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军没白跟姥爷去了趟洋河大桥，一回家就写了一篇作文。他把姥爷在桥是给他介绍的那些话都写进了作文里，把他自己怎么测量桥长的方法都写进了作文里。吴彦军把作文递到亲妈面前的时候，脸上竟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张丽娥看了一眼吴彦军，开始检查三儿子的作文。“嗯，叙事还可以。”吴彦军嘴角弯起来，得意写上的脸。“这字写得！”张丽娥每次看三儿子的作业，都被他的鬼字弄得直蹙眉头，看着就觉得眼睛难受。吴彦军知道亲妈又要说：写得还没蟑螂爬得好看，或是写得像踩死的蟑螂。果然，张丽娥说道：“唉，这字写得，还没虫子爬得好看呢。”好吧，这次又换喻体了，以前都是蟑螂，现在是虫子。吴彦军特别想说：我写了四百字呢，让虫子给我爬个四百字。这话他不敢说出口，说出口搞不好亲妈还得让他重抄两遍，吴彦军赶紧笑着说：“知道了妈，下次一定写得更好看。”张丽娥瞪了三儿子一眼，“更好看？什么下次更好看？我说你这次写得好看了吗？”吴彦军抽出一脸笑，“口误口误，我说错了。应该说下次一定写好看。写，好，看。没有那个‘更’字。”张丽娥翻了三儿子一眼，自己不怎么的吧，还总觉得自己挺好。一点儿谦虚的态度都没有。张丽娥把本子递给三儿：“行了，以后注意。”“知道了妈。”吴彦军态度恭敬地远离亲妈。还没等吴彦军钻进小屋，亲妈的声音又起：“数学作业都写完了吗？”吴彦军慌忙小跑到亲妈身旁，恭敬地回答：“写完了妈。”张丽娥忘记了有没有检查三儿子的作业了，“作业我看过了吗？”吴彦军不敢撒谎，“还没呢。”不用张丽娥再吩咐，吴彦军火速去取来数学作业。张丽娥检查着三儿子的作业，低年级的作业很容易，一眼便知对错，高年级的题，她也得好好算一算才能知道对错。亲妈核对作业，吴彦军不敢走开，站在旁边东张西望。一会儿朝姥笑笑，一会儿做鬼脸逗四丫。过了一会儿，张丽娥用铅笔在本子上划拉着，说：“这个，得数算错了，还有这个，好好再把题读三遍去。”吴彦军赶紧接过本子，“哦，我改改。”吴彦军拿着本子离开了，钻进小屋，关上门。姥姥站在吴彦军小屋窗外。吴彦军眯起眼睛冲着姥姥笑。姥姥扬扬下颌示意他快写作业。吴彦军低头笑，笔在本子上动起来。姥姥满意地走开了。姥姥和张丽娥把晒了一天的棉衣一件一件收进屋。棉衣在柜子里放了一年，穿之前都要经过日晒，这样穿着才舒服。姥爷叠好一只纸飞机，四丫扔着飞机哈哈直乐。姥姥看着爷俩笑了笑。张丽娥说：“还是我爸会逗孩子玩儿。”四丫咯咯的笑声满屋子飘荡。张丽娥边叠衣服边说：“又冬天了，又要穿棉衣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姥姥笑，“我就盼冬天呢。”张丽娥看姥姥，“大冬天有什么好盼的？除了冷哈哈的没别的，春天有花，夏天有菜，秋天有果，哪个季节不比冬天好。”姥爷笑了笑，“冬天一到，彦明就快放假了。”姥姥抿嘴笑。张丽娥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妈又想彦明了？”姥姥说：“怎么不想？”张丽娥觉得自己倒没怎么想儿子。四丫把飞机扔向姥爷，飞机掉到了炕上。姥爷把飞机朝四丫飞过去，四丫嘎嘎笑着伸手去接飞机。姥姥说：“丫头也两岁了。”张丽娥笑笑，“可不嘛。对了妈，丫头两岁了，就不用给她喝奶了吧。她吃饭就行了。”姥爷说：“喝吧，卖羊奶的说，喝奶对身体好。”张丽娥笑，“那不是卖羊奶的人说的吗，卖什么可不就吆喝什么好呗。”姥爷郑重地说道：“范伯也说喝奶对身体好。”在姥爷眼里，范伯是活字典，是百科全书，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晓人间事世的智者，且能预见未来。范伯的话就是权威，不容质疑。张丽娥点头，“好，就听范伯的。”给四丫喝羊奶本属额外支出张丽娥想着四丫现在大了，跟着大人们一起吃饭就行了，不用喝奶了还能省点儿钱，省下的钱攒着日后可以买别的。既然范伯都说了喝奶对身体好，那就先给丫头喝着，听范伯的没错。吴尚荣工作更忙了，早出晚归的，中午有时不回家吃饭，周末的半天假大部分时候也休不了。吴尚荣工作一忙，根本顾不上管家里的事，家里老的小的都得张丽娥操心。以前吴尚荣最关心的就是孩子们的学习，只要有时间，每天都检查儿子们的作业完成情况，以前动手管教老二老三基本上也都是吴尚荣的工作，张丽娥动手的次数相对少一些。可现在，管教老二老三的事全都落在了张丽娥头上。张丽娥不光心里抱怨，表面上也跟姥姥姥爷抱怨，说家里的事越来越指不上吴尚荣了，老二不管，老三他也不管。姥爷劝张丽娥：“男人以事业为重。”姥姥也说：“他工作忙，你就多担待一些。男主外，女主内。”抱怨归抱怨，让张丽娥欣慰的是，吴尚荣的厂子从下半年开始，每个月都发奖金。每个月底，吴尚荣把工资递到张丽娥手里的时候，张丽娥摸摸那多出来的几张钱，心里就舒服自在多了，心里一舒服抱怨自然也就少了。吴尚荣虽然比原来多挣了一些，但家里也依然没有积蓄，不是这儿用钱，就是那儿用钱。两个老人这段时间吃药看病花了不少钱，二儿子上复读班也花了不少钱。张丽娥发现，只要是挣来的钱总会有去处，多挣五块有五块的去处，多挣十块有十块的去处，就是不会让你踏踏实实把它积攒起来。吴尚荣的理想目标没变，还是想攒钱买辆自行车。他这个目标的原动力就是范家买了一辆自行车。吴尚荣很要强，范家有的，我也要有，我不能让儿子们天天羡慕范婶登着自行车。我也要骑上自行车，要让儿子们骑上他爸买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