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寒露二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9      字数:9281
  没有标杆人物, 可以慢慢寻找。让女子登科入仕这件事情,运作起来是可以预见地困难重重,但也可以潜移默化地去推动, 无论多么困难, 对高悦来说都不是他拒绝做这件事的理由, 因为, 当他看到那些女孩子们期盼又晶亮的眼神时, 他就知道这件事情, 不论别人如何看待, 在他来说,就只有四个字——责无旁贷!他会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亲手种下这颗种子, 将来,待其长成参天大树时,他可以底气十足地告诉全天下的女子, 你们可以在大周这片土地上, 实现自己的梦想!去努力吧!然而眼前,高悦当然也想这样说,可形势逼人, 他也只能委婉地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们既已身在后宫,便先做好后宫表率吧。”嫔妃们闻言, 形色各异。然而令高悦有些意外的是,她们竟无一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甚至有个别人在听到高悦这番回答时还双眼一亮,看起来竟是对高悦莫名其妙地‘信心十足’, 这个反应令高悦回瞬间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赤云道长,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无条件无理由无根据地相信高悦就是大周的‘吉祥物’!高悦:呵呵呵, 她们会不会误会了什么呀?我这样说难道很容易令她们想歪吗?事实上妃嫔们根本没有想歪,她们会因高悦话里透露出来的一丁点儿希望就如此兴奋的本质原因,还是来自从小到大一直在承受的生存氛围和封建礼法的长久压迫。这就像是一个从出生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直长到二十几岁,从来都是听说别人在晒太阳,直到有一天,有个人为了安慰他,而委婉地劝告她,说‘你如果能等得起,或许也有机会去晒太阳’,那么这个从来没有晒过太阳的人必然会顺理成章地接上这样一句:“我等得起,多久都愿意!”这就是一颗希望的种子。这颗种子因善念而生,代表着人们对自由和平等的追求。这颗种子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高悦接住了它,并将它种在了自己的心里;嫔妃们也接住了它,将它握在了掌心,而这颗种子里的力量渗入掌心的纹路,顺着血流,淌过心尖,震动脉搏,将希望的力量传递到她们的四肢百骸,也点亮了她们的眼眸。这是个美好的愿景,但是现下,所有人能看到的还只是一片混沌的雾。而高悦显然也没有更多的精力专注于此事,因为明日便是户部应试的日子了,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为大周的朝堂引入第一批哥儿人才——这也同样是开天辟地般的一个壮举!高悦很重视这事。因此这头开考的前一天,他和周斐琦商量过后,便出了宫,亲自去户部检查考场和后续流程。这个事,名义上是户部选人,实则选出了来的人还是他用,因此从考试过后的审卷、批卷到初筛再到最后的面试环节,高悦都会全程参与。而且,他为了公平起见,就连齐鞘这个最亲的嫡系想要应试都是与其他人一同走这道流程。齐鞘最理解高悦,也最支持他,听高悦和自己说完这个安排后,欣然接受,且这几天竟然关起门来静心备考,可见在他心里同样也有一颗被埋藏了多年的希望种子。周斐琦安排了梁霄陪着高悦去了户部。应试前夕,纵然李尚书秋闱运作经验丰富,面对这次给哥儿的应试也十分重视。他根本不需要皇帝说也不用高悦提醒,自从皇榜发出的那天起,他就一连三日亲自在盯这个事情的各项布置和环节的演练。这次,给哥儿监考‘笔试’的考官全部都是李尚书亲自选拔出来的户部十六司的精英。这些人不论官职高低,皆有同一个特点,就是‘铁面无私’,人都是极其有原则的清官,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思想并不开放,对于户部将设立计司这事大多没什么意见,但是,对于计司将全部采用哥儿这个事——说实话,若非看在高悦‘金薄’的份儿上,那他们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因此,李尚书就是看重了他们这些心理,选出来的这些人,必然是这场应试最严苛的考官。