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寒露二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9      字数:9334
  梁辰今日体力已到极限, 晚上又跟他亲爹几番斗志,这会儿根本就是沾枕头就睡了。李景把他放床上,也就出去喊小二打桶热水的功夫, 再转回来一看, 好么, 人家梁辰已经进入了梦乡。这还洗什么?!李景只好又出去了一趟,让把那热水改到晨起后再送来。等他安排好这些,再次返回,梁辰连睡觉的姿势都没动一下,脸上全是显而易见的疲倦,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微微张开了嘴,好似呼吸有些困难。李景坐在床边,看着这样的梁辰,忽然觉得自己挺衰——他堂堂一品大员, 大周的四大战神之一, 竟然还会有‘有家不能回’的一天, 家里明明什么都有, 他竟沦落到深更半夜睡旅馆,这不是衰还能是什么呢?不过,他和梁辰成亲这么久, 这还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在外面过夜。因此, 李景心里不知为何便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感觉,有点新鲜, 又有点暗搓搓的兴奋。当然, 这些不能外道的小心思, 他是绝对不会让梁辰知道的, 他不是傻瓜,他觉得这几年在梁辰心里他恐怕早就跟人渣没什么两样了。梁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上他的,他不清楚。但是,梁辰现在对他拒绝的态度有多坚决,这一点从今天下午两人干那事的情况就不难看出,梁辰全程几乎都在疯了般的反抗他!可梁辰越是这样,李景就越是想征服,这个好像就是他作为丈夫对自己正妻从他们成亲开始,就在心底打下的那个定位。别的人怎么拒绝他,好像他都不是特别在意,有时候他还会因这种拒绝觉得扫兴,一下子就失了兴致。可是梁辰的拒绝却让他特别难以接受,因为被梁辰拒绝会让他有一种大男子主义备受挑战的感觉,好像是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和身为丈夫的尊严同时受到了双重攻击,他根本是一息难忍!正因此,今日他和梁辰才会肉搏了一下午。如果说梁辰身上伤痕累累,他又何尝有一块好肉?只不过,梁辰跑回了娘家,这真是他没想到的。如果这次梁辰不回梁府,就算被李衍泰和李夫人教训了一下午,李景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现在,他真得在反思——因为,梁辰这次好像是真不想跟他过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气势。且他非要考户部的计司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在叫板整个大周祖制。当然,皇上要替高悦入朝堂铺路,弄出这个哥儿考试的事情来,李景置身事外觉得这是件好事。可这件好事,一旦扯上了梁辰突然就变得不那么好了!说来真是奇怪,李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梁辰去外面抛头露面,他觉得梁辰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给他生孩子养孩子,跑去户部每日和一群别的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不守妇道!李景越想越气,他到现在都没发现,他在想要约束梁辰的同时完全忽略了他以往管不住下半身的斑斑劣迹,这个思想简直就是对梁辰这个人整体人格的全面压榨,尤其是梁辰还是一个从小儿被当成男子养大的哥儿,梁辰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思维模式跟李景是一样的,只不过后来梁辰发育成了哥儿,这才会被指婚给他,又被迫怀了他的孩子生了娃儿。梁辰就没有大男子主义吗?他本来也是有的呀!只是命运弄人,才会成了你李景的媳妇!所以,李景这个思想,对梁辰来说,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不平等条约。当然大周娶了哥儿做正妻或妾侍的男子比比皆是,他们这些人里有八成的人都和李景的想法相似,这可以说是大周目前社会背景下哥儿这一群体最悲凉的现状。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比女子的处境要强一些。