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转凉。范伯家院子里落满了杨树叶。范婶没扫院子，因为四丫喜欢踩树叶玩。四丫在铺满落叶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小脸红扑扑，咯咯笑个不停。姥姥站在窗台处看着外孙女，脸上都是幸福。范伯和姥爷坐在小桌旁，喝着热茶。范婶躲在远处，朝天空轻吐一口烟雾。“慢点儿，别摔着。”姥姥看四丫跑过来，笑着叮嘱。四丫咯咯笑，两只小脚却没有放慢速度。范婶呵呵一笑，掐灭了指间的烟。范伯喝了一口热茶，“对了，姥爷没去洋河大桥上转转？”姥爷放下茶杯，“哦？建好了？”范伯微笑颔首，“建好了。新修的大桥，漂亮着呢。”“那是得去看看。”姥爷说：“洋河大桥可是咱们这最长的桥。”范伯笑着说：“嗯，重修了以后，比以前结实多了，也比以前美观多了。”姥爷摸摸胡子说：“明天我就去看看。”姥姥笑着他们聊天。范婶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朝四丫笑着招手，“四丫，来。”四丫听范婶叫她，小跑到范婶跟前。范婶把叶子放到四丫小手里，然后又捡了一片叶子，开始教四丫拔根。四丫学得很快，跟范婶玩得哈哈直笑。姥姥说：“他们哥仨最爱玩这个了，每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要捡多少叶子。”范婶平时爱干净，院子一天两扫，可每年到杨树落叶的时候，范婶却不急着扫院子，她知道哥仨都喜欢玩拔根的游戏，她要把落叶留给孩子们先玩儿，等孩子们玩够了，才清理院子里的落叶。姥爷笑了，“尤其是三儿，还有什么独门绝技，要么就是把叶子泡在水里，要么就是把拔根放在鞋里，呵呵。”范伯笑起来。范婶说：“你们别笑三儿，三儿那都是好办法，真是的绝招。”姥爷说：“三儿把那些拔根整整齐齐地放在鞋里，能捂好几天。”范伯呵呵笑，“光凭味道也能把对手打败了。”范婶说：“我见三儿那么弄过，弄得可认真了。”姥姥抿嘴一笑，“你们还不知道三儿吗，玩的时候可上心了。”“断呃。”四丫轻声说了一句，扔掉了手里的拔根，又从地上捡起一根。她已经爱上这个游戏了。范婶笑，“看，别说三儿，我们四丫也爱上这个了，好玩儿。”四丫还有些吐字不清，有些音还发不准，可越是说不清越显有趣可爱。“好玩，好哇。”四丫拍拍小手咯咯笑。范婶亲了亲四丫的小脸，“你才好玩儿呢，什么都没你好玩儿。”姥姥笑，“明年，你们也有这么一个小外孙了。”范伯慈祥点头，他也要有外孙了。范婶说：“是啊，我们盼着呢。”“泽丽什么时候生啊？”姥姥问。“得明年夏天了吧？”范婶盘算了盘算，看向范伯。范伯笑，“嗯，得到夏天了。”范婶说：“那个，谢大姐她闺女好像也快生了吧？”姥姥说：“好像年底吧。”“哦，那真快了。”范婶说：“谢大姐该忙了，又得看孙子又得看外孙子了。”范婶隔壁的谢大姐，自从有了孙子以后，儿媳妇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转，儿媳妇清楚，照看孩子这事指望不上自己和父母，能依靠的只有婆婆，所以尽量对婆婆和气。儿媳妇看谢大姨也要有外孙了，怕谢大姨不管孙子去管外孙，最近更是积极巴结谢大姨，好吃好喝待着；还一个劲儿地向谢大姨的二闺女灌输，说有了孙子就得让婆婆看，奶奶看孙子那是天经地义。谢大姨的二闺女好脾气地笑笑，说我自己看孩子就行，用不着老人们帮忙。谢大姨的儿媳妇这才放心。范伯说：“真快呀，我们四丫也大了，都会跑了，会玩儿了。”“可不，说快也快，是吧？”姥姥说：“这前后胡同里有好几个跟四丫一般大的孩子，以前都姥姥奶奶抱着的，现在都会跑喽。”范婶笑，“四丫以后可就有伴儿了。”姥姥想了想，“前胡同的小燕，英子，后胡同的霞霞，还有那边的，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好几个一般大的呢。再过两年，谢大姐的外孙子，范婶你家的外孙子，也都会跑了。”范婶笑，“这孩子们，一拨又一拨的，真是快呀。”……第二天是礼拜天。吃过午饭，姥爷说想去洋河大桥转转。吴彦军兴奋起来，“姥爷，我也去！”“你作业写完了吗？”姥姥问。吴彦军说：“完了完了。”张丽娥正在洗衣服，听见三儿子又想出去玩，说：“你那脑子里就想着玩儿，五年级了，以为还是一二年级呢？”吴彦军嘿嘿一笑，“妈，作业都写完了。”