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楼高人远,萧郎难如故
作者:高探马01      更新:2022-05-04 16:43      字数:5639
  王福。

  王者之福。

  寓意很好。

  但是王福不是真名,他的真名是什么?

  他自己也忘记了。

  他知道自己是雍王的福,也是其他人的噩梦。

  包括这个享受着王妃待遇的女人。

  傅云蕾的经脉就是被他毁掉的,因为会武功的傅云蕾会杀掉雍王。

  雍王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这样的人武功并不弱。

  但是傅云蕾是川中大族傅家掌珠。

  江湖上也早早就创下了威名。

  轻风扶柳,三息之内,人头落地。

  她的刀很快,很利,很可怕。

  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成为王爷身边人的,尤其是枕边人。

  雍王能够降服精兵猛将,可是他降伏不了江湖娇女。

  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得到。

  很多时候你拼了命得到的,未必是真的想要,为之努力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满足那一颗不甘的心。

  早在十年前,当他跟风度翩翩的雍王在华山脚下遇见傅云蕾的时候,他看出了雍王对傅云蕾的欲望。

  只可惜,江湖儿女,脾气火爆。

  那一对刀还差点要了雍王的命。

  他找到了公孙正,中原第一剑压住了扶柳刀,他则在傅云蕾背后狠狠的击了一掌。

  傅家势大,可是大不过朝廷。

  而且雍王能给的足以让傅家的族长傅春霆闭嘴。

  王福和公孙正做的就是让傅云蕾对雍王没有威胁。

  他们都做到了。

  十年了。

  傅云蕾只能待在雍王府,唯一能去的就是终南山,到那里祈福。

  名义上是保雍王平安,这样的理由就算是雍王自己也没理由拒绝。

  可是实际上她是为谁祈福,是不是在祈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来王妃外出,必须得有护卫。

  可是傅云蕾并不算“王妃”,她也不喜欢招摇过市。

  护卫就从衣着光鲜的甲士变成了朴素干净的王安。

  王安用的是刀。

  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到他自己无法摆平和解决了。

  所以他改名换姓投入雍王府,成为了上一位雍王的仆役,江湖人弓马娴熟,他为雍王驾车。

  有一次老雍王散朝归来,坐在车上大发脾气,说是某一位御史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在圣上面前很下不来台。

  “早晚要杀了他,如果有谁能杀了他,老夫一定赐他一座金山。”

  第二天,御史悬梁自尽,留下的绝笔中有四个字:不堪病痛。

  老雍王很高兴。

  那名御史平日里得罪的人很多,既然是“自杀”,也就没人来探寻真相了。

  直到后来,其时执掌六扇门的公孙休拜见。

  雍王才知道真相。

  公孙休同样不喜欢那位御史,所以他只把真相告诉了雍王。

  在朝为官,他也需要一个皇亲做朋友。

  之后,雍王跟他果然做了朋友。

  王安。

  确实能够让王家安定。

  王安所求,不在金山,而在安全。

  江湖仇家太狠,他连金山都肯舍弃。

  后来他跟王福两人就成为了辅佐现任雍王的财富。

  王福是协理总管,王安负责安全。

  现在王安又是傅云蕾的“护卫”。

  马车并不华贵,也不算大。

  但是对于傅云蕾来说足够了。

  宝马香车,在王安的掌控下自如的在街道上穿行,大有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感。

  酒楼上,澹台安民和澹台定邦两兄弟正坐在楼上跟人喝酒。

  这些人中间居然有个和尚。

  和尚能喝酒吗?

  店小二反正是第一次看到。

  “幸好巨马侯及时过来,为齐王送上了数百良驹,贫僧敬你一杯。”

  “蒙清净大师抬爱,这是在下分内的事。”

  两人客套一番,美酒入肚,话题就扯开了。

  巨马侯善养马,西北马场上的马儿是他从良种野马中引种的。

  用兵离不开马,巨马侯因此也成为了齐王上宾。

  巨马侯看到了穿梭在街道上的马车,不由得眼睛一亮。

  “好手段。”

  一个孩童从旁窜出,眼看就要撞入马车轮下,一条鞭子卷住了小孩的腰,将他从车轮下拉开,车轮从小孩儿额前不足三寸处碾过,小孩吓得大哭。

  哭声嘹亮,证明没受伤。

  车夫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人群,用鞭子的那人却不知所踪。

  巨马侯称赞的却不是长鞭,而是车夫。

  他看到了车夫在紧要关头拨弄了马头,才让车轮有所偏移。

  “那是雍王府的车。”澹台定邦告诉了车夫的来历。

  澹台安民顺眼瞧过去,看到一个身影转过街角,倏然消失,心里突然一紧。

  这个背影很熟悉。

  这是让人心悸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只看过一次,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想起了泰州的那一剑。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清净和尚察言观色,“安民兄似乎有心事?”

