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坐在窗下，全神贯注缝衣服，没注意有人进来。老何头进了吴家院子，四下观望了一番，静悄悄地行至姥姥跟前。姥姥见有个人影凑过来，一抬头，一个陌生老头正黑着脸愣愣地盯着她。“哎呀妈呀！”姥姥吓了一跳，手中的衣服掉到地上。老何头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姥姥。姥姥手捂心脏，“吓死我了。”姥姥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住陌生老头，“你谁呀？”。老何头盯着姥姥看了半天，视线转向了别处。姥姥长吁一口气。姥姥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老头，这谁呀？干吗呢？又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老何头背着手，南屋前转转，西屋前看看，然后又跑进了范家院子转悠。姥姥小心地跟在怪老头后面。经姥姥观察发现，这陌生怪老头虽然看起来傻傻呆呆，不过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估计脑子糊涂不认得自己家了。姥姥轻轻敲了敲范家的窗户。范伯和姥爷在屋里下棋，四丫在看电视。姥爷抬眼看看窗外的姥姥。姥姥冲姥爷招手，示意他赶快出来。范伯和姥爷互相看看。范伯看姥姥一脸紧张的样子，说：“好像有事儿吧。”姥爷和范伯齐站起身，走出屋子。姥姥指着陌生黑脸老头给他们看，“你们看看，这人是不是走错门了？进了咱们家，也不说话，就一直在这儿来回转悠。”姥爷走到老何头跟前瞅了瞅，这老头好像在哪儿见过，问：“老兄弟，你是谁呀？”老何头直勾勾盯着姥爷，说：“叫老爷。”“嘿！”姥爷有点儿生气了，“说什么呢？我还是你姥爷呢。”范伯在一旁笑。姥姥皱眉头，“怕是走丢了吧？”范伯问怪老头：“老兄弟，你住哪儿呀？你闺女或者你儿子是谁呀？”老何头看向范伯，黑着脸说：“叫老爷。”范伯笑了笑，倒也没生气。姥爷盯着怪老头上下打量，呆呆傻傻的，不会真是走丢了吧。“你姓什么？”姥姥问。老何头的眼神似乎跟刚才不一样了，“姓何。”“姓何？”姥姥琢磨着，“这周围谁家姓何？”“白有财家的。”范伯笑了笑，问老何头：“你闺女姓何是不是？你女婿是白有财？”老何头点头，“你怎么知道的？”范伯看姥爷，“咱们给白有财送回去吧。”“白有财上班去了，家里没人。”老何头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姥爷看范伯。范伯摇摇头，“估计是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谁糊涂了？我没糊涂。”老何头拉着脸，“你们叫什么？”范伯说：“我姓范，他姓张。”又笑着指了指姥姥，说：“这是吴家姥姥。”“哦，范兄弟，张老弟。”范伯点点头。姥爷盯着老何头。“以前人们叫我老爷，后来就都叫我老何头。”姥姥觉得老何头每每说到“叫我老爷”的时候，眼神好像就不对了。姥爷笑，“啥？人们叫你姥爷？人们都是你外孙子？你这老头没事儿吧？”老何头黑着脸说：“你不懂！不是那个姥爷，是那个老爷，老爷！青天大老爷的老爷！”范伯姥爷姥姥都被老何头的话弄糊涂了，看来老何头脑子是有些问题。姥姥说：“我看，还是赶快把他送回白有财家吧。”老何头负手直立，一副老爷派头，不理任何人，自作主张地走到窗前，用一只手挡住阳光往屋里瞅，看见一个小丫头在屋里看电视，老何头黝黑的脸上扯出一片笑容，“看电视呢。”姥姥看老爷，姥爷看范伯。范伯想起来了，几年以前他见过老何头和他老伴，那会儿他们住在白有财家，不过极少露面，老两口基本就在家里待着，好像住了不长时间就走了。范伯没跟老何头说过话，对他并不了解，只是有点儿印象。姥爷和姥姥就算见过这老头，这么些年过去也没什么印象了。范伯笑了笑，跟老何头说：“进去看看吗？”老何头摇摇头，“不去了，我不爱上人家屋里去，添乱。”范伯笑笑，“那在院子里坐会儿吧。”老何头又摇头，“不坐了，我转转就行了。”范伯只笑，没说什么。姥姥朝姥爷使眼色。姥爷看看老何头，说：“走吧，我把你送回家吧。”老何头的眼睛拧成三角状，“回什么家？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家里没人。”姥爷说：“家里没人，你就先回家等，你闺女女婿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外面乱跑，他们回来找不着你多担心呀。”“我闺女出差了，女婿上班，家里没人，我回去干吗？多无聊呀！”范伯轻轻笑了笑。老何头转过脸看范伯，“我认识你。”范伯怔了一下，笑了笑问：“你认识我？”“记性这么不好吗？我以前在这儿住过啊，你们，我都见过。”老何头说完，范伯姥爷和姥姥三人互相看了看。姥爷摇头，这老头到底是糊涂呢还是没糊涂呢，“那你说说，我们是谁？”老何头指指姥爷，“你姓张。”又指指范伯，“你姓范。”又看看姥姥，“你是吴家姥姥。”三个人看着老何头，笑起来。老何头转向窗户，又朝屋里望。四丫在看电视，一转身，范伯和姥爷不在屋里了，她急急抬头寻找，没看见任何人。突然发现窗户外面扒着一张陌生面孔，黑黢黢的像鬼一样，四丫“哇”地哭了起来。姥姥闻声赶紧进屋，“怎么了？怎么了？”四丫指指窗户外面的那张脸，哇哇大哭。姥姥说：“不哭不哭，那是咱们街坊，没事没事，四丫没见过，不怕不怕。”四丫钻进姥姥怀里。姥爷拍拍老何头，“别看啦，你把我外孙女都吓着了。”老何头离开了窗户，一张黑脸笑了笑。“还笑？你把孩子都吓坏了。”姥爷白了老何头一眼。“走吧，我们送你回去吧，白有财也该下班了。”范伯说。老何头摇头，说：“一会儿再回去，不着急。”姥爷蹙眉，这神经兮兮的老头，还赶不出去了。姥姥要领四丫出去。四丫恐惧地看着窗外，死活不出去。姥爷责怪老何头：“你看看把孩子吓得，以后少来我们这儿吧。”老何头又要朝屋里看，姥爷把老何头拽离窗户，“别看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范伯进屋去哄四丫。姥姥见范伯进来，说：“四丫先跟范伯待一会儿，姥出去把那个怪老头赶走。”四丫点头。姥姥走出屋子。姥爷正朝老何头挥手，“走吧走吧，赶紧回家去吧。”老何头突然走到姥姥面前，拉起姥姥的手边抚摸边说：“吴家姥姥，啊，大妹子，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姥姥被老何头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脸不由地热了热，看着自己的手被老何头握在手里，姥姥使了使劲儿抽回手。老何头又握了握姥爷的手，“张老弟，我明天再来。”姥爷说：“还来？别来了别来了，乖乖在你家待着吧。”姥爷推着老何头出了门。姥姥摇摇头，把那只被老何头抓过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