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作者:沉云香      更新:2023-06-10 22:04      字数:4318
  在李文柏出现的一刹那,春风阁二楼的一个窗边,一双美目突然亮了起来。正是昨夜弹奏琵琶的柳怜涵。像柳怜涵这样的卖艺清倌,大多时候,是不露面的,所以即便除了命案,她也只能在楼上偷偷看着。另一边,张妈妈见李文柏站在六位判司的前面,对他的身份瞬间有了定位,眼轱辘一转,连忙又哭又嚎的走上前,一下跪在李文柏的面前,哭诉道:“大人,大人您来得正好啊,请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这一大早的,杨公子就突然死在了我们春风阁门口,这……这可与我们春风阁无关啊。”张妈妈的嗓门很大,李文柏下意识皱了皱眉。“稍安勿躁。”张妈妈还想诉苦来着,突然听李文柏来了这么一句,张大了嘴,却像是嘴里被塞满了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然后,不等她有什么回应,李二大步上前,将她一把拉开从地上拉开。张妈妈被拉开后,李文柏这才见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杨公子。李文柏蹲下身,伸手在杨公子的鼻下探了探,又在脖颈上摸了摸,确定已经没了呼吸没了脉搏。“什么时候的事?”他站起身,问道。最早赶到现场的几个衙役拱手回答道:“回大人,半个时辰前。”李文柏点点头,又问道:“怎么会死在春风阁门口?”这下几个衙役没有回答,反倒几个一脸愁苦像是死了爹妈一样的仆从走上前,哭丧着说道:“大人,我家公子昨夜留宿春风阁,晨间刚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刺客,这才……请大人一定要为我家公子做主啊。”李文柏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谁知道身后突然钻出一个人,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悲伤的喊道:“有德,有德……”然后指着几个仆从,怒道:“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保护你家少爷的?大白天,还能让人当街行凶得逞?”这个发怒的人,正是朱江。这下李文柏就不明白了,自从在府衙的时候,这个朱江就不太对劲,现在到了现场,他更是表现得比谁都激动。难不成,这杨公子,还是朱江的亲戚不成?这时,刘安突然凑到李文柏耳边,轻声提醒道:“冠玉,这死了的杨有德,乃是朱江的小舅子。”李文柏眉头一挑,“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激动。”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在古代的地位并不高。但是西州地方偏僻,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商人的地位普遍都很高。像之前的曹严,和施五就是一堆翁婿。所以现在知道朱江是这个杨公子的姐夫,李文柏也不觉得惊讶了。见朱江一脸怒容地责问着仆从,李文柏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府衙讨论的税务账册的事情。若是朱江身为私户,自己都是大商户家的女婿,那又怎么可能收的来多少商税款项?算了,还是先处理眼前这桩子事吧。怎么说自己也是刚来前庭任职,第一天就出了人命案,若是没有处理好,难免会落下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想到这,李文柏对朱江劝道:“好了,朱大人请节哀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破案,查出凶手。”李文柏发话,朱江不敢不听,点头称是后,怒瞪了几个仆从一眼,便退了回来。“李二,你去看一下伤口。”李文柏给了李二一个眼神。李二闻言,点点头,便走上前,翻看起杨公子的尸身。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不多时,一驾马车急匆匆停下。“德儿。我的德儿。”马车上跳下一个衣衫华丽的富态老人,几下推开人群,当他见到倒在血泊里的杨有德时,眼睛立马通红,张大了嘴巴,干喘了几口气,浑身颤抖起来,眼看着就要晕过去。“老爷,老爷……”几个仆从连忙上前,伸手扶住老人。不用看,此人就是死去的杨有德的父亲,铜器作坊的大东家,前庭首富杨邦。李文柏没有理会突然赶到的杨邦,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有德的身上,只等着李二的结果。“老泰山,老泰山,你没事吧?”朱江走到喘着粗气的杨邦面前,关心道。杨邦看到朱江,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朱江的手,伤心问道:“贤婿,你快告诉我,我儿是怎么死的?是什么人,害了我儿?”“这……”朱江回头看了一眼李文柏,又转过来对杨邦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刺史大人正在查,老泰山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啊。”“刺史?什么刺史?曹大人不是被抓了吗?”此时的杨邦早就被丧子之痛刺激得昏了头脑了,哪里还记得李文柏出任刺史的事情,悲愤交加之下,就把心里想的脱口而出了。李文柏耳朵动了动,微微侧过头,看了杨邦和朱江一眼。朱江一见慌了,连忙抓着杨邦的手,低声劝道:“咳咳……我的老泰山啊,您就别说了,等结果吧。”“不,不,我要见见我的德儿,我要见见我的德儿。”杨邦突然又有了精神,一把挣开朱江,踉踉跄跄的向杨有德的尸体跑去。这时李二已经检查完毕,李文柏也就没有拦这个刚刚丧子的老人。李二的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李文柏问道。“回大人,此人身上有两处伤口,且都是致命伤。一处在心口,一处在脖子的气脉上。这两个地方,伤及一处,都是必死的,但凶手却两处都没放过。”李二表情严肃地说道。李文柏闻言,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凶手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担心一击不死,又补了一击?”第154章 投案“是的, 大人。”李二点头。李文柏和李二两人的对话, 并没有避讳任何人, 自然也被痛哭流涕的杨邦听到了。只见他猛地转过身, 几下爬到李文柏的身前。经过短暂的缓冲, 杨邦也清醒了不少,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少年, 就是传说中扳倒了曹严的交合县令李文柏, 哦不,他现在已经是西州刺史了。