这一来可以保证考场纪律,二来可以保障监考的公平性,第三,李尚书也有意让那些憧憬官场却无缘多时的哥儿们第一时间清醒一下自己的脑子,认清这个官场的严苛程度,打消他们幻想出来的那些美好的不切实际。高悦到的时候,李尚书正在给明日的监考官们划重点——他的声音中气十足,高悦才进衙门大院就听他在说:“……一个时辰一场,每过一刻钟一定记得报一次时辰,这次报考的人数众多,午间截止时已超过五百人,因此明日新增两个考场,原定的每场五官改为每场三官,重新分配的监考名单……”李尚书大声念出各位监考官的姓名,高悦回身对梁霄笑道:“看来李尚书干劲儿十足啊。”梁霄道:“李尚书这次可谓如愿以偿了。”两人笑着往里走,礼部衙门的通值小吏早先一步跑进正堂去通报,因此,高悦等人才走到廊前的台阶处,李尚书中气十足的朗读声便停了,紧接着正堂门口便迎出来一串人影儿,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老头儿,自然是李尚书了。论品阶,高悦当向其行礼,李尚书却没摆一点儿架子,和高悦互相见了礼,便一脸笑意将他往堂里让:“没想到毕焰君亲自前来,老夫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毕焰君快快堂里坐吧。”“尚书大人不要客气,再过几日,我便是户部一员了,届时还望大人多加照拂,我今日前来是来帮忙的,您就当我是来提前实习的‘计相’,咱们自然相处就好。”高悦边说,边又冲在场的各位监考官行了个揖礼,道:“此次是为我计司选拔人才,也是为户部增员新锐,明日开考,可要辛苦列位同僚了呢,高悦心中感激不尽,在此请各位受我一拜,以示感谢!”“这可使不得啊,高毕焰!”“是啊毕焰君,这可,这可是要折煞我等啊!”众人七手八脚连忙把高悦拦住,李尚书在一旁见高悦如此,却眼冒金光暗自点头,心中还感叹,这个高悦可比他那个表叔年轻的时候强多了。说到底,还是皇家后宫锻炼人,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人情练达,想必之前在后宫定然没少吃苦,不过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儿!高悦这一番礼貌感谢,瞬间博得了众位同僚的好感,也成功拉近了和新同事们的距离,李尚书心中甚慰,道:“既然高毕焰是这番打算,那么老夫便托个大,咱们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事情,高毕焰也来听一听?”“好。旦凭李尚书安排。”户部的会议继续。李尚书依旧主持进度,不过这次他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托大啦,但每做完一项事宜的安排,他都会立刻征询高悦的意见,由此可见,李尚书才真正是官场纵横多年的人情高手。高悦看出了李尚书此举真正的用意。他可不认为李尚书这么抬举着他是看在他背后皇帝的面子或者怕得罪了他招来枕头风儿的‘背后小暗刀儿’,他很明白,李尚书这样做只是为了借助这个当众开会的机会,抬他一下,这样对他后续来户部迅速立稳脚跟儿很有帮助。因此高悦也很配合,李尚书问他的意见,他也没怎么谦虚,该说什么说什么,一针见血,直接要害。高悦心想,李尚书都给他抬轿了,他这会儿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怎么对得起老人家这份苦心。于是,这个会议,自高悦加入后,户部的大院里能听到的声音就不再只是李尚书中气十足的嗓门了,几乎每过一会儿就有阵阵恍悟的惊叹从正堂里传出,好似凡人炸见财宝般,引得过往来去的官员们频频驻足,好奇张望。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纷纷感叹:高毕焰不愧是手握天赐金薄的哥儿,这新奇百出的点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这个会议因高悦的加入 ,在后半场效率肉眼可见地在提高。甚至在散会前,敢于大胆发言出谋划策的官员已经不止高悦一人,这个细节的转变,李尚书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他觉得把高毕焰争取到户部来简直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高悦等人从正堂里出来后,他并没有走,而是征得了李尚书的同意,亲自去看考场了。他一去,那些本已散走的监考官们竟然又都跑了回来,一个个也不急着下值了,纷纷跟着高悦一起去了考场。