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寒露三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9      字数:10258
  “商贩?”高悦惊讶道:“他家确实是在做生意, 接触的商贩有什么问题吗?”周斐琦道:“北漠一直觊觎大周的硝石,多次组织当地的商贩和盗匪向乾罡山发起偷袭,一直没有得手。但是这次大朝贡上, 我发现北漠使团的态度有些太过肆无忌惮,那个劲儿吧, 就像是快要压不住内心膨胀的嚣张了。所以我就让暗卫去查了北漠的情况, 发现这次大朝贡期间,与北漠使团同时抵达平京的还有两个商团, 它们虽然不直接参与大朝贡, 但这期间的动向也很值得注意。暗卫查过这两个商团在平京的行迹, 其中发现了有一个商团接触的商家里有高家的人,再细查之下, 就查出到了高玉父母头上。那天大朝贡高玉会出现,目的恐怕不简单。因为, 周桓送他去看太医的路上,高玉曾试图迷惑他, 这些都是周桓事后跟我说的……”高悦听周斐琦说到这里,心里基本就已经有底儿了。如果高玉的父母想要将高玉送进宫里,光靠他们商贾的身份是不够的, 而高家在平京的势力只有表叔一家,与朝堂上的其它官员是否有合作和利益勾连,高悦以前没关注过,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关注了。因为就高家嫡系一脉来说, 他们在朝堂上是肯定会直接绑定自己和表叔的,但是旁系若想跳过嫡系勾兑大臣, 太过直接肯定不行, 因此高家旁系, 比如高玉的父母想要攀附别的朝臣,恐怕就得想出一个更加迂回的策略,那么通过番邦与朝中大臣交易显然是个非常不错的障眼法。所以,他们能把高玉送进大朝贡的宴会厅,还直接送进了皇帝的房间,这事情看着复杂,但若是把每一步都分解开来,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去完成,其实也很简单——把高玉带进大朝贡的现场,这一步由北漠的使团来完成,简直轻松无压力。因为,使团进贡的物品都是之前检查过无数次的了,进入平京后都直接交给礼部保管,大朝贡展示也是由礼部运往会场的,那么高玉的父母只需要接触北漠方,将自己的诉求和诉求达成的报酬同时奉上,具体的操作,就是北漠那边来办。而礼部之中,肯定也有一个内应,这个内应便是计划下一步的关键。第二步,由礼部的内应,将高玉和贡品替换,在将他绑上龙榻。在这个过程中,高玉肯定是没有来情潮的,因为那个香气会让他们的计划暴露,因此,高玉是进了皇帝那间休息室,才吃下了催化药物,至于是他主动吃得还是被别人喂了药,如今看来答应显而易见——高玉是自愿的!难怪之前齐鞘说‘高玉向他打听了许多关于皇上的事情’,如今看来,高玉是自己想要进宫,他可能觉得他长得有几分颜色便很容易就能勾引得动皇帝周斐琦吧……唉!高悦心中暗叹,只觉得高玉太天真,而高玉的父母不知在盘算什么,此番作为有些过于冒险和激进,看来是真得到了得抽空给高家那位便宜爹写封信的时候了——高悦觉得他有必要问清楚,高玉的那对父母在高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又或许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因为,这一家子如今这番动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摆脱高家嫡系的控制。“那周桓有查到什么吗?礼部是不是有人在和北漠勾结?”高悦问。周斐琦‘嗯’了一声,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了一个人:“张侍郎。”“真的是他?”高悦冷笑,“这个人我之前夜访礼部那次跟他短暂地交流过,觉得他气量有些小,胆子也不够大,若真是他与北漠勾结,那只能说,这是一个心机极深的老潜。”周斐琦却是担忧地看了高悦一眼,并未多做评价。那一眼看到高悦有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难道还有隐情?”“张侍郎的女儿张美人被处置之后,他每晚酗酒剁杀家禽发泄情绪,或许他心里觉得女儿死得冤吧。”周斐琦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因为据调查的暗卫回报,张侍郎剁杀家禽时还会喊一句话,那句话是:“高家哥儿魅惑主上不得好死。”由此可见,张侍郎是把张美人的死记账在了高悦头上。