杨邦老来得子, 一直捧在手心,宠爱有加, 如今突然死了, 打击不可谓不大,刚刚确定儿子真的死了后,又听到里李文柏的结论,他心中的所有悲痛, 一下子全都化为了仇恨。他想找到那个凶手,然后将其千刀万剐, 来祭奠自己的儿子。于是他爬到李文柏的面前, 满身是血,咬着牙,哀求道:“大人,我们杨家安分守己, 从未伤天害理,何以竟遭此大难。请大人,一定要找到凶手,还我德儿一个公道啊。”他们杨家有没有伤天害理,李文柏不知道,但他们说自己安分守己,这点,李文柏不同意了。至少,偷税逃税这一桩,他们杨家作为前庭首富,是赖不掉的。但人家毕竟死了个儿子,都求到自己跟前了,他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于是李文柏弯下腰,将杨邦扶起,宽慰道:“杨老爷请节哀,令郎的死,本官身为刺史,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请给府衙一些时间,数日后,一定给你杨家,给前庭百姓一个公道。”见李文柏如此说,杨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眼下他要想知道杀自己儿子的凶手,也只能靠李文柏了。安抚好杨邦后,李文柏又询问了一下围观的百姓,想知道有没有目击者,最好是看到凶手的身形和衣着的。但可惜的是,并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除了命案,又是位于热闹的街边,人越聚越多。李文柏见状,便让几个衙役先把杨有德的尸体抬到仵作那里去,“让仵作查一查,伤口是什么利器造成的。”杨邦一听李文柏还要验尸,一下子急了,古人最看重死后全尸的说话,现在死了你还要验尸,他哪里会愿意?于是一把拦住衙役,坚决不让验尸。李文柏知道杨邦的担心,劝慰道:“杨老翁放心,只是检查一下伤口,不会碰坏你儿子身体的。”同时也给朱江试了一个颜色。朱江点点头,也走上去劝慰。好不容易把尸体搬走后,围观的百姓们见没什么可以瞧的了,便都纷纷散去。因为防止有疏漏,李文柏又按例到春风阁询问了一遍,问清楚杨有德昨夜和哪位姑娘共度春宵,什么时辰出来的之类的问题,发现没什么疑点之后,便打算离开。这时,一直惴惴不安的张妈妈一把拉住李文柏的胳膊,哀求道:“大人,大人,请看在怜涵曾经给大人弹奏过一晚的曲子的份上,还望大人在破了案后,一定要替我们春风阁解释解释啊。否则,我这春风阁,怕是开不下去了……”李文柏轻轻推开张妈妈的手,淡淡的说道:“首先,本官与柳姑娘不过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情分。其次,案情明朗后,府衙自会发出公告,陈明案情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世人自有评判。”说完,不等张妈妈说什么,便径直离开了。春风阁里,只剩下张妈妈在晨间的阳光中发着愣。……回去的路上,李文柏都在低头沉思。他总觉得杨有德的死不太简单,但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又难以判断出什么有用的结论。能在杨有德走出春风阁的瞬间,就将他杀死,这不仅需要一定的技术,还必须对杨有德的行踪和爱好,有着清楚的认识。如果是临时起了杀意,一般都是随便找个机会就动手了,绝不会找到这么好的动手时机。所以,只可能是很早就怀恨在心,一直在等待着杨有德放松戒备的时候,或者说,是没有仆从护卫的时候。于是,青楼门口,就成了伏杀的最好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会在杨有德大早上从青楼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动手杀他。或许,杨有德在死之前,都想不到,自己做完的一夜风流,居然会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吧。“你怎么了?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李文柏转过头,看着李二。李二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是眉头紧锁的模样。李文柏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果然,李二点点头,说道:“大人,方才人多,有些话,小的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在小的检查杨有德心口和脖颈的伤口时,突然发现,两处伤口的位置非常精准,伤口的深度也很深,无论是准度,还是力道,都绝非一般的人能做到。”“所以你觉得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或者经验老道的刺客。”李二一字一顿的说道。李文柏脸色一凛,李二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你怀疑……三子?”“是的。”李二点头,又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是三子是用剑的高手,而从那两处伤口的形状来看,绝非剑伤。这倒让小的有些迷糊了。”听着李二的分析,李文柏也想不明白,伤口不匹配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三子要杀也是来杀他,对一个喜欢逛青楼的富二代下这么狠的手干什么?一击在心口,一击在脖子上的气脉,两击都是致命伤,若真是三子,他为什么会这么恨杨有德?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啊。“罢了,”李文柏摇了摇头,不在多想,“想那么多也没用,等仵作的验尸结果吧。想不到刚一到前庭,就出了这样的案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考我。”对于李文柏的话,李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却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大人。“大人,不管那杨有德是不是三子杀的,既然三子还没抓获,以后大人就需多加小心。若是出门,请务必带上小的还有几位弟兄。”李二的语气很严肃,让李文柏想到了当初在交合县衙街道拐角的刺杀。那一次,他差点就让三子给杀了。当时的凶险情形,他到现在想起来,依然背脊发寒。“这三子,还真是麻烦。”……一主一仆正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府衙的门口。府衙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穿着粗布麻衣,赤着脚。府衙门口值班的衙役正和这个男子说着什么,但男子却充耳不闻,只是仰着头,望着府衙上的牌匾,一动不动。“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