监考官员里,还有人和高悦开起来小玩笑,说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高毕焰以后可要多教教我们呐’……高悦见此,只觉得‘求知欲也是人类的本能’这话果然不虚,看看不论现代还是古代,根本没人能抵挡得住知识的魅力呀!而他肚子里这点儿墨水,偏巧正对了户部这些官员的胃口,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好锅配宝盖儿吗’?李尚书统领户部几十载,还是第一次发现户部这帮后生竟如此活泼,于是老心一开怀,便也加入了考察考场的大部队里了。本次户部计司人才选拔的主考场征用的是原秋闱乡试的考场,也就是在平京东南的贡院。原本户部估计京城世家子弟中哥儿的数量定了三间作为主考场,但是,没想到这次的报考人数远远超出预期,这还不是因为皇榜上特别标明了参考人员只要是世家出身就不限婚配与否,这一条规定,简直大大拓宽了参考报名人员的范围。要知道全京城常年驻扎的数百世家,哪一家还没有几个身长反骨,心怀沟壑又苦于哥儿身,不得不嫁做他人妇的哥儿啊?只不过,有些人上了些年纪后,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斗志,而有些人虽郁郁不得志勉强向生活低头,但身上的反骨却并没有因此而折,只要给他们一线曙光,那绝对是立刻破土发芽给你看!所以,这次报名的人数就这么溢了。五百人那三个考场是肯定装不下的,因此李尚书紧急加设了两个考场。然而人数的增加便意味着竞争也必然会更激烈!毕竟户部这次的计司也不过设立了新晋十余人的名额,五百取十,这份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去考场的路上,高悦被李尚书邀请同车而乘,小幸子和梁霄都陪着高悦登上了李尚书的马车。好在那马车宽大,坐四个人也不挤。马车里,李尚书和高悦对面而坐,小幸子和梁霄分别坐在马车门口的两侧。李尚书对高悦道:“此次,老夫和陛下为计司申请的名额只有十余个,如今却一下子报名了五百多人,这个情况难免会出现桃好李也好的时候,这入选计司可不单是考验考生们了,还是对咱们为上之人的考量啊。”高悦心说,什么为上之人的考量啊,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担心你家那个儿子pk不过别人,被刷下来后伤心难过么?但这个事情不是很好解决吗?高悦耐心听完了李尚书这席话,笑了笑,道:“大人何必如此忧虑?若是到时候真遇到了桃好李也好的情况,咱们大可增设一实习之职,先把人才储备进来再说。”“实习之职?”李尚书纳闷地问,思索片刻又道:“高毕焰的意思莫非是要给各职位增设一个副职?”高悦道:“也不全是。实习呢就是给经验不足,但又有潜力的人一个转正的机会。一般在转正前的这段时间,是咱们户部计司对他个人的观察期,当然也可以叫是互相选择期限,一般以一个月或三个月为期限。在这段时间里,如果咱们觉得这个人咱们看走眼了,那么提前就和他说好,可以随时将他除名。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随时自请除名。不过,咱们将他除名,有俸禄,他自请除名没有俸禄。另外,实习官员的俸禄只有正式官员的八成,同时,他们只有执行权没有决策权,一切核心事务,都要等到转正之后,才能参与。”“这会不会有点儿过于严苛了?”李尚书会这么说,心里当然还是想着他儿子万一只能混个实习官员,被这样对待,他很担心那小子会受不了!高悦依旧笑容淡淡,道:“这么点儿委屈都忍不了,将来又怎能扛起重任?李老,您在朝堂叱咤风云数十载,这一点恐怕比我有更深的体会吧?”他见李尚书脸上露出尴尬神色,索性就把话说开了,道:“李老啊,您家李公子或许比您想象得要更优秀。”“诶?”李尚书一听高悦这话,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忙问道:“高毕焰是如何看出来的?”高悦便笑着和李尚书聊起了令这位两朝元老十分头疼的那个哥儿儿子李皎阳。一行人到了考场后,高悦在五个考场转了一圈后,便提议每个人都将明日的监考流程演练一遍,另外在集中讨论一下这一日的考试可能会出现哪些意外状况,并一一商讨出最优解决方案。高悦这边和户部众人积极准备明日的监考事宜。平京里各世家子弟也在抓紧时间准备明日的应试相关。因为是大周史无前例的一次哥儿应试,能了解到的相关讯息极其有限,大家只知道这次是试题是高毕焰和陛下亲自拟定,想来难度应该不低,至少也得是殿试的水平。