梁辰可以说早就看透了李景骨子里的这些东西,他甚至觉得李景自私自利情商低——尤其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李景在梁辰眼里就是个到了季节就被欲望支配的牲畜——梁辰觉得自己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法跟他交流,主要是因为他们俩在感情需求上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所以,梁辰不在做白日梦,梦境截止的日期也不过是婚后一个月而已。他那次在大朝贡和高悦聊过后,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参加户部计司的考试。他打听过了,计司以后就是归高悦管,高悦这个人,在他们都是小萝卜头的时候大家就认识,可是那个时候,他是个掉蛋魔王,高悦就是小天使,两人玩儿不到一块去,就没走得多近。后来,高悦和李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期间还掺杂了皇帝陛下的三角恋传闻。梁辰本来一直是个快乐的吃瓜党,只道一纸诏书将他给拉进了这个感情的迷局,他才发现,原来这复杂得四角关系里,他才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个人。虽然表面上看来,是他终结了高悦和李景的暧昧关系,他嫁给了李景,最起码在高悦李景和他这个三角关系里他看起来是个赢家,可是就在他成亲的当天,皇帝陛下就把高悦接近了宫,而这一操作,直接将他这个赢家变成了一个收破烂的——因为那天人人都在说,是李景和皇帝陛下争高悦,李景没争过皇帝才会被指婚!吗哒!不是说人生几大美事之一就是‘洞房花烛夜’吗?可他的洞房花烛夜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给了李景这坨垃圾,你说这闹心不闹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梁辰觉得自己特别亏,他早就厌倦了在李景一桩桩花边新闻里充当那个背景板一样的正妻,他极度渴望有个机会能活回自己,他梁辰没成亲之前就算是哥儿,那也是平京数一数二的哥儿!若非如此,太后也不会把他指给李景,可见当年梁辰有多么炙手可热!梁辰心想,我就算是带着珍儿脱离李家,再找个如意郎君,也绝非难事!哼,李景这个狗玩意儿,小爷还看不上他呢!就是抱着这样决心和由无尽怨念化为的动力,梁辰这次铁了心要考进户部计司。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展示自己的才华,只要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李景,你就等着吧!——珍儿没人管?你怎么知道他亲爹我会不管他呢?我梁辰的儿子,他从小就必须比别人起点高!等着瞧吧!这一晚梁辰睡得虽沉,但因心里记挂着事,天未亮便醒了过来。人才一清醒,他就发现身上有股很强的束缚感,这个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又被李景给当成人形抱枕了。脸上的嫌恶神色,几乎根本掩饰不住。梁辰一脚踢开李景搭在他身上的腿,翻身爬起,从李景身上直接翻过去,也没管压没压到李景更没管他醒没醒,就直接下地洗漱了。这么大动静,李景怎么可能还不醒,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问:“这么早就起,不多睡会儿吗?”梁辰头也没回,‘嗯’了一声,洗漱更衣动作飞快……最后他绑好发带,头也没回抬脚就往外走,出门前倒是说了一句‘我去考试,要一天时间,考完了我会自己回李府,你自便吧’。房门在李景眼前关上。李景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刚才梁辰出门时的那个背影——那背影很冷漠,却异常挺拔,就好像是有种厚积薄发的力量,迫不及待想要喷薄而出。这是李景从没有见过的梁辰。李景再次觉得,他和梁辰成亲近三年,他似乎真得一点也不了解他。今日的贡院可以说的整个平京最瞩目的地点。这会天才蒙蒙亮,整条街上就已经站满了考生,这些人里多大岁数的都有,梁辰看到竟然还有头发花白的老者,看来不甘心一辈子被关在后院的有志之士大有人在,看到这些人,梁辰反而觉得心里的力量更强了。街道边上已经有卖早点的小贩在营业了。当然是知道今日这里人多特地来赶场的。梁辰买了一抖包子,正抱在怀里啃,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之后他便听到了一个让他最感欣慰的声音,那人道:“早上怎么能吃这个?你也太会糊弄自己了!跟哥哥走吧,上马车上吃。这里风凉,担心一会儿闹肚子。”“哥!”