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冬，四丫就没再喝过羊奶了。原因是场院卖羊奶那家人把羊都卖了。姥爷在镇子里各处转悠，把给外孙女寻找奶源当成现在的首要任务。张丽娥说：“没有羊奶牛奶就喝粥喝米汤呗，一样，哥哥们不都是那么养大的。”姥爷摇头说：“范伯说了，喝奶对身体好。四丫生出来的时候就又瘦又小，得给孩子多补充营养。”张丽娥说：“多吃点儿饭就行了，不用非得喝什么羊奶牛奶。”姥爷摇头，他坚信范伯的话，喝奶跟喝粥不一样。阳光温暖的晌午，姥姥带着四丫到巷子口晒太阳，跟街坊邻居有说有笑一阵子。婶子大娘们都爱逗孩子，这个逗了那个逗，四丫一张小嘴生得巧，在跟街坊们也不认生，让她说就说让她唱就唱。吴家四丫是老太太们的开心果。谢大姨的孙子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很可人。姥姥羡慕地说：“飞飞小脸圆乎乎的，真好看。”谢大姨瞅着怀里的孙子笑，说：“可能吃了。”听说飞飞的妈妈奶水好，孩子自然就长得胖。姥姥看看飞飞圆胖的脸蛋，再瞅瞅四丫瘦小的脸盘，怜惜地摸摸四丫的头。有人跟姥姥说：“该给孩子加强点儿营养，四丫太瘦了。”人们就此话题七嘴八舌起来：“要想长胖就得给孩子吃肉。”“肉那是顿顿能吃上的吗？”“米汤里加白糖，吃糖有营养。”“吃糖对孩子牙不好。”“吃核桃，有营养。”“多吃饭就行了，没病没灾的就好。”“吃鸡蛋，鸡蛋好。”……姥姥认真听取着街坊婶子大娘们的议论，听到后来有点儿发晕。时间差不多了，女人们散场回家做饭了。姥姥领着四丫往家走。刚走进巷子，身后传来一串车铃声。对于这个声音四丫已经很熟悉了，她回过头笑着看范婶。范婶推着自行车，嘲娘俩笑了笑，“姥姥每天拉着丫头的小手，拉着出门，拉着回家，呵呵，生怕丢了。”四丫叫着：“婶，骑车，要骑车。”姥姥甩甩四丫的小手，“别闹。”范婶笑，“来来来，四丫坐车前面。”四丫看看姥姥。范婶笑着说：“不用看姥姥，来吧。”姥姥抿嘴笑了。四丫跑到范婶跟前，范婶把她抱到车前梁上坐好。四丫两只小手紧紧抓好，呵呵地笑着。姥姥说：“就爱坐范婶的车。”范婶推着四丫慢慢走，“爱坐我的车好啊，我可愿意推着四丫了。”三人行到范婶家门口，四丫还舍不得下来。姥姥把四丫从车上抱了下来。看四丫嘟着小嘴不太高兴，显然是没过瘾，范婶说：“改天范婶驮你上大街上转转，好不好？”四丫小嘴一咧，乐了，拍着小手，“好好。”范婶推车进门，姥姥也领着四丫回家了。虽说两家人院子相通，但大门还是各走各的。姥姥做饭的工夫，姥爷回来了。姥姥问：“找到买牛奶的地方了吗？”姥爷摇头。姥姥把今天听来的关于加强营养的信息给姥爷传达了一番。姥爷说：“我也听人说吃核桃挺好。”姥姥说：“你上街的时候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卖核桃的。”姥爷摸着胡须点头。“嗵”的一声。姥爷坐在炕上抬眼望，“三儿回来了。”吴彦军一冲进院门就翻看信箱，空空如也。姥姥笑了，“三儿比咱们都心急，天天盼着大哥来信。”姥爷说：“这表明三儿很有责任心嘛，呵呵，他不说这事他管吗？”姥姥笑。吴彦军冲进屋子，关好堂门。姥姥笑着看三儿走进来，心说：小子长进了，知道进屋关门了。