才发现,李月英刚倚靠地方不远处,有一扇门。这扇门他不陌生,他第一次潜入地下二层时,就是在这扇门后头,见到了误入林伶,当时,这周围还没建好,门也只是普通木板门,而今一切都改了,这一处门禁,比其他各处都更要森严,而他在那之后,也再也没能得进。门内,还跟当年一样,有着迷你塑料大棚以及诡异、看似从土壤里长出来……人吗?正思忖间,有人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炎拓这一惊非同小可,脊背都僵冷了,顿了顿,才回过头来,触目所及,暗自松了口气。是冯蜜,而且有且只有冯蜜。冯蜜目光流转:“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是不是反应迟钝啊?被人拍了,不该立刻回头吗?”炎拓说:“你认识我啊?”“听林姨说过啊,”说着,冯蜜也探过身来,“看什么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炎拓总觉得,冯蜜看到那扇门时,表情有些许微妙。他漫不经心:“刚有个老太太,没见过,咳嗽得很厉害样子,走过去了,是你一起啊?”冯蜜“哦”了一声:“她啊。”然后唇角下撇,一副很不屑样子,嘀咕了句:“又来看,看也白看……命是老天给,得认哪。”炎拓觉得这话里有玄机:“什么意思?”冯蜜嫣然一笑,上前一步,手指勾住了炎拓衣袖中肘处褶皱,轻巧把话题给转了:“这乡下真是好闷哪,什么时候一起约着出去喝酒呗,我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呢,你不知道,我喝醉时候,唱得特别好听。”炎拓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冯蜜笑愈发甜腻:“冯蜜,蜜糖蜜。”炎拓点头:“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呗。”冯蜜眼前一亮,旋即懊恼:“不行啊,我今晚有事。”炎拓面色一冷,缩回手肘,甩了冯蜜手:“既然没诚意,还说个屁。”语毕转身就走,把冯蜜撂在了当地。这脸变,冯蜜半天没回过神来,她平素里出入夜场,身边围满了狂蜂浪蝶,“变脸”这一招,是她常对男人使,高兴时就笑脸相迎,一个不高兴,甩脸子就走,那些人还不敢生气,把她当宝贝样哄着。万万没想到,今天被人甩了脸了,冯蜜绕着自己一根辫子发怔,心里头怪怪,有点异样,不过,非但不生气,还有点……一瞥眼,忽然看到林喜柔和杨正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冯蜜辫子一甩,嘻嘻一笑:“林姨,我可没招惹他,放心,我会规规矩矩。”说完了,还冲林喜柔飞了个吻,步子轻盈地去了。……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冯蜜远去,说了句:“林姐,你可得管管她。”林喜柔回了句:“她又没坏规矩,怎么管?”杨正:“我可是听说,她在夜场玩,有两男,下了床就是痴呆了。”林喜柔愣了一下:“怎么会?”杨正说得平淡:“年轻人,自控力差,只顾着快活,她那舌头一起刺,去绞人家,几个人受得了?没死算幸运了。”林喜柔略松了口气:“没被人察觉吧?”“那倒没有,夜场人杂,她又很小心。但不能纵着她这样下去,这性子,迟早出事。”林喜柔顿了会才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渡出来人多了,各种性子都有,你也没法要求每一个都合你心意,只要别跟狗牙似踩了红线,大差不差,也就行了。”炎拓进休息室后不久,林喜柔就进来了,进屋时,还反手带上了门,显然是准备跟他好好聊聊。炎拓开门见山:“林姨,狗牙到底怎么了啊?不会真闹到要‘死’那么严重吧?”林喜柔反问他:“你怎么看这事?”炎拓说:“我想着,他可能是坏了你们规矩,很严重那种。”说到这儿,他伸手出去,握住了林喜柔手:“林姨。”很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林喜柔心中咯噔一声:“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问,你也不说,其实你也明白,我不问,不代表心里没想法,对吧?我只是想等哪一天,你主动跟我说。”林喜柔笑。炎拓说:“可是怎么等都等不到,我今天索性就明说了,林姨,你真不考虑帮我……变成像你们一样吗?”林喜柔一点都不意外,熊黑曾经当笑话一样,跟她提过这事,她也觉得,炎拓最可能生出,就是这心思了。她斟酌了一下:“没办法,真没办法。小拓,你就过普通人日子,不开心吗?你不缺钱,有事林姨会帮你解决,喜欢什么姑娘就去追,你完全可以过得比这世上99人都开心快活,何必自寻烦恼呢?”炎拓说了句:“但我会因为意外受伤、会残、会老,林姨,将来某一天,我已经老掉牙了,你还是这么年轻,你把我从那么小带大,真就忍心……看着我老死吗?”林喜柔苦笑:“你这孩子,正是大好年华,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老死’、操心那么远事?”又说:“这几年,我眼看着你努力想帮忙,也听熊黑提起过,知道你心思,所以过家家样,会安排你些无关紧要事——但在林姨心里,你是绝不该掺和进来,上次你受了伤,我已经后悔了。”她缩回手去:“小拓啊,正好借这个机会,林姨把话给你挑明了:真没办法,这是血缘事儿,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后,你只管过自己快活日子,我这头事,跟你没关系。”炎拓也慢慢缩回手:“林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林喜柔说:“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待会你过去见蒋百川,出完气之后,事情就算了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炎拓也不好再坚持,他靠回椅背,满脸沮丧失望,一小半是真,一大半是装。不过,他知道林喜柔底线在哪了:“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看来,即便一门心思效忠,得到了十足信任,也得不到真相。“夸父后人,逐日一脉”是什么意思呢?一定不是指“夸父逐日”这个耳熟能详神话传说。母亲日记里,提到过“七指夸父”故事。那个故事怎么说来着?——夸父要把太阳给大家带回来,但后来,他体力不支,倒了下去。不过他不甘心,用手往前扒,爬也要爬向太阳。到末了,扒秃了三根手指头,只剩下七根……难道夸父是地枭先祖?可按照地枭特点,脑袋没了都能从脖腔子里再拱出来一个,没了三根手指头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特意强调?林喜柔察觉到了炎拓恍惚:“小拓?”炎拓回过神来,拿话遮掩:“对了林姨,有个好消息。我跟林伶谈过了,这丫头,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现在,她也觉得,吕现这个人是不错,愿意接触。”林喜柔脸庞都亮了:“真?”炎拓点头:“就是……吕现这人,我比较了解,他是个颜控。”林喜柔笑着打断他:“没事,都好办。”其实呢,事情怎么办都是办,只不过她不喜欢勉强,就希望顺顺利利,这样心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