梁辰回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无条件的支持他的任何决定,那么除了梁霄他根本想不到第二个人。“傻子。”梁霄牵着梁辰,把人拽上了马车。马车里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食盒,盖子还没打开梁辰就闻到了味儿,立刻把那袋子包子放到了一旁,他嘴馋啊,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他哥永远都会先满足他的食欲。梁霄在他对面坐下,见他吃得狼吞虎咽,立即给他倒好了水,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他们兄弟之间相处的小细节十几年来如一日,两个人早就习惯了。梁霄趁他吃饭,嘱咐道:“听说这次考试的题都是毕焰君和皇上亲自出的,与以往的科举大不相同。你一会儿进去了,要认真审题,别被往年的范例试题影响,见到新试题,心里要有准备,想好了就下笔,也别犹豫。”“我知道。”梁辰点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冲梁霄一笑,道:“往年的科举范例我早忘了,这几天也没看,肯定影响不到我。”“嗯。”梁霄望着弟弟,眼里都是心疼,道:“昨日我执勤,早上才回来。听说了你和李景的事,辰儿啊,那边的日子若是真过不下去了,就和离吧,哥支持你。”梁辰满嘴食物,顾不上说,但狠狠地点了两下头。而后,又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梁霄看到了弟弟眼角的水珠,心中不免长叹一声。这一日,高悦也起了个大早。昨晚他和周斐琦在极阳殿歇的,早上周斐琦要上朝,起床的时候,高悦就醒了。他最近不是嗜睡么,懒洋洋地睁开眼,嗓子哑哑地问周斐琦:“这会儿几点了?”“才五点,你再睡儿。”周斐琦本来要往外走的,被高悦这一叫又返回坐到了床边。高悦见他回来,便轻笑一声,向他伸出手,“抱我起来。”“呵呵,”周斐琦莞尔,抱孩子一样双手穿过高悦的腋下托着他的腰背把人给托抱了起来,高悦便顺势靠到了他的肩头上,说:“我要和陛下一起洗漱更衣!”周斐琦搂着他,笑声从胸腔里震震而出,道:“朕现在突然不想更衣了,倒是更想脱了这些碍事的布料……”高悦便推开了他,笑着弹了下他的脑门,说:“想得美!快抱我下地,我要穿衣服!”“好,朕亲自伺候!”“呵呵……”极阳殿里一时间都是高悦心满意足的笑声。他笑得阵阵悦耳,令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的一众大小太监们闻声却步。张公公这一会儿一脚都跨过门口了,听到这阵笑声,又收了回去,还冲身后的小乙子等人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要识趣儿点,就在门口守着,等着陛下喧过,再进去。都记住了吗?”一群小太监连忙露出受教的神情。小幸子也默默将张公公的话记在心里,准备有样学样,回去后写到自己的小本本上,等攒够十条就给景阳宫的宫人们宣读一遍。这些也都是胡公公教他的,小幸子觉得自从拜了胡公公为师后,自己看事看物都比以前更通透了。高悦跟着周斐琦走了上朝前的穿衣吃饭流程,全部搞定后,东方也不过才露出个鱼白肚。而后他又跟着周斐琦出了极阳殿,只不过,周斐琦是去上朝,他则是去上工!今日宫里也有两个哥儿报名参加了户部应试,一个是齐鞘齐良人,一个是卞术卞幸郎。这两人已早一步由侍卫护送着出了宫。齐鞘到是想等高悦一起走得,可昨晚他见高悦去了极阳殿,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出宫前,周斐琦问高悦:“梁霄怎么没见人?”高悦便道:“听说昨晚他家里出了点儿事,好像是梁辰突然回了梁家,带着一身伤,他不放心,我便让他早上不用来接我了。”“梁辰带了一身伤回了梁家?”周斐琦诧异地挑了下眉。主要这个消息内涵的信息量也太——高悦说:“我也没想到,那人竟然还家、暴。白瞎了你那张脸。唉!”“不,我只是惊讶,他那个婚事可是太后赐婚,他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该对梁家那个哥儿动手,那岂不是在打太后的脸吗?”周斐琦道。高悦道:“我一会儿到了考场找个机会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梁辰若是能参加应试,估计伤得应该不重。”“嗯,你看看吧。他们是御赐婚配,这里面暂时还是不要出问题的好。”“你放心吧。对了,你让暗日陪我出宫吧,我知道这样你才能真正安心。”高悦说完就见周斐琦笑了。