到了这个时候,众考生的思维认定里还是将这次的哥儿应试与大周以往的科举想比较,他们还在以为考试考得是他们的学问。有这样想法的人可不在少数,因此准备奋战到天明临时抱佛脚的人就更不在少数。在一众的备考应试哥儿中,倒是少有出现考试前一天还跟家里人打架的——镇国公府,李景的院子里从午后就一直在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这次摔东西的可不是梁辰,换成了李景。要为什么,当然是梁辰这次招呼也没跟李景打一声,就直接跑到户部把考试的名给报上了。梁辰报名参加户部计司的人才选拔,则意味着他一旦被选上,将会留在京城,效命朝廷,不能再跟李景回沽城了。而李景发脾气的理由则是:孩子才这么小,你就一声不响地丢下他不管了,跑去什么户部应试,你这么做眼里还有我们李家吗?李景站在门口发飙,梁辰坐在桌子后面自斟茶自饮。李景都快炸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正他早就把李景当成了空气,不过一团空气而已,管他是炸,是屁,反正小爷这次就是铁了心要拼一把,你爱怎样怎样与我何干?!李景咆哮半天,没人搭理他。那个气就别提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想起好像他和梁辰刚成亲那会儿,每次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回来后,梁辰都会如自己现在这样冲他咆哮冲他喊,而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呢?李景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梁辰不再跟他闹了,到了珍儿出生后,梁辰对他简直就是视而不见,有的时候除非在他爹娘面前,梁辰做做样子会给他个好脸儿,其他的时候,就算两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对面走来,他都不会多看自己一样,过得——竟还不如陌生人。李景越想越心惊,这一惊,蓄积在胸口的怒气就不知不觉被他压了下去,他耐着性子,踢开满地的碎瓷片,隔着桌子,坐到了梁辰对面,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你为何一定要参加那个应试?”梁辰抬眼看向他,脸上似笑非笑,就好像听到了一句废话,反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做镇东将军?”说完,他撂下茶杯起身要走,却才站起身,手腕子就被李景给抓住了。梁辰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瞪着李景怒目而视,“松开。”“不松,除非你答应我明日不去户部。”“不可能!”梁辰有些烦,抬袖子扯手腕,当然比力气他是比不过李景的。结果就是没扯动。李景却被他这番挣扎给带得站了起来……李府的下人们,这会儿可没人赶往屋子前凑,都低头立在廊下,或者更远的地方。可就算这样,也依然听到了里面传出梁辰气急败坏的尖叫:“李景,你特么混蛋!你放开我!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你不听劝,我只好出此下策!抱歉了夫人!”于是,这一日,梁辰的呼喊声持续了一下午,直到华灯初上才歇。这件事自然瞒不过镇国公和李夫人。虽然那都是小两口之间的事情,可是儿子做得太过分,这两位老人总不可能真坐视不理。所以,这日晚饭时,李夫人见梁辰没过来,就问了李景。而后便就着这个话,把李景狠狠数落了一番。李景一开始就是安静听着,并不多言,直到后来李夫人说累了,换上镇国公亲自数落他,这父子俩从小就是严父vs不孝子的组合,那真是水火不容的脾气。李景听着他老爹列举十大罪状一样的教育用词,实在受不了,便顶了一句——“我哪有对他不起了?”“你当我和你娘真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地?你这些年在沽城干得那些好事,全沽城的百姓都在说,你不嫌丢人,我这张老脸还想要呢?!”李衍泰说到这儿,真是气血上涌,抖着手骂李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李景冷笑了一声。李衍泰更生气了,“你还敢笑?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你媳妇为什么如今这样对你吗?还不是被你在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给气凉了心?!