  澹台安民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淡淡的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但是我又不确定。”

  澹台定邦道:“既然不确定就不用管他,嘿,各位,可知马车上坐着的是谁?”

  马车精致,车夫技高。

  只这两点巨马侯就很感兴趣了。

  ***

  傅云蕾端坐在车上,微闭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小环随侍左右。

  她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仙菩萨身上。

  就算是神仙菩萨,你天天过去叨扰,只怕也会不高兴吧。

  但是她做不了主。

  本以为能够天天出门,可以散散心。

  可是每天都只能在马车上度过,下了车又只能闻到浓浓的檀香味,日复一日的重复,把她的新鲜感完全给磨掉了。

  看着外面的热闹却只能静静的坐在车里。

  外出现在变成了小环的煎熬。

  车子突然一歪,外面响起了哭声。

  小环吓了一跳。

  “一个小孩儿差点撞到了马车,幸好有人用软鞭卷住了他的腰,把他拉开了。”尽管不知道车里的人是不是关心这个,王安还是解释了一句。

  软鞭?

  傅云蕾揭开窗帘一角,却只看到了攒动的人头。

  这让她很失望。

  可是就只这么一瞬,站在拐角处的吴珂却如遭电击,呆立当场。

  萧轻灵看到了石青鸢的这一鞭,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一路过来,两人也成了好姐妹。

  进了长安城,吴珂和石青鸢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投奔所谓的二舅,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客栈。

  萧轻灵明白了,二舅只是一个幌子。

  三人刚刚出门就碰到了这件事。

  萧轻灵结合自己一路所见,忍不住想:女子是否真的不适合用剑啊……

  她正想要夸奖石青鸢,转过头却说:“咦?你表哥哪里去了?”

  石青鸢顿足道:“该死的家伙,居然抛下我们跑了,太不够兄弟义气了。”

  ***

  傅云蕾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么多年,她每天都要出门,就是想要通过每日的外出增加碰到吴珂的概率。

  现在她明白了,如果他不曾过来,不管她出来多少次,概率永远是零。

  她看到多很多形似的背影,形似的人,可到了后面,形似永远也成不了真人。

  反反复复的失落,让她内心的期望越来越淡,到了现在,她几乎可以做到古井无波了。

  终南山不远,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很好的车夫。

  轻车熟路。

  王安将车子停在山下,小环陪着傅云蕾慢慢上山。

  仙都观。

  在终南山的道观中根本排不上号。

  小环始终认为既然要拜菩萨,就一定得去更大更阔气的全真观,或者太乙宫。

  就像是凡尘中,门楼越高越阔气的,势力也越大。

  傅云蕾却说:“更大更阔气的地方人也就越多,就算真有神佛,只怕也忙不过来。再说了,道观里可没有菩萨。”

  仙都观座落在半山腰。

  山林苍翠,如簇聚的眉峰,道观飞檐露出一角,宛如眉梢小痣一点。

  小路蜿蜒,哪怕小环走了很多次,依然会娇喘连连。

  但是她并不讨厌这里。

  在这里她可以看到鸣叫的鸟儿,看到翻飞的彩蝶,青苔柔软,山风也带着香甜。

  要是没有这一段山路就更好了。

  身为道观固定的香客,门口的童子都跟她们很熟悉了,哪怕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师父:“这里并不为三清供奉香火,为啥那个女人还是要过来?”

  “仙都观确实不供奉香火,但是承载了希望。她供奉的其实是自己。”

  “自己?供奉自己又何必走这么远来这里?”

  “你还小,不懂。”

  道观不大,傅云蕾来过多次了,哪里有一个门槛,哪里的青砖破了一角,哪里又有一棵枣树,她闭着眼都能看到。

  她知道这里的三清不是外面的三清。

  这里的道长也不是其他的道长。

  道长一尘是有道心的。

  她曾经歉疚的表示过,认为自己打扰了一尘子的清修,还曾想要让雍王拨款整修庙宇。

  一尘子却说:“修道自有机缘,出世入世不过一念之间,如果因为一个香客而乱了道心,那又何必求道。”

  修道者自可摒弃凡尘侵扰,有凡尘反而更能磨砺道心。

  童子问:“师父,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选在终南山修道,凡尘能磨砺道心我们干脆去长安街上吧。”

  一尘子道:“童子,你的话太多了。去将《南华经》抄一遍吧。”

