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明备战高考那段时间每天起早贪黑，跟家里人都说不上两句话，现在终于有时间能陪陪姥姥姥爷了。姥爷外出的时候总要带上吴彦明，走到哪儿都跟人骄傲地展示：“这是我大外孙子，马上要上大学了。”弄得吴彦明很不好意思。吴彦明让亲爸帮忙找了个工地当小工的活儿，他想着趁着有时间帮家里多少挣点儿。早上，姥姥目送一家人陆陆续续出了门。大热天的，外孙子非得上工地干小工，姥姥本不同意吴彦明去，怕他中了暑，但这事是吴彦明自己先提出来的，吴尚荣说男孩子出力长力，多锻炼锻炼好，张丽娥也支持，姥姥不好插手他们两口子对孩子们的教育，去就去吧。吴彦明最后一个出门，姥姥把吴彦明送到大门口，说：“带缸子了吗？大热天的，千万记得喝水。”吴彦明拍拍书包说：“带着缸子呢，姥回去吧。”望着吴彦明拐出了胡同，姥姥的视线并没有收回，双眼依然定定望向胡同口。姥姥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了很久，她在等，等那个身穿制服的邮递员骑车拐进胡同，等他把大外孙子的录取通知书送到这里来。每天上午十点来钟，邮递员都会出现在这条胡同，即使没有别家的信件，范伯家的报纸每天总会有。吴彦明填报了志愿后，告诉家里人录取通知书会在半个月后寄到。姥姥每天不到十点就在大门口的石墩上坐等。姥在门口守望，听到自行车清脆悦耳的铃声，姥姥站起身来，望着邮递员越走越近，姥姥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她看着邮递员把报纸和信件投进了范伯家的邮箱，姥姥等着邮递员继续往前走，走到她面前把好消息送到她手里。然而，并没有出现姥姥期待的那一幕，邮递员把信件放进范伯家邮箱里就调转自行车骑走了。姥姥在石墩上坐下来，又坐了一会儿才进屋去。连着十几天都是这样。院子里树阴下铺了一张席子，四丫坐在上面玩，姥姥在南屋做饭。吴彦明干了一上午活儿，满身大汗回到家。听见院门的铃铛响，四丫发出呜呜地声音。吴彦明看见一个小娃娃坐在院子里玩，笑了，“在这儿玩儿呢？”姥姥听见吴彦明的声音，从南屋出来，看见大外孙子一头大汗，心疼地说：“瞧瞧，这满头大汗的，累坏了吧？快去洗洗吧，别用冷水洗啊，小心生痱子。”吴彦明用手背抹了抹头上的汗，笑了笑说：“不累。”吴彦明凑到四丫跟前坐下，摸着四丫的小手，“玩什么呢？”四丫看见哥哥，握住哥哥的手指，高兴地呜呜呀呀。“姥。”吴彦明乐了，“四丫是不是认识我？”“看你说的，你妹还能不认识你？”“她这么小，真的知道我是谁吗？”“当然知道了，她只是不会说话，心里明白着呢。”吴彦明笑了，突然感到生命如此神奇，妹妹还不会说话，眼睛却能表达很多感情，看见哥哥总是笑。“你看，四丫不是在冲你笑吗？笑就说明她看见的是熟悉的人。”姥姥笑着说：“行了，快去洗洗吧。”吴彦明站起来，到南屋门口看了看，问：“中午吃什么？”“吃凉粉吧，这么热的天。”“姥，今天有没有收到？”姥姥看着大外孙子，摇了摇头，“还没。”看吴彦明低眼不笑了，姥姥笑笑说：“说不定明天就来了。”吴彦明抬头看看姥姥。从填报志愿到今天刚好半个月了，照理说录取通知书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有收到呢？姥姥说：“肯定明天就来了。”吴彦明点点头，他信姥姥的话，转身进屋洗脸去了。“我回来了——”吴彦军撞门而入，进了院子一蹦一蹦的。姥姥笑着看三儿，“猴子。”吴彦军凑到姥姥耳边小声音说：“姥，我想吃冰棍。”“快吃饭了，吃什么冰棍。”姥姥不喜欢孩子们饭前吃东西。“姥，太热了，你看我热的，姥你看看，头发都湿了。”姥姥摸了摸三儿的头，说：“你大哥回来背心全都湿了，也没说要吃冰棍。”“大哥不爱吃冰棍。”吴彦军说。“中午吃凉粉，不用吃冰棍。”姥姥笑。“哎呀，姥——”吴彦明换了一件背心，从屋里出来，看见了吴彦军，“三儿回来了。”吴彦军说：“姥，你看我大哥，背心哪儿湿了？”姥姥揪了揪三儿的耳朵，“你哥那是刚换了一件背心，刚才进来的时候都水洗了。”“彦明，把四丫抱进屋吧，姥该给妹妹喂点儿水了。”“哎，好。”吴彦明抱起四丫，“来，大哥抱你进屋去，啊。”