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荣回家吃完饭。张丽娥说：“晚上我去医院陪着姥爷吧，你在家休息休息。”“别，晚上我去吧。”吴彦荣说。张丽娥收拾碗筷，“你都在那儿守了一天了，晚上在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去单位看看吧，我明天请假了，我看着姥爷就行了。”“我没事儿，还是我去吧，希望，姥爷今天晚上能醒过来。”吴尚荣看着地面抿着嘴角。张丽娥收拾碗筷的手停住，叹了口气，“唉，那，明天一早我就去医院替你，你回来睡个觉，再去单位看看，别耽误了工作。”吴尚荣点头，“行。”晚饭后，范伯范婶都过来看望姥姥。小陆两口子也来了。姥姥一一谢过街坊们。吴尚荣休息了一会儿就赶往医院了。张丽娥留在家里陪着姥姥。四丫很乖，一直搂着姥姥的胳膊，跟姥姥说着话。天边的霞光由红及粉由深及浅渐渐暗下去。吴尚荣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吴彦军坐在床头，攥着姥爷的手说着什么。吴尚荣轻轻关上门，仔细听着。“……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瓒，便来战张飞。张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吴尚荣没说话，悄悄站在三儿子身后。“关云长见了，把马一拍，挥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来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到三十回合，依然战不倒吕布。刘玄德掣阴阳双剑，骑黄鬃马，刺斜里也来助战。”吴尚荣轻轻抿着嘴角，心中都是感动，谁说我们三儿的记性不好，谁说我们三儿不爱背书，姥爷给他说过的三国故事他竟然记得滚瓜烂熟。“这三个围住吕布，转马灯儿般厮杀……”“三儿。”吴尚荣轻轻唤了一声。吴彦军听见声音，回过头，“爸。”吴尚荣走近才看清楚，三儿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三儿的神情写满了担心。吴彦军转过脸抹了抹眼，然后才又转过头，“爸，你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吴尚荣轻轻摸摸三儿子的头，“爸休息好了。”吴尚荣看看静躺在床上的姥爷，没有丝毫转机。“爸，我姥爷，能醒过来吗？这都一整天了。”吴尚荣叹气，双手扶在三儿子肩膀上，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会醒过来的。”吴彦军凝视姥爷，把姥爷的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双手中。吴尚荣拍拍吴彦军的肩膀，“你回去吧，爸在这儿就行了。”吴彦军想陪着姥爷，不过亲爸肯定不会同意，怕耽误了他明天的学习。吴彦军握握姥爷的手，说：“姥爷，我明天一早就过来看你，好吗？姥爷你明天一定要醒过来啊。”吴尚荣紧抿着嘴角，过了一会儿说：“行了，回去吧。”吴彦军轻轻松开姥爷的手，“爸，我回去了。”吴尚荣点头。吴彦军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这一夜，姥姥的睡眠极其不好，大多数时间无法入睡，一睡着全是梦，姥姥梦见她一直找姥爷，她寻遍了家里、院里、巷子里、场院里，可是哪儿都找不到姥爷，她问过所有认识的人，他们都说没看见姥爷。姥姥越找越心急，越急越脑子越乱，她在场院里焦急地转来转去，可就是看不见姥爷身影，后来，姥姥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姥姥看到了老何头，老何头胡乱地说着什么……姥姥从梦中惊醒，急出了一身汗，也吓出了一身汗。老何头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老何头走了，姥爷不会也跟他……姥姥心里太害怕了。张丽娥天不亮就醒了，听见姥姥在轻声抽泣。张丽娥伸手摸到姥姥的手，“妈。”“你再睡会儿吧，还早呢。。”“睡不着了。”张丽娥坐起来，把姥姥也扶起来坐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姥姥，因为她心里也同样害怕。天光正慢慢爬进窗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消息传来。天刚亮，四丫也爬起来了，掀开窗帘看外面，“姥爷还没回来吗？”姥姥抽抽鼻子，把四丫抱在怀里。“姥不哭。”四丫给姥姥擦眼泪。张丽娥见姥姥掉眼泪，她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屋门推开。吴彦军站在门口，“妈，我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去吧。”张丽娥声音很小。张丽娥去做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饭总要吃的，即便她吃不下，还有孩子们呢。张丽娥永远对自己这样说。姥姥一手拄拐杖，一手抓着四丫的小手，来到院子里。虎子见了姥姥，哼哼唧唧。鸡舍里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四丫看姥姥：“姥，虎子和小花他们好像是饿了吧？”昨天家里乱成一团，姥姥自己也病倒了，从昨天中午就没给鸡和狗喂过食了。“唉，姥忘了，现在姥就去喂它们。”“姥，我去喂，我去喂吧。”范婶进了吴家院子，“姥姥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姥姥扶着窗台立在屋檐下，“唉，睡不着。”四丫端出一盆东西，“姥，是这个吗？”“哦，是。”“要喂鸡吗？我来吧。”范婶说。“我来我来。”四丫说：“我来喂它们吧。”范婶笑笑，“真乖，姥姥你看看，丫头都指上了。”姥姥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范婶看看姥姥，“我先过去，有事儿姥姥就喊我。”姥姥点点头，“你快忙去吧。”四丫一板一眼地学着姥姥给鸡和狗盛食盛水。姥姥慢慢朝大门挪过去，打开门，扶着拐杖立在门口，朝巷子外望着。时间还早，巷子里没有热闹的人声，鸟儿叽喳的声音很清晰。姥姥直直立在门口，久久不动。一阵急重的跑步声从巷口传来，忽惊得姥姥心跳加速，她紧张得睁大眼睛张望。吴彦军闪进巷子。是三儿，姥姥看见吴彦军，轻轻往前挪了一小步。“姥——”吴彦军边跑边喊，声音划破了巷子清晨的宁静。姥姥脚下又往前挪了一小步，心在嗓子眼里，急切地望着三儿。“姥——”吴彦军奔过来，紧抓住姥姥的胳膊，呼哧大喘，可见他一路都是这么奔跑来的。姥姥盯着吴彦军。“姥，我姥爷，姥爷，醒了。”姥姥怔了怔，“醒了？”“醒了，我姥爷醒了。”吴彦军高兴地笑起来，“姥，醒了。”姥姥点头，喜极而泣。幸福巷3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