这件事只能说张侍郎的内心原本就极度扭曲,加之女儿去世,还有自己的晋升机会被攀附高悦的葛旺夺走,他才会这么记恨高悦。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原本就是逃往北疆的白鸣喧留在京城的一颗棋子,早就被白家洗过脑,以至于大朝贡被白家和四番利用了个够,却连恨都没恨对人。不过,张侍郎既然已经暴露出来,周斐琦自然不会再放他在外面逍遥,他已派了暗卫将张侍郎抓紧了天牢,因此这几日礼部的官员们都没有见过张侍郎,葛旺那边也收到了皇帝密令,让他无需过问张侍郎的事情。葛旺是个剔透的人,这里面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用起卦也能推算个大概,所以但凡有礼部的人询问张侍郎的情况,他对外一概都是声称张侍郎急症,在家休养。而张府也在张侍郎被抓走的第二日,就关门谢客。这几日过去后,偌大的张府除了两个看门的人,其余人等全部都不知去向了。这里面暗卫发挥了多少作用不得而知,总之,平京张家眨眼间就在京城的贵胄圈儿里销声匿迹了,就像是一颗本就不太耀眼的星辰,一夕陨落,根本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高悦听完周斐琦的话后,却道:“张美人死得并不冤枉,她不过是淑贵妃手里的一颗棋子,她甘愿被淑贵妃利用,当时还想要拉我下水,若非你当机立断,那日我若细审下来难免会被她放出的□□误导,那样的话会牵扯出多少人命谁又说得准?恐怕我自己也很可能陷入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境地!我那时候,也才来这边不到一个月啊!”“嗯,”周斐琦紧紧攥了下高悦的手,又拿起那只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下,用一种好似劫后余生的口吻道:“还好你没事。不过,张侍郎也已被暗卫抓了,如今就在大狱里关着,之后他们这家人都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作妖了。”“那高玉家呢?”高悦想了想,有说:“不然我明日无间去表婶家看看,我记得高玉从宫里出去时是跟着表婶的,我只怕表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和他的父母给算计了。”“高家我也派了暗卫盯着,不过若你想去看看当然更好。你点一点那位表婶,让她多留心一些。毕竟,高家京城这边的安定直接影响津州蓟城的官场格局,太后是想要高、李联手的,蓟城无内斗,对之后出兵千岛也有好处!”“你要出兵援救千岛国?这事已经定了么?”周斐琦却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你去了户部,我想这个决断应该很快就能下了。”高悦明白,周斐琦的意思是希望他入职户部后,重新核算一下目前大周全国境内的物资能够调动的还有多少,这些物质的数据清晰之后,便可以判断出最终能不能支撑一场很可能会打成长期拉锯战的海上之战。想到此,高悦便道:“这件事也拖不得,明日发函,后日人员到岗,我会即刻开始统计,但最快可能也需要三天,所以——”“所以,我希望你把活都派发下去,自己不要逞强,若是你晚上加班儿,我会亲自去抓你!”周斐琦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严肃,高悦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最后无奈道:“那好吧,那可能三天完不成了。”周斐琦就笑,道:“完不成就完不成,反正在我眼里什么也没你重要。”“天下苍生呢?”高悦望着他,这话算是下意识问的,出口后才发现,如此尖锐。周斐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道:“苍生如天上星辰,各自有各自的轨迹。我虽然是大周的皇帝,能左右的也只是局势。但是,我若是没了太阳,恐怕日后就连局势都没人管了。而你,就是我的太阳。”高悦被他盯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垂下了眼眸,轻轻点了下头。周斐琦却敏锐地发现了高悦情绪有变,连忙追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高悦却只摇了摇头,周斐琦捏着他的下巴,托起他的脸,才发现高悦眼圈儿都红了。