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我答应你
作者:玉洞子      更新:2022-05-05 00:14      字数:2660
  格凝苏玛的帐篷里点了一盏油灯,灯下窗前坐着一个宽袍的关内大夫,正捏着格凝苏玛的手腕在把脉。

  看见三个人进来,急忙伸手阻止,大合萨和格敏帖儿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帐篷口,看着那个大夫轻手轻脚地把完了脉,给格凝苏玛盖上了皮褥子。

  他端起了灯,示意三人和他一起出去。

  大合萨分明是想过去看看的,可是却被那个大夫以眼神制止了。

  阿摩稚知道那个大夫的身份,是关内的良医,名叫陆晋元,本来他只是游历过来采摘草药,却被老汗乌吉延奉上金银和皮毛,硬是留住了。

  阿摩稚远远地看了一眼,格凝苏玛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蓝金的眸子正清亮亮地望着帐篷顶。

  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微微侧了一下头,却只是沉默。

  在他就要合上帐篷帘子的瞬间,忽然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合萨……”

  老头子忽然激动起来,抢过大夫手里的油灯奔了过去,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格凝苏玛,把阿摩稚也吓了一跳。

  “合萨……我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苏玛没事,苏玛不会有事的,巴图鲁也真是的,这个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头子握了握他的手,“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格凝苏玛听完,轻轻点了点头,无力地合起,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格凝苏玛!格凝苏玛!”老头子呆了一下,有点失控地大喊起来。

  陆晋元上去探了一把,用力扯着老头子的衣襟,就把他给拖了起来。

  这个大夫也是出了名的暴躁,他看病的时候,贵族和老汗都得在帐篷外候着,一个都不能例外。

  “只是睡过去了!”陆晋元压低了声音,“刚才只是心神不宁,才醒了一下…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念那个从关内来的青年。”

  阿摩稚站在帐篷外,月光透了进去,他又回头去看那个处于睡梦当中美丽的脸,原来古赫是因为一个男人才如此担惊受怕的吗?

  格敏帖儿这时候把帐篷帘子给放下,隔绝了他的视线。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老头子的声音唤回了阿摩稚的心思。

  他一转眼,看见几个女奴贴在帐篷的侧面偷听。

  她们像受惊的鹿群那样散开,远远地逃进黑暗里,阿摩稚就着火光,看见了傍晚那个老女奴回望的老脸,带着某些神秘的表情。

  “陆先生,古赫的情况怎么样了?”格敏帖儿问。

  “没有大事,只是这次出门太久,一路上有些劳累。

  而且根据随军的巫医说,古赫在江水边突然就晕倒了,期间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最近这些日子里吃得很少,睡得更少,又经常在夜里无故地惊醒。以古赫的身体,当然经受不住。现在病倒了却能够安顿下来,对她反而是好事。”

  “那么古赫以前的旧病……”

  “心阕的病症,我的老师都没有把握,我也无能为力。

  《黄帝内经》当中说,世上有一门补心之术,可以打开胸腔修补心阕,七年之前,我的老师在为古赫看病之后便返回关内,一直不停地钻研心脏和血脉的知识,临死还念念不忘,说补心之术恐怕无法再现人间。”陆晋元叹了一口气,“人力有时而穷,我的资质不如老师,多说也无益了。”

  他微微躬腰行礼,也不道别,就这么提着药袋去了,漠然的神色中有股遗憾。

  老头子和格敏帖儿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想借夫人的帐篷住住,明早再看看古赫怎么样了。”老头子说。

  “合萨要住,我让仆从们去打扫一间大帐篷。”

  “不要麻烦,给我一坛子好烈酒。”老头子摸了摸肚子,“还有手抓肉饭,我也饿了。”

  夜深人静,格敏帖儿也告辞回去睡了,帐篷里只剩阿摩稚和大合萨。

  老头子盘着腿坐在地上,一口手抓獭子肉就一口酒,也不知道他这样子吃了多久,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索伦部民们常唱的“鹰神调”,似乎隐隐有点醉了。

  阿摩稚睡不着,只是靠在帐篷口边想心思,想着那个美丽动人的古赫,想着索伦八部如今实现了形式上的统一…想北辰之星的升起,又想副汗从甄应辂手里接过的几个朱漆匣子。

  想着想着,他在地上排开了算筹,开始计算北辰之星的轨迹,却越算越乱,似乎总是缺少了什么,算式就是凑不整齐。

  他沮丧地蹬乱了算筹,掀开帐篷帘子想透透气。

  忽然听见风里传来低低的人声,隐隐听到似乎说到古赫,又似乎听到“太阴”两个字。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对于星辰的算家,“太阴”两个字实在是个禁忌的字眼。

  他偷偷看过去,是东珠夫人的那些女奴,似乎是夜里起来上最后一次马草,她们提着油灯小步走着,眼神往古赫的帐篷那边瞟着,油灯的光拉得她们的影子细长而飘忽,像是暗夜中出行的鬼魅。

  背上没来由地掠过一丝寒气,他刚想放下帐篷帘子,已经快睡过去的老头子忽然“噔”地蹿起来。

  刚才还东倒西歪的老头子现在凶得像个要吃人的豹子,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抄起一根最粗大的马棒踢开帘子大步出去了。阿摩稚想拉住他,却被他带了一个跟头。

  “合萨,别啊!”阿摩稚追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看见老头子抄着那根马棒,一副上阵冲杀的架势站在自己的白马旁边,一身麻布长袍扯开了胸襟,清冷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他摇晃了两下,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酒气,忽然抄起马鞍上的铁镫,拿着马棒使劲地敲了起来。

  金属的震鸣在夜色蒙蒙中分外地刺耳,仿佛把人的顶骨都要劈开那样。

  已经入睡的羊群被惊动了,马嘶声也从后面传来,女奴们更是受了惊吓,战战兢兢地跪拜了,连上前也不敢,惊慌地退去了。

  在帐篷里的人出来之前,老头子抛去了马棒,扭头就回了帐篷。阿摩稚跟着钻了进去,只看见老头子坐在床上,缓缓地擦着火镰,在绿玉雕琢的烟锅里点了一锅烟,长长地吸了一口。

  烟雾袅袅地腾起,包围了他。阿摩稚不太敢动,老头子很少这么严肃,他低头看着烟锅上一闪一闪的红光,沉默了许久。

  “来!”老头子拍了拍身边的床,让阿摩稚在自己旁边坐下。

  他抽着旱烟,又沉默了很久。

  “阿摩稚,你是我的学生,索伦诸部的未来也许也跟你有关吧,那么有些事情,老师总要说给你听。”他抓了抓自己有些蓬乱的白发,“只是怎么说呢……”

  “从头说起吧……要从我们索伦诸部的历史说起。”老头子起身往篝火里扔了几块干柴,幽幽的火星腾起来,火光照着他瘦削的脸,“也许你听人吹着胡笳,唱着索伦八部的故事,关于第一任索伦大汗伯利青汗的故事,就以为那是我们索伦人的历史了。

  不过几千年来,索伦诸部有几个像伯利青汗那样的英雄呢?真正的历史,在这白山黑水的每一片林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