你不知道好好哄人家,一跟他说话就大呼小叫,我生了你是个人啊,你怎么自己把自己活成了狗呢?!”李景:我知道我爹狠,但没想到他这么狠。他就不想想如果我是狗,那他是什么呢?李夫人在旁边也听不下去了,这什么猫啊狗啊的,这个老李真是气糊涂了。她连忙把李衍泰给拉了回过,端起茶杯塞到他手里,而后自己再上,继续教育李景。这李氏老一辈的夫妻两人,轮番教育儿子。他们根本没想到,就在这个期间,他们那位‘儿媳妇’拖着满身伤痕,悄悄出了李府,回了梁家。梁辰谁也没带,就一个人租了辆马车跑了回来,他这会儿走路都打颤,浑身脏污,头发蓬乱,满脸泪痕,那可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这副形象一出现在梁家门口,连开门的门房儿都吓得差点儿给他跪下,那门房颤巍巍地问:“是,是二少爷吗?”“是我,快扶我进去!”梁辰咬着牙,满脸都是决绝的狠厉。进了梁府,梁夫人一见儿子这模样那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儿呀,你这是怎么了?”梁辰以前一直瞒着亲爹亲妈就怕他们为自己担心,这次他不想再瞒了,他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出来,他要为了自己的将来真正活一次。因此,户部应试开考前的最后一晚,别的考生都在挑灯夜读,梁辰却是对着自己的亲爹亲妈挑灯吐槽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梁辰自己亲口说出来,梁家父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景竟是如此的花花肠子,就像是一头到了季节就管不住自己的公畜,这还真是——啧啧啧!一言难尽!最关键的一点,他虐待自己的儿子啊,看梁辰这一身伤,除了脸是正常的,这身上可是一块好肉也没有了。“儿啊,”梁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她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不说,娘还以为你在李家过得尚可,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既然现在娘知道了你这些事,是断然不会再放你回去的。”梁大人却想得更多,说了梁夫人一句:“你不要胡说,咱们和李家是皇上赐婚,岂能儿戏处置?这哪儿是你说不让他回去就能不回去的!”梁辰道:“爹,娘,你们不要担心,这事我自有办法。这次,我一定会彻底解决。”“你,你有什么办法?”二老异口同声地问。“明日我要去参加户部的应试,一切等——”他话没有说完,梁大人便怒了,他的反应倒是跟李景差不多,吼了梁辰一句:“你胡闹什么?那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你一个嫁了人的哥儿,你去凑什么热闹?”“我嫁人了怎么了?陛下的皇榜上写得很清楚,不限婚娶。既然朝廷都允许,我为什么不能参加?!爹!你就是太古板,这么多年才一直都没有机会升上去。哼,您就等着看吧,梁家的脸面我和我哥一定都给您挣回来!”“你你你——”梁大人气得扬手要打人,被梁夫人一把薅住,她劝道:“行了行了,今日都这么晚了,你就让他先睡吧!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呢……”梁夫人把梁大人拉走了。梁辰趟在床上,琢磨着,看他爹这个反应,估计明日肯定也会阻止自己去户部,不过没关系,他从小就跟他爹斗智斗勇,很清楚他爹的套路——明日早些起来就好了,此刻赶紧睡,不能耽误了明日的应试。然而,这次的事,梁辰显然低估了他爹的重视程度。他睡着还不到两个时辰,房门就被人一下子给推开了。他听见他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着:“……人就在里面,你好好和他说,不要在,在打起来啊!”“岳父放心,小胥定然不敢再动夫人一根毫毛。”梁辰抱着被子一轱辘坐了起来,一颗心彻底沉到了冰窟窿里。他爹竟然给李景通风报信了——真是,还真是我的好爹爹啊!房门再度被人吱呀一声关上,月色撩人,却好似与此刻共处一室的两人无关。李景有意放轻脚步,好似怕吵醒床上的人,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冷笑,“哼,你偷偷摸摸的来我们家是想偷东西吗?”“你醒了?”