这下,周斐琦都有点慌了,忙又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是我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高悦摇头,道:“我只是觉得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很可怜。时局动荡,京城郊区的百姓能真正吃口包饭的都不到三成,何况那些贫困山区的人。若是赶上天灾兵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命都丢了。而我们能做得真得太有限了。哪怕像你,已经执掌大周作为皇帝,一个人能做得也只是掌控大局,真正能解决老百姓生计问题的还得是整个社会的运行制度,可是我们想要改成像现代那样的法制社会,人人平等的生存环境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所以,我就是很难过,真得挺难过的!你能明白吗?”周斐琦便将他抱进了怀里,说:“我明白,我都懂!因此,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大力培养出一批干吏,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多了,能改变这个社会现状的力量才会越来越强。你不要难过了,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我可能真得会疯——”高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拿自己的身体逞能了还不行吗?!我爱我自己,就是爱你!我明白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许拿自己的身体逞能!”周斐琦一边亲吻他的手心,一边乖乖地点头。但高悦心里很明白,他们俩个之所以会面临现在这个紧迫的现状,归根结底,还是身边志同道合的可用之人太少了。周斐琦虽然手下有文武百官,可是面对变法也好,新政也罢,真正会抛开自己的利益无条件支持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别看这些大臣每日口口声声家国天下,但真到了需要从天下苍生角度去思考问题的时候,又有谁能真为天下苍生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呢?就说‘援助千岛国’这件事,如果纯粹从苍生的角度出发,那根本不需要讨论,就是出兵、解救,这么简单。因为谁都知道倭贼有多残忍弑杀,那些被倭寇占领的小岛上的黎民,每天过得必然是人间炼狱般的日子。但是,大周如这么简单粗暴的出兵了,若在战期间,其它三疆发生异变,大周的黎民百姓马上就要过上与那些岛民相差无几的日子了,这肯定是不行的!那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吗?!所以,反对援救的人,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大周自身安全的考虑,有一部分是看到了千岛王室都没求援,就算大周援助了千岛国也没什么好处可捞,何必费力不讨好呢?!而目前支持开战的人里,很多则是希望借助出兵与战事之中谋取暴利,那只是假慈悲,而非真善良。还有一些武将则是希望借此机会建立军功好升职加薪光宗耀祖。这种就是为杀而杀,更显急功近利,要知道血中求富贵那真的是最损阴德的一件事,有这种心态,就算求来了富贵,也不会长久。生命大过天啊!高悦想着这些心理就更难受,他身边的人才跟周斐琦比就更少了。齐鞘是他能信任的人,如今有很多事情本也是齐鞘在帮他分担着,后宫管理的事,本身就不轻松了,再加上齐鞘这次考得也不错,入户部计司也是手拿把攥的稳了,那么之后他身上的担子只会更重,高悦有时候想想都忍不住心疼齐鞘。不过齐鞘这人从未喊过累,高悦知道他心里那股子劲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能力向齐家复仇。这些高悦都能理解,但离他和周斐琦的思想境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高悦和周斐琦这么拼命图什么呢?他们俩已经站在了帝国的顶点,所做与所求的基本出发点才是百姓和黎民。在这个过程中,这项事业里,高悦所有的努力,拼搏只是为了能减轻周斐琦肩上的担子。