吴彦明抱着四丫在前，姥姥跟在后边，吴彦军晃悠着姥姥的胳膊说：“姥——”“去吧去吧。”姥被三儿磨得有些不耐烦了，说：“窗台盒子里有钱，拿大茶缸子去，多买点儿。”“好嘞！”吴彦军笑着蹦高。“这个馋猫。”姥姥笑笑。吴彦军从窗台上数出一毛钱，拿了缸子就跑了。吴彦军出门，吴彦章进门，吴彦章见三儿急匆匆地样子，“干吗去？”“买冰棍。”吴彦军回了一声就往外跑。“我也去，等我把书包放了。”吴彦章说着往院里跑。吴彦军才不理二哥，自己早朝胡同口跑了。吴彦章把书包放在窗台上，“姥，我跟三儿出去了。”姥姥在屋里冲吴彦章挥手，“去吧去吧。”吴彦章跑出院门，哪还有三儿的影子，“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念叨了一句随即朝胡同口跑去。姥姥朝院门处望了望，笑了。“姥，我姥爷又去买羊奶了吗？”“嗯，也该回来了。”“我看着妹妹吧，姥去做饭吧。”“没事儿，都弄好了，凉粉在桶里浸着呢，吃的时候捞就行了。”“姥做饭可真痛快。我妈总说她啥都不会干，就因为姥啥都会干。”姥姥笑笑，说：“姥就你妈一个孩子，从小舍不得让她干活。只要姥还干得动，家里这些事都不用你们操心。”“姥，我们四个都是姥一手带大的，肯定很辛苦吧？”姥姥摸摸大外孙的头，“不辛苦，看你们都长大了，姥开心。特别是看见你都要上大学了，姥高兴得睡不着觉。”吴彦明望着姥姥的脸笑了，只怕姥姥比自己等通知书等得都焦心。吴彦明抓着姥姥的手，“姥，等我工作挣了钱，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姥姥笑着抹了抹眼角，拍拍大外孙子的手，“好好好，乖孩子，姥姥等着。”听得院门上铃铛响，吴彦明抬头望了望，“我爸妈回来了。”吴彦章追上吴彦军的时候，吴彦军都跑到卖冰棍车那儿了。吴彦章追上来使劲儿掐了掐了吴彦军的脖子，说：“你小子，让你等等我嘛，跑得比兔子还快。”冰棍当前，吴彦军没理会二哥的不满，只对卖冰棍的老人说：“李大爷，来十根冰棍。”李大爷还没打开箱子，吴彦军就闻到冰棍的好味道了。十根冰棍放进了吴彦军的大茶缸子里，吴彦军数好一毛钱放在箱子上。吴彦军拿出一根冰棍放进嘴里，“啊！凉爽！”吴彦章从缸子里拿出一根也吃起来。吴彦军吧唧着冰棍越走越慢。吴彦章掐着吴彦军的脖子说：“快走吧，一会儿都化了。”吴彦军漫不经心地说：“化了那就喝冰棍水嘛。”“你想的倒美，快走！”吴彦章掐着三儿的脖子加快速度，吴彦军被二哥推着踉跄小跑。一根冰棍一会儿就吃完了，吴彦军说：“我还想吃一根儿。”“不许再吃了！”吴彦章说：“我要不跟着你来，回家一根冰棍你都剩不下。”吴彦军只呵呵笑，二哥了解他呀。回了家，看亲爸亲妈和姥爷都回来了。吴彦军开始给大家发冰棍。张丽娥看着三儿递过来的冰棍，说：“马上就吃饭了，你还买冰棍？”“妈快吃吧，一会儿就化了。”吴彦军笑。张丽娥瞪了三儿一眼，又看看手里的冰棍，再不吃真的要化了，没再说什么，先把冰棍吃了再说。吴彦军给姥姥，姥姥摆手，“不吃不吃，姥不敢吃凉的，牙受不了，你吃吧。”吴彦军嘿嘿一笑，说：“那，姥的这根儿也归我了。”吴彦军看看妹妹乖乖坐在炕上，两只圆圆的眼睛盯着大家，吴彦军把冰棍伸给四丫，四丫舔舔冰棍，舌头被冰到了，小身子一激灵，吓得吴彦军把冰棍赶紧拿回来，可四丫却哭起来了，吴彦军又把冰棍放进四丫嘴里，四丫不哭了。吴彦军呵呵笑，“姥，你看，我妹也爱吃冰棍呢。”“别给孩子吃冰棍，会拉肚子的。”“哦。”吴彦军随即又收回了冰棍。四丫又哭起来了。吴彦军发现这是个有趣的游戏，他拿冰棍来来回回逗四丫，吴彦章和吴彦明笑，亲爸姥爷也乐了。张丽娥一把将吴彦军拉走，“一边吃去，别招妹妹了。”吴彦军笑呵呵地走了。吴彦章吃完冰棍抹抹嘴，笑着说：“吃完冰棍吃凉粉，今儿可凉快了。”“你快去准备碗筷吧。”张丽娥把吴彦章也轰走了。吴彦军跑进来，急着说：“对了对了，吃完的棍别扔，都给我。”“攒那么多棍干吗？姥看你攒了一盒了。”姥姥笑着看三儿。吴彦军举着吃剩的棍，嘻嘻一笑，说：“玩儿啊，姥，可好玩儿了。”吴尚荣心里叹了叹，这小子，满脑子除了玩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