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荣开了一天的会，八点多才到家。“这披星戴月的。”张丽娥起身，去帮吴尚荣热饭。“尚荣回来了。”姥爷说：“快歇着吧，累了一天了。”吴彦明下炕，欢迎亲爸回来，“爸。”“哦。彦明回来了，好好。”吴尚荣坐到炕上，虽一脸倦意，却笑得开心。吴彦明坐到亲爸身边。吴尚荣搂搂大儿子的肩膀，大儿子真的长大了，坐下比自己都高了。四丫和姥爷的影子游戏还在继续。吴尚荣微闭双目，听着小闺女咯咯咯的笑声，他心里如淌过涓涓清流。吴彦军听见亲爸回来了，大气没敢出，低头忙着赶完作业。张丽娥把饭菜端上炕桌，“吃饭吧。”“嗯？”吴尚荣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是梦中刚刚被叫醒。“睡着了？”张丽娥问。“哦。”吴尚荣直直腰，“眯瞪了。”姥姥说：“快吃吧，都这个点了，肯定是又累又饿。”吴尚荣笑了笑，往前挪了挪，盘腿坐到炕桌前。四丫玩累了也乐够了，躺在姥姥腿上歇着。姥姥轻轻摸着四丫的头发，“瞧瞧，头发都湿了，玩得这个高兴。”姥姥看向吴彦明，“彦明，走，陪姥爷去外头抽袋烟。”吴彦明笑笑，“好，我给姥爷拿烟袋去。”吴彦明下炕的时候，吴尚荣拍了拍大儿子的背，“好儿子。”吴彦明笑笑。吴彦明和姥爷来到院子里。夜风清凉拂面。吴彦明深吸一口气，夹杂着草木香的空气先是直达心底，随及通及四肢，之后又散进周身，整个人舒畅通透起来。姥爷找了条凳子坐下，望了望天，“星星真多呀。”吴彦明抬眼望向夜空，天空像缀满宝石墨色的幕布。姥爷点燃了烟袋，暗夜中的那点烟火红得格处明亮。姥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袋。吴彦明望一会儿天，望一会儿姥爷，虽看不太清姥爷的神情，姥爷的笑声却听得真真节切，“呵呵，好啊，真好啊。”吴彦明也觉得真好。在家的感觉真好，亲爸边吃边跟亲妈聊着什么，妹妹躺在姥姥的腿上睡着，他陪着姥爷抽烟袋，一切都是日常，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可就是这种日子这种感觉让吴彦明心里有种妥妥的踏实感。没有电，只有星光，只有一屡屡飘烟，静静的，真好。寂静被范婶的一阵笑声打破。“哟，呵呵，瞧瞧我们彦明，真是好孩子，陪姥爷呢？”吴彦明从夜空中收回目光，“范婶。”“哎——”范婶长长地应了一声，随即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吴彦明白天回来的时候见过范婶，范婶跟他聊了不少话呢，也把家里发生的种种都一股脑讲给了吴彦明听。范婶站在窗台前，点着了支烟。一点红亮的光闪烁在范家院中，与吴家院中的那点亮光遥遥相映，此起彼伏。熟悉的情景让吴彦明的回忆满上心头，从小他就看范婶抽烟，小时候在家时，每天晚上都是他和弟弟们负责锁院门，冬天还要负责给窗户上护窗，每次院门落锁的时间，他都会看见范婶在院子里抽烟，日日如此，范婶每次都像现在这样笑呵呵地跟他们兄弟几个聊上几句，然后安闲地吞云吐雾。夜色中升腾起的那些丝丝缕缕的烟雾，让吴彦明心中有种妥帖的安心。“哎呀！”吴彦明和姥爷不由地扭头朝屋里看去。声音显然是吴彦军发出来的。“哎呀妈呀！”随着吴彦军的又一声大喊，灯亮了！姥爷笑了，“呵呵，三儿这一嗓子，来电了。”范婶听见，呵呵笑起来，“我们三儿越来越厉害了，都是声控发电了。”吴彦明进屋看看究竟。吴彦军吹灭了蜡，一手捂着头发冲进姥姥他们那屋，哭丧着一张脸，“姥——”姥姥示意他小声点儿。吴彦军发现妹妹睡着了。吴尚荣和张丽娥同时看向吴彦军。“妈——，你看！”吴彦军把捂在头上的那只手拿下来。张丽娥噗嗤笑了出来。“我头发都被火燎了！难看死了！”吴尚荣和姥姥也笑起来。吴彦明走近，看了看弟弟的新发型，笑了。吴彦军痛心地摸着被火燎了那处头发，“一股糊味儿。”“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就燎了一点儿。”吴彦明笑着说。吴彦军才不信，他冲到厅里去找镜子，照完镜子又喊了一嗓子。张丽娥走过来，瞪了瞪三儿子，“小点儿声，妹妹都睡了。”吴彦军皱着眉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妈，这，怎么去上学啊？”“那有什么的，不就是燎了几根头发吗？”亲妈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吴彦军很窝火，“什么几根，妈你看看，这是一大片啊，好像……唉！比狗啃了的还难看呢。”吴彦明笑着安慰说：“看不出来。”吴彦军朝大哥撇嘴，看不出来才怪呢！头发被火燎过后，搓下来不少黑渣渣，吴彦军心疼：“这可都是我的头发呀。”吴彦明笑了笑，“要不，让姥爷帮你剃一剃，就看不出来了。”“都这么短了，还剃？那不成光头了吗？”吴彦明笑起来，“我弟这么好看，光头也帅。”吴彦军得意地笑了笑，转脸又不笑了，“光头，不行不行，跟犯人似的，我才不要呢。”“那你就顶着你这新发型去上学呗，没事儿的。”张丽娥最后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吴彦军望着亲妈的背影叹气，亲妈说话太不负责任了，这叫没事儿吗？去了学校同学们还不笑话死我。姥爷早听见了里面的谈话，把抽完的烟锅子放在窗台上，进到屋里来。吴彦军又跟姥爷诉了一回苦。姥爷摸了摸三外子的头发，“姥爷给你剃剃，不会剃成光头的，就是短点儿嘛。”“姥爷，行吗？”吴彦军摆弄着他的头发。“怎么不行？你们小时候，哪个不是我给剃的。”“那，好吧。”“明天吧，现在光线暗。知道我们三儿最注重仪表，姥爷保证明天给你剃个好看的头型。”吴彦明一旁笑。吴彦军抱着不太敢相信的期望，“姥爷，就看姥爷的的，就姥爷能救我了。”姥爷诚信地点头，“放心吧！”睡梦中，吴彦军梦见自己成了光头，吓得他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