不过再瞧瞧院门，还是大敞着。吴彦军书包还没放下就问：“我大哥怎么还不来信？”姥爷笑，“着急了？”姥姥没说话，掀开锅盖，用勺子把锅里的菜翻动了几下。吴彦军凑到锅边看，“呵，白菜炖粉条，我爱吃！”姥姥笑，“爱吃你就吃多多的。”吴彦军咽了下口水。姥爷跟四丫在炕上拿羊拐玩儿。吴彦军一步蹿上炕，“哎？姥爷哪儿来的羊拐？”边说边玩起来。四丫不明所以地看着哥哥玩儿。姥姥说：“别光顾自己玩儿，教教妹妹。”吴彦军看看妹妹，把两个羊拐放进妹妹手里试了试，“姥，我妹玩儿不了这个，你看，我妹手太小了，连两个羊拐都握不下。”姥姥说：“你就跟妹妹扔过来扔过去地玩玩儿吧。”吴彦军说：“姥，玩儿这个有游戏规则的，不是随便瞎扔的。”姥爷在吴彦军头上胡撸了一把，“呵呵，你小子，让你哄妹妹玩儿一会儿，你还聊上规则了。”吴彦军呵呵笑。姥爷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期末考试？”“嗯，放假前。”“快了。”“唉，又要考试。”一想起考试，吴彦军玩的兴致通通减退，随后叹起气来。姥爷笑，“叹什么气呀？我看你最近学得挺好嘛。”吴彦军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姥爷又笑，说：“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呀。”“姥爷，我这唉声叹气都是让考试闹的。”吴彦军把羊拐都放到妹妹跟前，他没心思玩了。“唉，我这次要是考不好，我就真的惨了。”张丽娥教训吴彦军的话姥姥姥爷都听到了，考得不好，一家法伺候，二明年别升学。没想到，这两条，让平时没心没肺的三儿竟然笑不出来了。姥爷笑了笑说：“那你就考好它，考好不就行了吗？”吴彦军苦笑，姥爷说得真是轻松，要是做的能像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吴彦军站起身，凑到姥姥跟前，央求着：“姥，你跟我妈说说，千万别让我蹲班。”姥姥看吴彦军。吴彦军抬手搂住姥姥，摇着姥姥说：“姥，我不想蹲班。”姥姥拍拍吴彦军的胳膊，“好好好。”吴彦军笑了，“姥，你说话我妈肯定听。”姥姥点头，“好，我跟你妈说。”吴彦军好像放心一些了。过了一会儿，吴彦军吸了两下鼻子说：“姥，菜好像，有点儿糊了。”姥姥忙揭开锅盖，“哟，还真是，赶紧加点儿水。”吴彦军忙去拿瓢舀水。姥爷笑，“我们三儿的鼻子真灵。”姥姥说：“嗯，要不是三儿，今天这菜就都糊在锅里了，幸好有三儿。”吴彦军小小的立了一功，心中得意。姥爷在镇子里转悠了两天，买回来了一包核桃。姥姥得了宝。这回可得好好给我家外孙女加强加强营养了。每天，姥姥都数出九只核桃，分三顿喂给四丫，补充营养必须得跟吃饭一样，一天三补。姥爷每次都是用门把核桃夹碎，然后剥皮取仁。姥姥爱护家具，从不用门夹，都是用小锤子砸核桃。但四丫爱看姥爷用门夹核桃，她每次看到姥爷把门一合，核桃就碎开了，四丫高兴得拍手笑，简直太神奇了。在四丫小小的认知里，门除了开闭之外，原来还有此种妙用。后来四丫又发现了核桃的另一种神奇打开方式，那就是三哥徒手开核桃。吴彦军说他会功夫，要在姥姥姥爷妹妹面前露一手，上演徒手碎核桃神功，但，没有一次成功。