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往金銮殿和出宫官道的交叉口,天已蒙蒙亮,身后全是随行的宫人,远处全是陆续进宫的大臣——而皇帝陛下就在这片淡蓝色的晨光中,以迅雷之速,凑近高毕焰,将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皇帝陛下在高毕焰飞红双颊时,非常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快大走离去。高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望着周斐琦春风得意的背影,只觉得心口上又淌过一条蜜汁般的小溪。由于皇帝陛下的特别吩咐,暗日这个暗卫头子,又被迫从暗卫转为了明卫,当然他一贯为皇命是从,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不过,在陪高悦登上马车后,被高悦邀请一起吃早餐后,暗日想着,早餐味道不错,看来还是当明卫好。高悦到考场的时候,大部分考生已经通过检查进入了考场。梁霄在贡院门口等他,高悦一下车就看到了梁霄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不过,高悦看到他那紧皱的眉,猜到很可能是关于梁辰的事情,一时倒有些担心起来。高悦的马车宽大华丽,梁霄很快就认了出来。他连忙上前迎驾,待高悦下了车后,却听他问道:“你弟弟怎么样?”梁霄道:“精神不错。就是身上有些轻伤。”高悦便点了点头,几人往前走了几步,高悦又道:“他有什么打算吗?”梁霄深吸口气,似乎也很纠结,但还是如实相告,道:“我和他说了,‘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他要和离我会支持他’。”听他这样说,高悦便不再多问了。只是他想着出宫前周斐琦的话,总觉得圣意这会儿若是直接告诉梁霄,恐怕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毕竟,这事情是关乎人家梁辰一生幸福的事,他若和李景真得过不下去,强扭的瓜也不会甜,最后弄得他们两败俱伤,所有人脸上更不好看。这事还是得等自己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他们这边就要进考场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呼唤,那人喊得是:“瑞景留步!”几人回身望去,见到来人竟然是李景?!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正小跑着往这边过来。高悦见来人是他,便对梁霄道:“你一会儿进来找我们。”扭身带着暗日率先进了考场。李景跑过来的时候,几看到了高悦一片转过贡院大门的衣角。他的视线在那片衣角上停了停,连忙收敛心神,冲梁霄道:“这些是我给辰儿准备的,早起他走得匆忙没有拿,你帮我带进去给他吧。”梁霄这会儿见到李景,心里那个复杂程度就别提了。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希望弟弟和离,毕竟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可是,李景以前顶多就是花,他并不知道他还对自己弟弟动过粗。这次的事,就连他都觉得自己的弟弟跟着李景过日子实在是太委屈了——李景在外面花,弟弟心里不好受;李景回家再动粗,弟弟的安危都不保,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总不能真为了孩子,就让弟弟忍气吞声一辈子吧?就他弟那个脾气,让他忍气吞声一辈子那真是要他命了。“算了吧,”梁霄说这话时,视线从李景的脸上挪开了。同时,他还既疏离又客气地冲李景行了一个揖礼,道:“镇东将军的厚爱,恐怕辰儿这会儿并不想要。我给他带进去,恐怕送到的不是将军的‘关心’,反而会影响他的应考状态。将军若是还有心放在他身上,不如等考试过后,和他好好说一说。或许,”梁霄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给李景留了面子,道:“或许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误会。”“瑞景?”李景有些急躁,他想拉住梁霄,但梁霄同样习武之人,反应也不慢,这一下就躲了过去。而后,他又冲李景行了一礼,便躬身退着走了两步,才转身往贡院里大步走去。李景站在贡院门口,脸上一时有些茫然。他望着贡院大门发呆,而那些还在排队等检查的考生们则好奇地向他那边频频张望。甚至有些人已经认出了他,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李景对此全无所觉。