而周斐琦所有的加班也好,通宵达旦也罢,殚精竭虑的布局和算计也罢,全部都是为了高悦能过上轻松省心的日子。可以说,他们的努力是为了给对方创造更好的条件,而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甚至从未对对方说过什么,表达过什么,但那份心意依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被对方感知到。有时候周斐琦会想,恐怕这样的爱情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给他了,所以他将高悦深深地刻印进了自己的灵魂,就算是死过又活,他都没法忘,也不想忘。周斐琦想,人活一世能遇到高悦这样的人,给了他一份这样的爱,就是莫大的幸运。而他活了两世,却还能与高悦再次相爱,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他如此幸运,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不奋斗,不珍惜呢?!他会为了高悦变得更加强大,他愿意为他变得更好!高悦这会儿的情绪不是特别稳定,他心里难受,那种情绪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影响了肚子里的小家伙。高悦能感受到肚皮在微微地发颤,说实话,有点疼。隐隐地疼,可是他不想周斐琦担心,就没说,忍了一会儿,做了两个深呼吸,那股劲儿才过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高悦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此刻的身体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而那份一直被挂在嘴边的责任,也以更加鲜明的形式被他装进了心里。他在孕育一个生命,生命是什么?生命大过天!高悦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按住周斐琦的肩膀爬了起来。他捧着周斐琦的脸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吻住了他的唇,亲了好久,他松开周斐琦说:“我今天向你保证,不会再做一点儿伤身的傻事了。可你也要相信我,不要压缩我的自由,好不好?”周斐琦明白他指得是什么,便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压缩你的自由。即使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最爱的人也只是你!所以我担心你的身体,也只是你的身体!”高悦听他这么说,又有点儿想哭,不过这次他眼圈刚红,周斐琦就立马又哄,道:“我会爱与你有关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庭,但我最爱的永远都只会是你!”“你这个,傻子!”……这一晚,皇帝陛下搂着他的最爱,说了一晚上情话。搞得高悦连做梦都是周斐琦说得那些情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周斐琦的那张大周第一美的脸,竟然会有些脸颊发热。“你今日怎么没去上朝?”高悦边穿衣服边问。周斐琦道:“我昨晚想了想,以后大周的早朝也改成九九六,等到局势再稳定一些,就该成周末双休,我以前光棍全月无休还能忍,现在我也需要一些个人空间了呀。”高悦就甩了他一你就扯吧的眼神,根本没信。他还不知道周斐琦,不就是见他昨天情绪不稳,担心他才没去上朝的么?因此,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催周斐琦:“你不用陪我了,赶紧去上朝吧,别让那些大臣等太久,不然又要有言官嚼舌根了。”周斐琦便笑了,饭也就吃了两口,匆匆走了。高悦去户部的路上,就昨晚和周斐琦聊过的那些事,又捋了一遍当下的时局,除了东边的千岛国急需救援之外,北疆的局势也不容乐观。乾罡山的硝石一直被人惦记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起一张资源争夺战。南边的水患经过这几个月的抢救目前百姓的生活刚刚能够维系,渭水大坝的修建工程也在花自盈将军的亲自督建下进入了尾声。不过,苗蛮和宝岛国不是还计划着让渭水大坝永远修不好吗?