为了让妹妹看得高兴，也为了让自己能在小妹妹面前有面子，吴彦军想出了一个绝好的方法。吴彦军提前把核桃皮砸开，他砸得很有技术，核桃从表面看上去是完整的。吴彦军招呼妹妹：“来来来，四丫看着啊，哥要上演了！”吴彦军把两只核桃放进手中。四丫睁大眼睛观看。吴彦军假装使出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开！”四丫看到，在哥哥的神功之下，核桃果然裂开了，而且是两只核桃全开，四丫拍手大笑。吴彦军满脸得意，妹妹太好哄骗了。四丫没看过瘾，又递过两只核桃，“哥哥，打开，打开。”吴彦军接过核桃，挠挠头，“等一下啊。”说完便跑出了院子。姥姥姥爷只笑不语。吴彦军在妹妹面前的徒手开核桃表演，次次堪称完美。吃了半个月核桃，姥姥发现四丫的脸蛋好像比原来圆一些了。姥爷笑着说：“你这是心理作用。”姥姥不信，她分明看着四丫的脸蛋圆起来了，小手也圆起来了。过了几天，晚饭后。吴彦军正笑嘻嘻地给全家上演他的徒手开核桃的气功。四丫刚吃进去两个核桃，突然大口吐了上来。吴彦军吓了一跳，“姥，我妹妹怎么了？”姥姥和张丽娥正在洗碗，赶紧放在手里的活儿去看孩子。四丫哇哇狂吐，大声哭起来。姥爷把四丫抱起来，拍背哄着。姥姥赶紧用布擦吐在炕上的脏东西。张丽娥忙去倒水。结果四丫喝了水又吐了起来。姥姥说：“先别喂水。”张丽娥忙着给孩子摸前心摸后背。吴彦章和吴彦军站在炕边看着突发的一切。吴彦军小心地问：“我妹没事吧？”张丽娥看了吴彦军一眼，没说话。一会儿，四丫吐了三回。吴彦章说：“妈，上医院吧。”张丽娥说：“再看看。”吴彦章说：“别等了，我妹都难受成那样了，上医院。”张丽娥看了看两个儿子，吴尚荣也没回来，她不想老人跟着跑来跑去。吴彦章看出来亲妈的忧虑，说：“妈，我跟你带妹妹去医院。”张丽娥看看二儿子。吴彦军说：“我也去。”张丽娥。“你别去了，你哥跟我去就行了，你在家陪姥姥姥爷。”吴彦章说：“妈，快给妹妹穿好衣服吧，别耽搁了。”四丫在姥爷怀里，小脸煞白。张丽娥叹了口气，赶紧给四丫穿衣服。姥姥说：“我跟着吧。”吴彦章说：“姥姥姥爷在家，三儿陪着。我跟我妈去。”张丽娥突然觉得二儿子长大了，能主事了。四丫被包裹严实。吴彦章抱起妹妹，“妈，走吧。”姥姥姥爷不放心地跟到院门口。张丽娥说：“三儿，照顾好姥姥姥爷。”看张丽娥和吴彦章走出巷子，姥姥才转身进院子，边往屋里走边抹眼泪。姥爷说：“别担心，一会儿就回来了。”姥姥不禁劝，一劝泪流得更快。吴彦军关好大门，把姥姥姥爷扶进了屋。吴彦军觉得现在他是大人了，他要照顾姥姥姥爷。吴彦章抱着妹妹一路飞奔，张丽娥紧紧跟在左右。张丽娥觉得，二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刚才的举动充满了担当，比她这个当妈的更有决断。医院离得不算太远，张丽娥却觉得跑了很久。进了医院，四丫又吐了一回。吴彦章把妹妹的情况跟医生说得很详尽。医生检查完毕，说核桃吃多了导致孩子消化不良。医生给打了一针，开了些药，说最近吃点儿好消化的。吴彦章望着妹妹可怜的小样子，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