他心里在不断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李景至今仍然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而贡院里的人们也没时间再管他那笔糊涂账了。高悦进了贡院,便直接找到了李尚书。此时李尚书带着户部的两位侍郎并各场考官正在分试卷。这套卷子这些考官也是到了这会儿才第一次看到,因第一场考得是统筹策划,那些题很多都是关于资源调配、时间管理、人员布置、事件安排、流程监管等等相关的问题。每一道题几乎都是结合了大周的背景和现代管理学的理念揉砸而出,但是出题的角度却是这个时代鲜少有人关注的一些潜在规则。这与之前的科举策论题有些类似,但是更普遍化,更行为化,几乎不考学问,只考为人。这样题,怎能不令这些考官们惊讶,卷子一开,就有考官说,这题恐怕会镇住不少考生吧其他人不少直接甩了他白眼,好像在说,这还用问,看看你自己的表情啊老兄!就在考官们惊叹之余,李尚书却已看完了全套试题,而后,他捋着胡子,感慨了一句:“若是以后户部选拔皆按次标准,那户部恐怕一半官员都要外派了!”众人心中这才一惊,连忙拿起那卷宗认真看起来。就在这时高悦来了。他一来,李尚书双眼就发光,望着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似真是个赌、徒压对了宝,马上开了大奖,立马赚了个盆满钵满。高悦和众人互相见礼,问:“各场的试卷可按数分完了?”“都分好了。”有人说。高悦便道:“再检查一遍吧,别有多有少,到时候再临时找可来不及。”众人连忙又数起了卷子。李尚书问高悦:“这些试题可是高毕焰亲自拟定?”“是陛下拟定的。”高悦笑着道,完后想起周斐琦为了这套题加班加点,又补充了句:“陛下英明神武,功劳最大。”李尚书便笑,只当他的谦虚,不敢与圣上争功,也不戳穿他。距离开考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众考官抱着卷子进了考场。之后便是分发试卷。试卷一发下去,考场里就如预料那般四处都响起了惊叹之声,这种题是什么啊?不考学问吗?亏他们之前还看了那么多四书五经,合着全都白看了呗?!这,这题到底该怎么答啊?一时间,众考生大多愁眉苦脸,有些又惊又怒,有些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全都错付了——到是如梁辰、李皎阳这种提前被家里人叮嘱过的人,因已有心里准备,拿到卷子就认真审起了题。反倒是比那些大惊小怪之辈,率先进入了应考状态。一声钟鸣响,百子入考场!两声钟鸣响,先生持卷来!三声钟鸣响,科考即开场!三声钟鸣之后,考场里立刻安静下来。这些哥儿们就算不是人人都参加过乡试,但是到底也是读书人,规矩还是都懂。尽管这份卷子出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抱怨归抱怨,到了正式答题的时候,个个照样下笔如龙。唰唰地答题声整个响了两个小时。第一场考过后,中场休息的时候,哀叹声再度暴起,就听五个考场里,处处都是一片——“哎呀,这次的试卷怎么是这个样子啊?你们那道题是怎么选的啊?就是先扶老翁过河还是先送上封交代的信件……那题你们选的什么啊?还是直接写得别的答案啊?”“肯定是先送信啊!”“我选的是扶老翁。”“我直接写的……”梁辰闭目养神,耳畔是同窗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却想参与也有心无力了。头有些晕,也不知是昨日被半夜三更折腾得,还是之前被李景弄出来的后遗症。他得先补充精力,养好了心神,准备下一场。至于他们说的那道题,梁辰是自己写得,他觉得今日的试题都很适合他,很多题他答起来得心应手,若非这次的题是陛下和高悦出得,他简直就要以为,这是出题的人故意出来给他走后门的了。第二场考数术。大量的计算题,考得一群人交卷后又是一阵嗷嗷嗷!“我的天,那个母鸡最后下了多少只蛋啊?谁能告诉我那只鸡最后一共下了多少只蛋?那么多鸡窝,它要怎么做才能都下满啊?我家从来没有养过鸡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我家也没有养过鸡,不过,我画了张图,你们看像不像鸡窝?”梁辰交完卷子,又歪倒了。他觉得这会儿自己连出气儿都是温热的,好像眼皮也越来越重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明明昨天也没什么状况啊,难道就连老天都看不得他登堂入仕吗?算了,扛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扛住了。就这样,梁辰咬牙挺过了第三场考试,这一场考得是人际社交。这些题更多的是考验一个人的灵活性和情商高低,这些对梁辰来说没什么,若非他身体状况异常,卷子上滴了两滴墨汁,梁辰觉得这套题他答得简直顺手极了。