目前渭水大坝会不会再决堤,是一个还无法确定的大隐患。这个之后还得抽空再问一下周斐琦,看他是怎么安排的。西境是目前看起来最稳定的边疆了。高山国作为最大的一个番国,看起来倒像是比较安分守己的样子。毕竟如果他们有心搞事情,绝不会送咸钩卷卷这样一个女子来大周的后宫,不说送个百羽鸣喧那样的祸害,至少也得高山二公主那种智商水平才能掀起些水花儿吧?只要高山国没有二心,西境那边又地广人稀还有雪山屏障,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算是比较省心的一处。南、北、东这三疆,目前是整个大周军事要地。所以搞清楚边境的军防和天下时局,对高悦之后调配大周国内资源是很有必要的。高悦思索着这些事,进了户部衙门的大门。一到门口就看到赫连老太医拎着个医药箱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来人也不是别人,竟然是高悦不太待见的李景。他来找赫连老太医,高悦能猜到多半儿是为了梁辰的病情。难道梁辰的病又反复加重了?高悦虽然不待见李景,但梁辰却是他看好的一个人才,因此为了自己以后的手下大将的健康,高悦还是走了过去,问了句“老太医这是在忙什么?”那两人一看到他,均躬身行礼。高悦一脸公事公办,没给李景多一个眼神儿。这份待遇换了别人不会多想,落李景身上吧——呵呵,李景肯定免不了又是一番酸溜溜地失落。而老太医却已经开口,道:“李将军的夫人昨晚又受了些风,想请老朽再过去看诊。”“嗯?怎么会受风了?”这话可就是问李景的了。不过梁辰为什么又受了风?肯定是有人照顾人没经验,没照顾好呗。但高悦问了,李景肯定得答,他不想骗高悦,就选择了实话实说,道:“昨晚是臣没有照顾好贱内,让计相见笑了。”高悦便没再问下去,只嘱咐了句,“以后可要注意些。那老太医你就随将军去吧。务必把梁辰治好。别耽误了明日入司。”他说完就抬脚进了大门。留下身后的李景一脸惊讶,他没想到梁辰真得过了面考。其实昨天梁辰回去后,他还特意去问了,但梁辰不跟他说,他就派其他人去打听了,得知梁辰面考出来后神情失落,后来一直等到中午过后才请到高悦吃饭。这样的情景一般人会想到什么?当然是,梁辰出来后就预感到自己没戏了,只好借助饭局想再争取一下呗。不过,李景得知这个消息后,却觉得,以高悦最近的风格未必会给梁辰走这个后门,于是他还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今天听高悦亲口说出‘别误了明日入司’这话,看来,自己那口气儿还是松早了。李景心中烦闷,赫连老太医也不高兴。老太医听完高悦的话,就嘟囔上了:“想不误入司就别让他生病啊,他不听话满城乱跑,老朽有什么办法?真是的!”李景听后,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是希望梁辰不要抛头露面,但也不会希望他久病不愈。因此,既然高悦都发话了,老太医可以跟他走了,那他也没必要再杵着了,当即李景带着老太医回了李家。高悦进了户部衙门大院,沿途碰到的人全部都主动跟他见礼,可见高悦如今在户部的威信真是与日俱增。刚才碰见了李景,高悦心中便盘算着,若是东海那边最终可以开战,那么李景这货就肯定是要为国为民去抛头颅洒热血了,这一去也不知又要多少年,等他回来,梁辰在户部早就站稳脚跟儿了,李珍那时候也长大了些,之后他俩要和要离,那就真的只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因昨晚和周斐琦商量出了计司录用的首批官员全部都以实习的身份入职,高悦来到户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李尚书将这个决定告诉他。李尚书听完后,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咱们招办便是。”于是,这一天,大周首批登堂入仕的哥儿都收到了来自户部计司的录用函,只不过所有人都惊讶于那个实习官的职位,他们对着那张纸,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官职!不过,能入户部对这些人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肯定了!因为的大周有史以来的第一批,他们这些人也注定将载入大周史册。这十一个人分别是:镇国公儿媳梁辰,抚国公次子陆淼,安国公长子鱼笺石,户部李尚书末子李皎阳,后宫齐良人齐鞘,后宫卞幸郎卞术,镇西将军侄儿郭无水,翰林院学士三弟柳青山,礼部尚书次子葛非流,南卫厂司四子程章,工部尚书次子齐素。