  傅云蕾静静的跪在三清前的蒲团上,作为一个祷告者,她的动作很标准。

  曾经面对三清说过无数次的话,她依旧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心里默念。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大家都这么说,说不定还真能起作用呐。

  ***

  石青鸢和萧轻灵是第一次到长安。

  热闹和繁华让她们恨不得多生两只眼睛。

  糖葫芦、糖人、凉皮、汤包、糖炒栗子……

  她们恨不得又多生一张嘴巴。

  当吴珂不告而别之后,她们更是负气的走进了酒楼。

  长安不缺酒楼。

  这里是诗仙醉眠处,自然也不缺酒。

  有酒就有喝酒的人,有喝酒的人也就有陪酒的人。

  陪酒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单纯陪酒,偶尔还能唱唱小曲。

  另一种则没那么单纯,此处也不必细说。

  萧轻灵和石青鸢到的酒楼正好可以提供陪酒女姬。

  楚女细腰,魏女歌甜,赵女多姿。

  这里还有胡姬,声色韵味与中原女子大大不同。

  只可惜她们两人都没有这个嗜好。

  就算有,也不方便在另一个女子面前表露出来。

  要是吴珂在就好了。

  “正人君子谁会要女人陪酒。”店小二失望的走后,萧轻灵自嘲的说了一句。

  “就是就是。”石青鸢连声附和。

  好酒好菜,这难道还不够么?

  包间并不隔音,坐在这里也能听到歌姬的声音,这样也挺好,唯一的缺憾是听到了声音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睹芳容。

  歌声突然中断,哭声和求饶声随着叫骂声一并传来。

  “几位大爷,小孙女卖艺不卖身……”

  “老人家,别不识好歹,卖艺填不饱肚子的。瞧见了吗?这一锭银子可有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足够普通歌姬快乐的生活很久了。

  “对不住几位大爷,小的这就让小二哥去请侍酒姬。”

  “用不着,我家公子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还是你孙女好,水嫩水嫩的,一看就是未经调教的雏儿……”

  挣扎声和耳光声传了过来,让石青鸢和萧轻灵心里很不舒服。

  就算是江湖人,但是在天子脚下,不应该收敛一些吗?

  石青鸢一脚踢开房门,长鞭出手将正要动手的一人拦腰卷住,手腕一抖,已将那人扔出了窗外。

  坐在窗边的一个白衣人跟着跳出,片刻后,又托着那人回到了房间。

  石青鸢暗道:好身手,是个劲敌。

  那人却道:“姑娘好鞭法,刚刚李公子不过是跟他们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

  开玩笑会把老头打得头破血流,会把那女孩儿的衣服撕破?

  石青鸢并不信。

  李公子本来怒火中烧,但是听到了“姑娘”二字,看到了石青鸢衣衫也藏不住的身材,一腔怒火突然烟消,笑道:“是是是,是在下鲁莽,在下错了。姑娘教训得极是,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也是缘分,何不过来一起喝一杯?”

  石青鸢就算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李公子的想法。

  “滚!”

  石青鸢并不想给他面子,一个淫贼而已,不值得她给面子。

  “滚我自然会滚的,不过那是后话了,日后再说嘛。现在我们还是一起喝一杯为好。免得我们用强不是?”

  “你们未必留的下我们。”石青鸢甩出了鞭子。

  白衣人长剑弹出,不过一个照面就挡住了长鞭,下一刻,长剑已经横在了石青鸢的粉藕一般的脖颈上。

  “留不留的下,你得问问我的剑。”白衣人脸上写满了得意。

  “师兄……你……”

  白衣人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这才看到藏身在石青鸢身后,更加娇小的萧轻灵。

  长剑落地,白衣人的手黑肿得跟馒头没啥两样。

  毒!

  白衣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萧轻灵低声道:“把解药给他吧,我们走。”

  眼泪从面颊上滑落,萧轻灵已经转身离开。

  石青鸢直到客栈里才找到萧轻灵。

  这个时候萧轻灵的脸已经哭花了。

  石青鸢用不着萧轻灵告诉原因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石青鸢好像听到了心碎掉的声音。

  ***

  祷告过后,童子捧来了清茶。

  一尘子不解签,但是也会陪傅云蕾坐一会儿。

  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个听众。

  因为傅云蕾说完之后并没有等到他回答就离开了。

  她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她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小环藏不住事,只有这个超出凡尘的老道士嘴巴牢靠。

  这一次却没等傅云蕾开口,一尘子抢先说了:“来的若是朋友就请出来相见,梁上的未必是君子,鬼鬼祟祟岂不让人耻笑。”

  一道人影从屋顶飘落,他盯着傅云蕾,轻轻的揭开了脸上的伪装。

  傅云蕾“呀”的一声往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