不过,第四场考试时,监考官员终于发现了梁辰的不对劲儿。因为,梁辰睡着了,叫不醒,好在这种突发状况,昨日他们在高悦的提议下都梳理过,这会应急措施立刻启动——考官叫来了之前就请好的郎中,那郎中给梁辰诊脉的时候,梁辰终于迷迷瞪瞪地醒了,就是身上没有力气,动两下就浑身疼。这个症状,郎中不用诊脉也知道他受了风寒。一般这么严重的风寒,郎中也会建议他尽快退考,回家去休养。这次来应考的哥儿都是出身世家,就算不能入户部也只少有一份家族的月俸,不至于饿死。像梁辰这种带病来考试的真是五个考场独一份儿了。关键是他的身份还几乎是五个考场里最顶级的那一层,三公世家的哥儿儿媳身份,竟然得了风寒又在郎中的劝告下依旧不退考,这份执着的精神实在令人唏嘘。本来早晨的时候,李景在贡院门口出现,递包袱被拒那一幕就令人印象深刻,这才多久,他媳妇就传出带病应考的传闻来了,这里面要说没事儿没矛盾,谁信啊!这两口子恐怕昨晚打架了吧?不然这个梁家哥儿是有多想不开,放着好好镇东将军夫人不做,偏要带着病来答这劳什子的‘外国题’?!再说,他儿子还那么小,他若真考上了,那孩子可就相当于弃儿不顾了。这种事一般婚姻幸福的人家,都不大可能发生吧?看来这镇国公府里的日子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太平哦。不少人就着梁辰带病坚持考试这个事快乐吃瓜,而梁霄听说弟弟发热之后,则是和高悦一起赶了过去。梁辰在第三考场,这会儿郎中一边给他针灸,他还腾出一手在答卷。他倒是镇静,他对面那一排考生看起来比他受得影响还大,好似频频往他这边看,一点儿答题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个也不全赖梁辰,主要是这第四场靠得是市局思辨。这里面的题一共六道分别就六部设计了不同的六种突发情况,而后让考生们把解决办法写上。这种题,在大周这次的考生们眼里,相当于是要写六篇策论,他们很多人还是习惯引经据典,因此要想啊想,琢磨了再琢磨,写出来的东西自然层次不齐。而梁辰凭借前面三场的经验,对这六道题的回答就更加简练。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当然是怎么省时间怎么来。梁霄和高悦到的时候,打老远就见梁辰一手执笔垂头飞挥,另外一只胳膊向外伸着,撑着整个身子,而在他身后,是一脸不忍却在给他针灸的郎中。一个考官就站在他的号舍外,全程监视。这样看起来,梁辰真得是很凄凉,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高悦见此,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梁辰这好像是拼上了很多东西在赌他的未来!“唉,”高悦突然停下了脚步,梁霄见此,忙问:“毕焰君怎么不走了?”高悦说:“我觉得,咱们如果真是为梁辰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为何?”梁霄有些急地追问。“因此,他这会儿的坚强很可能在看到你的时候,就全面崩溃。你也看出来了吧?他现在全靠一口气强撑着,那是因为他现在想得是靠他自己就算破釜沉舟也要挺到考试结束。他这样努力,你过去能说什么?给他加油?还是劝他退试?”梁霄愣住,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被高悦问住了。刚才听说弟弟发热,关心则乱立刻就跑了过去,可是他真得没想过来了要跟弟弟说什么,“那怎么办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我——”“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涅槃重生吧!”高悦拍了拍梁霄的肩膀,再次强调:“暂时先别过去了。咱们就留在这个考场,只要他交卷,立刻把他带走。再等等吧!”梁霄盯着梁辰的方向,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他狠狠点了下头,同意了高悦的提议。两人就留在梁辰号舍的附近,默默关注着他,守护着他。梁辰显然没有看到他们,他现在的全部精神都汇聚到了自己的笔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调动起来,也只够看清眼前的题目和笔下的字迹。他这眼坚持,就连给他针灸的郎中和为他监考的那名考官都暗暗心生佩服,更不要提就站在不远处的亲哥梁霄和熟人高悦了。高悦看着梁辰,突然觉得梁辰的所有经历,简直就是封建思想压迫下最典型的一个革新者的缩影。他甚至暗想,梁辰可一定要通过这次考试才行啊!否则,那可就真太对不起他的这番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