无一例外,皆是精英中的精英。很快这十一入选的消息便在平京不胫而走,之前参加过笔试的五百哥儿不论成绩如何,到了这个时候,对这11人无一人不羡慕,就连普通人家的哥儿听到这个消息都对这十一位产生了了解的兴趣。这日的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讨论这些人是谁,过往有什么事迹,到底生得有何不凡,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应考,偏偏就是他们几人被选上了呢?这一讨论,很多人就收不住话匣子了,从这十一人小时候的鸡毛蒜皮说到长大后的惊才绝艳,那简直滔滔不绝。这一说,不知怎么话题就拐到了后宫那两位哥儿身上了——有人说:“后宫的哥儿参加这种考试真得不是毕焰君安排的吗?”“人家就算安排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又不是哥儿,你还能跑到户部去把人家顶了?借你一万个胆子,你也不敢去啊?”“卞幸郎入宫前便是有名的才子,这个不少人都知道。他被选上还说得过去。可是那位齐良人,我可是听说了,他生父之前在齐家就只是齐老爷的玩儿物,连带着他从小也没上过几天正经学堂,他能入选,怕不真是跟高毕焰的关系好!”“这个确实难说。不过,人家齐良人若是没上过正经学堂,考笔试的皇榜还能排名那么靠前,可见天资是真的聪慧无双,这个可不是像你这种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你啊,就别在这儿吐酸葡萄皮儿了!”“唉,要我说,我觉着最厉害的还是高毕焰。他身上的故事恐怕都够写一套话本了吧?咱们现在只顾着看入了户部的十一人,可不要忘了,是谁给这些哥儿带来这样登堂入仕的机会的?!要说开天辟地第一人,除了咱们陛下,哥儿里可真就数高毕焰了。”“这位老兄说得在理啊。我看本朝的毕焰君,这能耐可比前朝的孝慈太君更厉害呢!”“孝慈太君的舌根儿你也敢嚼?你不要命啦?”百姓们讨论得热情高涨。收到录取通知的十一户人家,可就整个府邸都在沸腾了。李府就是这样,自打上午收到录用函,李衍泰和李夫人的嘴就没合上过,那真是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李夫人叫来管家,让他立刻就开始张罗大摆筵席的事。而收到消息的李家附庸们,也一股脑儿地提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登门道贺。这一年到头他们仰仗着李家不知落了多少实惠。而前些天贵妃薨逝,老国公闭门谢客了好些天,这些人不知该怎么表达安慰,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机会,当然要尽力攀附大肆赞美了。镇国公这会儿心情好,对这些上门道贺的人也没拦着,本来也打算大肆庆祝了,拦着端着都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听两句顺耳的吉祥话,还落个心里痛快。李景的院子里,今日来拜访的人也不少,不过其中以后院眷属居多,大多都是梁辰在平京交好的哥儿们。这次考试他们之中也有人参加了,只不过成绩没有梁辰好,自然没能幸运入朝。而梁辰发着高烧还考了第一,这等实力,怎么能不令他们好奇。人吗都有点儿幕强心理,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被人尊敬和羡慕。不过,今日梁辰情况特殊,他自己倒不是不想见这些昔日的小伙伴,但是赫连老太医得了高悦的指令,这次为了让他明日的病情能有显著好转,对他的监管采用了极其严苛的模式——因此,这些前来给梁辰道贺的昔日小伙伴们就被老太医给挡在了门外。李景这次终于派上了点用场,替梁辰招待了那几位客人。客客气气地让进客厅,又客客气气地陪着聊了会儿天,最后又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这期间那几位的脸色几度变幻,李景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那几人也不傻,看得出来镇东将军可不耐烦搭理他们,便匆匆告辞,出来后,几人还嘀咕呢——“以前我一直觉得梁辰命好,嫁了咱们大周的战神。今日才发现,这位将军的脾气看起来好像也太差了吧?”“我跟你想得一样。我原来也挺羡慕梁辰的,可今日这事若是换了我家那位必然不会让我的朋友受尽冷落。”