李景绕过屏风顺手点燃了灯,就见梁辰一脸鄙夷地望向他,本来心头是有点儿热乎气儿,这一下也全给吹散了,口气不由就僵硬了,道:“既然醒了就跟我回去吧?”“不去。你自己走吧。我明天还有正事,不想看见你这个让人倒胃口的人,我怕我支撑不到明天,就会因吐而亡。”这次李景控制得很好,他被梁辰当面怼没有当即发怒,而是深吸口气,道:“辰儿,只要你跟我回去,你想去户部应试,我亲自送你去。”“你骗狗吧!我不信。你最好说清楚,为什么来我家?”毕竟夫妻快三年,吵过无数次,李景对梁辰的了解其实比他自己以为和梁辰以为的都要多一些,他一听梁辰这么说话,就知道,和谈有望,便拎了个凳子坐到了床前,道:“我爹和我娘训了我一下午,我自己也确实觉得今日那般对你很不应该。后来我发现你不见了,已经派出守备营的士兵在帮我找你,然后就查到你租了马车的车行——”“你又说谎,”梁辰回来那辆马车是租的,可是不是从什么车行租的,就是在一家他经常去的糕点铺子跟老板临时租的,那赶车的就是糕点铺子的老板呢——他盯着李景,冷笑道:“是我爹派人去通知你的吧?”李景眼神游移,一脸尴尬,咳嗽了声,道:“总之,你跟我回去吧。”梁辰琢磨着看李景现在这个表现,今日他要是不把自己接回去,恐怕李家那二老是不会饶过他的,而自己留在这里,他爹估计还有后手,那么不如先趁机和李景谈好条件,就说:“这样吧,我可以教你一招儿,你现在派人给李府送个信儿,就说今晚太晚了,我不舒服不想折腾了,你陪我住在梁府了。然后,你再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把我接回去了,但是咱们两边都不去,我要去住贡院对面那间客栈,你都安排好了,我才会跟你走。不然咱们一切都免谈。”李景没有马上回答梁辰的话,而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我小时候没想过长大了非要当将军,我原本是想留在平京的。’梁辰没打断他。说来他们俩特别悲哀,成亲两载有余,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说说心里话的苗头,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梁辰听着李景说这些只觉得自己成亲这些年,真是在虚度光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入错行,嫁错郎,人生唯二之憾啊!当年若非自己是哥儿,凭他的聪明才智,这几年若留在京里发展,虽说不一定能比得上他哥哥,但也不会太差几是了。而眼下唯一的机会,和这个混账一刀两断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梁辰走神儿的这一会儿,李景说到了什么,说了哪些人对梁辰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垃圾话,他没听见也不想听,因为他早就明白,李景无论做什么,无论对谁,付出了什么样的感情,他最终想感动的都是他自己而已。所以,面对一个每天都在演戏给自己看且乐在其中的人,他梁辰这么个清醒的大活人,何必跟那李氏‘戏子’计较?他愿意演,愿意感动,就让他演着玩儿去呗!李景说着说着发现梁辰似乎陷入沉思,以为是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心里莫名有些高兴,便拉住了梁辰的手说:“……所以,能娶到你我很高兴。今日也真得是觉得珍儿太小,离不开你。你去户部每日忙碌,我也是真的担心你累着,所以你就别在生气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就像以前那样咬我吧。”李景伸胳膊,梁辰一把推开。“用不着咬你泄愤。我刚才说的你都答应吗?”见李景点头,他又催促:“几时能办好?何时能动身?”李景就从脖子里掏出了那枚骨哨,而后他松开梁辰的手,去了趟院子里,再回来时,对梁辰说:“你若想,此刻就可动身。”梁辰点了点头,费劲儿的撑着床坐了起来。这期间李景想要抱他,被他一巴掌糊到了脸上,不是抽嘴巴,就是把那颗脑袋推离了二尺之外——“不用你管。”于是,李景这个渣就真那么眼睁睁看着梁辰一点一点从床上挪到床下,又蹭到门边,直到迈门槛的时候差点儿被绊到,他才再次出手,这次他不容梁辰分说,直接把他抱了起来,理由也说得底气十足:“你这样磨蹭,天亮也走不出梁府。”梁辰没在推辞,却强撑着精神,一路盯着李景和马车,直到躺在贡院附近的那家客栈的床上,才算真正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