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荣和吴彦章一前一后进到院子里，吴彦章顺手把门锁好。吴尚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二儿子，“你真的不怕？”“不怕。”吴尚荣还是不放心，他刚才真应该告诉白有财再另找一个人。“白有财跟咱们多年街坊，那会儿买粮难，他没少给咱们行方便，我感谢老白，他现在找到我了，我该帮他。”吴尚荣又看二儿子，“不过你，爸看看明天能不能再找个人。”“爸，我真的不怕。”吴彦章轻轻笑了笑，“爸忘了，我从小就胆子大。”有一件事吴尚荣记得很清楚，吴彦章小时候有一次跟几个同学出去玩儿，天黑不知道走到哪儿了，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着，坐了好一会儿，他们几个才发现他坐着的是口棺材，几个人拉着吴彦章慌忙逃跑。吴彦章把这件事讲给全家听的时候竟然是笑嘻嘻的，当时姥姥很害怕，说怕孩子招上鬼，不过几天以后发现他一切正常，大家才放心了。后来吴尚荣问过二儿子：你真的不害怕吗？吴彦章笑了笑说：“有什么可怕的。”吴尚荣也不得不佩服二儿子的胆量。“那好吧。”吴尚荣点点头。爷俩出去半天才回屋。一进屋张丽娥就把吴尚荣拉进屋里，关上门，她怕打扰三儿子学习。“这半天干吗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哦，老白来了，说了点儿事。”张丽娥看着吴尚荣，吴尚荣觉得这事儿用不着瞒着自己家的人，就告诉了张丽娥。张丽娥是女人，本来胆子就小，一听这事儿心里咯噔一下。“老白说，他找不到更可信的人。”吴尚荣说。张丽娥想了想，“既然都答应老白了，你就去吧，不过老二？”“我也担心他，但他说他不怕。”张丽娥知道二儿子素来胆子大，不过这事究竟还是挺晦气的。“街里街坊的，送他最后一程吧。”吴尚荣叹了口气。张丽娥没再说什么。姥爷较白天好些了，能坐着，但下地还是腿发软。姥姥心里总嘀咕：会不会是被老何头的鬼魂吓着了。四丫还醒着，吴彦章没提起老何头的事，只跟姥姥姥爷说他在家多待一天再走。姥姥高兴，外孙子不走了才好呢。第二天一早，四丫跑去范伯家玩了。姥爷精神好转，能下地走动了。张丽娥把白有财昨天来家里的事告诉了姥姥姥爷。姥爷叹叹气，“该去送送他。我老了，我要是年轻点儿，真想去送他。”姥姥看吴彦章，这才明白他昨天说在家再多待一天的原因。下午，姥爷强撑打精神最后一次去看了看老何头。天气说来也怪，上午晴空无云，下午说变就变，乌云遮天阴风怒号，像是在呼应伤心人的心情。站在大风中，姥爷有些摇晃。吴彦章说：“姥爷，变天了，咱们回去吧。”姥爷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老何头的灵柩。雨点落了下来。“姥爷，回去吧，大雨说来就来了。”姥爷迟迟不肯动身，任风雨从脸上和身上扫过，他心里似乎还是不相信老何头已经离开这件事。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老何头的灵棚上，发出啪啪的重响，姥爷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老二，马上就下大雨了。”白有财跑过来，“赶紧把姥爷扶进屋去吧。”吴彦章把姥爷扶进屋里。白有财给姥爷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水，姥爷暂时缓过来一些，他四下看了看，这是老何头曾经生活过的房子，可老何头现在……唉，姥爷没有句话，只有重叹。坐了一会儿，风雨缓下来了。白有财建议：“老二，趁现在，骑我的车赶紧送姥爷回家去吧，回去让姥爷好好休息一下。”吴彦章点头，他也觉得姥爷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免得伤感。在白有财的帮扶下，姥爷坐上车后座。吴彦章嘱咐姥爷一定抱紧他的腰，千万坐稳了。吴彦章发力，车轮飞快地旋转起来。翻滚的乌云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一下秒就要追上来了。吴彦章边使劲儿边在心里喊：快点儿！再快点儿！不过，雨没有吴彦章想像中来得那么快。爷俩拐进了巷子，雨才来。总算赶在大雨到来之前把姥爷平安带回了家。吴彦章稳稳地把车停在门口，扶着姥爷推门进院。虎子见主人回来了，从窝里出来。“快回窝去，下雨了。”吴彦章拍了一下虎子的头。虎子像是听懂了话，马上钻进窝里去了。吴彦章把姥爷扶进屋里，扶姥爷在炕上坐稳。姥姥见状，急忙放下手里的洗菜盆，过来一起扶着姥爷。“这是怎么了？”姥姥问姥爷。姥爷闭着眼睛不说话。吴彦章扶姥爷靠着被子坐好，“姥爷太累了，心情也不好。”姥姥真后悔让姥爷下午出去，她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去那儿了。“唉。”看着一脸难受的姥爷，姥姥直叹气。“姥爷躺下歇着吧。”吴彦章扶姥爷躺下。姥爷从回了家一言未发，被吴彦章扶着平躺在炕上。姥姥信鬼神，她总怀疑有鬼祟。不过她不敢说，再说年轻人都不信她说的，都说她迷信。吴彦章听听姥爷的呼吸，挺平稳，心稍稍放下。大雨来了。吴彦章跑出去把自行车推进院里，他看了看天，疾风骤雨恐怕一时也停不下来，等雨停了再去还白有财车吧。今天夜里的行动计划，只有白有财和何美凤知道，白有财没告诉两个闺女，女孩子家还是不参与的好，再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想事后再跟闺女们说。烧完纸的第二天，白有财就让白雪和白霜回去上班。白雪总共请了两天假，该回去上班了。白霜说她还想再多请一天假。白有财说：“作为孙辈，你们都已经尽孝了。”“我想再多陪陪我妈。”白有财拍拍二闺女的背，“好孩子，你的心意爸妈都知道，但工作要紧，回去吧。再说了，你跟你姐一起回去，路上有个照应，我跟你妈也放心。”白霜和白雪看看彼此，决定听亲爸的话。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们就返回市里去了。幸福巷3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