“你家那位是特殊情况吧?我家相公可比李将军脾气还要差。”“你家那位才是特殊情况!”“行了,你们俩别吵了。反正今日镇东将军没直接把咱们哄出去,就知足吧!”“也是,人家是战神,平日里都是考虑军国大事,能出来接见咱们已经很给面子了,说起来他还不是怕梁辰吹风儿?人家对咱们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对梁辰好就行了呀?”“说得也是。算了只要对梁辰好就行了。”梁辰要是知道他的小伙伴们是这么想得,一定直接甩他们一百个‘呵呵’!李景把那些人‘打发’走后,回了后院,正好看见赫连太医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便顺手接了过来,道:“不劳烦老太医了,我来吧!”老太医见有人愿意被使唤,自然乐意。然而,等李景把药端进去,没过几息,赫连太医就听见‘哗啦’一声响,竟然是碗碟碎裂的声音——屋里,梁辰皱眉盯着地上那个摔碎的碗和一路从他的被子上泼洒到地上的药汁,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李景的债,这辈子他会跟他纠缠在一起,李景应该就是来找他讨债的吧?!“我都说了,我自己喝就行,你为什么不松手?”梁辰瞪着李景。李景脸上都是尴尬,道:“那药有些烫,我怕烫着你。”梁辰长吁口气,揉了揉眉心,说:“前两天不是还不怕我烫着吗?”他没看李景,这话说得就像是在问一件极其平常的事。然而,李景却感觉到了梁辰很烦躁,而这份烦就是在烦他。梁辰这是在嫌他多管闲事吗?但其实他当时是真觉得那药烫,没有及时松手也是想再吹凉些再递给他,可谁能想到他直接伸手过来拉那个碗,这一拉扯间那碗药差点泼到他脸上,自己也怕药再烫到他的脸,这便马上松了手,那碗药就这么摔了……他们俩之间连喝个药的默契都没有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李景心里简直五味杂陈。梁辰没管李景怎么想,尽管李景说了是怕烫着他,但梁辰也就听听而已,只把李景这句‘真心话’当成之前无数次被他随便敷衍的借口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当回事。不过,他还是道:“那你以后记得及时松手,不然就干脆别管我喝药的事了。交给赫连老太医和阿黑都行。”那意思就是说李景还不如赫连老头儿和家里的小厮呗。李景心里更憋屈了。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但梁辰已经冲外面叫人了:“阿黑,进来把地上收拾一下。顺便告诉老太医再帮我熬一碗药!”小厮进来收拾地上的残渣。老太医却气得很,听说药洒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嘟囔着小碎话儿又进了厨房。梁辰也自己下了地,绕过屏风去拿新被子。他贴身的衣物被褥除了阿黑谁都不让动,这是他嫁过来前,他娘亲嘱咐过他的,说是阿黑是梁家人,从小照顾他才信得过,李家再怎么样也是婆家。镇东将军那样的人物,保不住家里的下人里头就有惦记他的。所以梁夫人告诉梁辰未免贴身的东西被哪个心思不纯的奴才动手脚,他最好交给信得过的自己人。梁夫人会交代他这个事,也确实是原来在娘家时,亲眼目睹过这种惨剧。这个事,梁辰一直记在心里,也严格执行了两年,李景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一个癖好,直到今日梁辰带着病还自己去抱被子也不叫李府的下人进来帮忙,他才发现不对劲儿。他都想不明白梁辰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家里有那么多下人伺候,李夫人最近又新给梁辰这边派了四个丫鬟过来伺候,就怕他在病中不方便,可是梁辰将那些人都派到了外院儿干活。他自己住的这个后院,日常就还是阿黑伺候。本来梁辰陪嫁来的小厮还有一位,不过,那个在他们成亲的头一年被李景一怒之下失手打残了。这次回京,那人没跟过来,留在了沽城府里。说起来,李珍的奶娘也是梁辰从沽城带回来的。为了找那位奶娘,李景记得当初梁辰差不多是把人家祖宗八辈儿都查了个底吊儿,他当时还觉得梁辰事多,如今看来,梁辰好像不是事多事少的问题,他应该是从始至终从来没有相信过李家——不,确切的说是梁辰从来不相信他!他跟他成亲这些年,过得一点儿都不踏实!梁辰没有安全感!而造成这一点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