“拿来我看！”张丽娥没好气。吴彦军表现还不错，作业真的写完了，并且错误很少。张丽娥的脸色好转了一些，“把这两处改改。这字写的！”吴彦军抽出一脸笑，“妈，我好好写了，你看，比以前的是不是好多了？”张丽娥没看出来，那字还跟打死的蟑螂样子差不离。吴彦军赶紧把错字改过来，笑着乞求道：“妈，改完了。我能陪姥爷出去了吗？”张丽娥盯着三儿子，“就知道玩儿，五年级了！”吴彦军急忙点头，“知道知道，妈，我五年级了，明年要升学考试，要上初中，初中完了上高中，高中完了考大学。”张丽娥狠狠剜了三儿子一眼，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好好学习。怎么学习对他来说就那么没劲吗？“妈，我就陪姥爷去转转，我保证，回来就好好复习功课。”吴彦军说得很诚恳。但张丽娥早已看透了，诚恳只是表演而已。姥爷发话了：“就让三儿陪我去走走吧，三儿也想看看大桥什么样子，以后也好写作文啊，是吧？”吴彦军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得去实地观察，写作文才能生动形象。”张丽娥哼了一声，小子，脑子倒转得快，理由找得不错呀，还实地观察？“行，那回来就写一篇关于大桥的作文，听见了吗？”吴彦军本来只是说说，怎么亲妈还当真了？还有写作文？吴彦军挠挠后脖子。张丽娥说：“两种选择，一，去，回来写一篇作文；二，别去，乖乖在家待着！”吴彦军思索了两秒钟，“好，写作文。”写就写，不就是写篇作文吗？老师说了，把眼睛看到的用语言描述出来，就是一篇好作文。一会儿我去了好好看看不就行了。不能因为一篇作文就放弃出去玩儿的机会。吴彦军的行动哲学里，玩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姥姥跟张丽娥说：“要不你也去看看吧。”张丽娥望着一盆衣服，“我不去了。”吴彦军真怕亲妈也跟着去。姥姥说：“就是有些远，要不我也想去看看呢。”姥姥的小脚走不了远路，半个小时以内的路程姥姥还是可以接受的，再远就不行了。再说，姥姥主要是想带四丫去看看，四丫太小，也走不了远路，只能等孩子大一点再说了。张丽娥跟姥姥说：“以后，等咱有了自行车，我带你去。”姥姥笑着点头。姥爷和吴彦军出门了。爷俩步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吴彦军看见了河。“姥爷，洋河到了。”姥爷笑，“呵呵，到了。”大桥上有不少人跟他们爷俩一样，专程来欣赏风景的。吴彦军陪着姥爷走上宽阔的大桥，扶着栏杆眺望。头顶是蓝天白云，浅浅的河水从脚下淙淙淌过，清凉的秋风从面前穿过。姥爷深呼吸了两下。吴彦军也学姥爷的样子深呼吸，“舒坦。”姥爷慢悠悠地说：“这桥，用了半年多才重新建好的，听范伯说，投资了一百万呢。”吴彦军都傻了，一百万？一百万！他数学不好，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亲爸亲妈多少年才能挣一百万。姥爷说：“以前的桥是砖石的，现在这是钢筋水泥的，呵呵，几百年也坏不了。”吴彦军认真听着，像听姥爷说书一样专注。“这桥全长差不多三百米。”姥爷说：“你可以量一量。”量一量？又没带尺子。吴彦军挠着头，“怎么量啊？”姥爷笑了笑，“你从桥头走到桥尾，你一步大概一米，你看看能走多少步。”吴彦军来兴趣了，“好好，我现在就量。”吴彦军朝桥头跑去，认认真真地迈起步子，一步一数，走到桥尾一共二百九十步。吴彦军激动地跑到姥爷身边，“姥爷，我数清楚了，二百九十步。”姥姥摸摸胡须，“差不多三百米，你现在的一步应该一米多了。”吴彦军又学会了一个新方法，有趣，迈大步测长度。姥爷接着给吴彦军介绍：“这桥是公路大桥，中间走车，两边有人行道，车走车道，人行人道，方便多了。”姥爷这么仔细地给吴彦军说这说那，是为了让他回去好好写作文。不过三儿能记住多少那就不知道了。姥爷手扶在栏杆上，说：“三儿，等你长大了，这儿肯定会大变样的。”吴彦军看了看姥爷，他想起范伯说过，说以后家家都有自行车，都有收音机，有电视机，有现在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吴彦军翻着眼睛看天，想都想不到的是什么？难道神仙有的东西，到时候人人都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