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ND 07 | 棒棒糖的秘密
作者:唐小奕ST      更新:2022-05-05 10:30      字数:5276
  筱晓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搞定!”

  阿Q看了看屏幕上正在导出文件的进度条:“你今天这速度,可以啊!”

  “熟能生巧嘛!”筱晓摸出手机,刚想发消息,隔着玻璃墙,看着站在主席台通道口的陈灏,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但夕阳的一抹照的侧脸轮廓线条清晰而柔和,没有场上厮杀时那么刚,又不像儿时嬉戏的无厘头,他的冷总有一种窝藏在深处不被发现的暖,而就是这份暖,总让人心向往之。

  阿Q瞟了眼筱晓,暗自一笑。

  “你先走吧!这里我善后。”阿Q一边说一边接起电话:“师傅……对!就是球场三号门,我们马上出去,您稍微等一下。”

  筱晓回过神,愣了一下。

  阿Q把包塞给筱晓:“速度啊!现在车难叫,赶紧走!车牌尾号3616。”

  筱晓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回过头,还补了一句:“记得回台里传到库了。”

  阿Q不耐烦的冲她摆了摆手。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筱晓走到陈灏身后,释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另一侧闪出个脑袋。

  陈灏对她的这种小把戏早就了如指掌,根本不中招:“太阳都快下山了!”

  车在城际高架上飞驰,下午三点半的比赛,在这个季节还勉强算能接受,只是六点回到市中心刚刚巧赶上大堵车也是很无语。

  车,走一步停三步,以龟速,向前挪动。

  坐在后座的筱晓刷着朋友圈里的各大媒体关于永鑫的报道,看到一篇没有陈灏回答过任何问题的“专访”直摇头,她递过手机屏想给陈灏看的时候,才发现一侧的陈灏已经斜靠着睡着了。筱晓把身子坐的更直一点,让小猴子的脑袋刚刚好可以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侧过脸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小眼睛,还算不塌的鼻子,也就脸型还凑合,刚刚好,不算太帅,至少干净。

  小猴子突然睁开眼,筱晓赶忙用手把他的头支开,一脸嫌弃。

  陈灏看筱晓的表情,忍不住吐槽:“至于吗?”

  筱晓开门回到家,赶上小可爸爸和筱晓爸爸在下象棋。

  “电视台实习的怎么样啦?”筱晓妈妈故意问的很不知情。

  筱晓爸爸赶紧给筱晓使眼色:“赶紧去换个衣服,洗手,一会儿准备吃饭。这都几点了,等你俩等的饿死了。”

  筱晓妈妈从厨房端菜出来,满脸是大写的怒气:“你别给她打掩护了。她干了什么好事儿,自己心里清楚。”

  筱晓还处在云里雾里的时候,门铃响了。

  陈灏自觉的从棋盘的黄金观赛位上站起来去开门。

  “果然还是你们先到了!”子琛在门口看到开门的是陈灏,一边拖鞋,一边礼貌的打招呼:“叔叔阿姨,我们来蹭饭了!”

  筱晓爸爸一边皱着眉想棋招,一边说:“来来来,人多热闹。”

  子琛把水果、酸奶和一个铁罐放在了茶几上。

  “子琛,吃个饭,你还买东西干嘛?”

  筱晓说阿姨咳嗽,给阿姨买了点枇杷和川贝。

  筱晓妈妈:你看看,都说女儿是小棉袄,结果这养女儿还没人儿子贴心。

  筱晓:反正啥都是人家的好。

  筱晓爸爸瞪筱晓。

  筱晓噘嘴抗议。

  筱晓:反正我妈从小就偏心小猴子和子琛哥哥~

  大家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陈灏走到厨房门口,递给筱晓妈妈一张银行卡。

  陈灏:阿姨,这个你帮我给我妈妈。这是我这次赢球的奖金,不多,里面是七万块钱。你和她说,要是太累,小饭馆就别开了。我现在能赚钱了。

  筱晓妈妈:你是怕你自己给她,她不要是吧?

  陈灏点点头。

  筱晓妈妈:行,交给阿姨了。洗手吃饭吧!

  大家开始吃饭。

  筱晓爸爸:你们三个现在也算是踢出来,不容易!

  小可爸爸米一口小酒。

  小可爸爸:真好,我们家那小子,踢着踢着出息了,居然跑到国外去读书了。

  筱晓:王叔叔,小可现在念的可是一流的体育管理,很多人想考都考不上呢!

  子琛:是啊!叔叔,你这不还有我们几个传承衣钵呢嘛。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小可爸爸:职业球员喝茶是好习惯。小猴子,上一场,你那个进球,漂亮。

  陈灏:那是子琛球传的舒服。

  筱晓爸爸:都好都好!你们还是没有李楠的消息?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三个孩子纷纷摇头。

  但凡说起这座城市,它时时刻刻都代表着中国的“最领先”,虽然这样的形容简单粗暴,却很赤裸裸。衡量生活质量和人生成功的定义,在这里一是看逼格,二是看银行里的数字,缺一不可,光有数字的会被统一的称作为暴发户或者土豪,这个“土”就是贬义词的“土”,虽然,更多的人拥有的都只是前者,但

  子琛想起,那是他们第一次去足球学校。

  学校的选址有点远,即便是自己驱车,也要花上个把小时。

  一路颠簸之后,车在一块巨石前停下,石头上有着领导的提字“足球要从娃娃抓起。”,自然字只是复刻,不是原迹,石头的背后是一扇略显斑驳的铁闸,铁闸后的小白楼略显陈旧,周遭的两个巨大的球场灯,灯柱外包裹的铁皮已经生锈剥落,上面还有痴心球迷们用修正液写着的“XXX,我爱你”的字样。

  小可的父亲望着铁闸对孩子们说:“你们真的想好了?”

  “那是必须的。”李楠不假思索的第一个接话。

  子琛从后备箱里挨个取下行李箱:“这就要开始了。”

  “那就走着呗!”对于非非来说,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玩,就是最大的福音。

  户口本、入学申请、学费缴纳单……在校务处办理完了手续以后,五个孩子被带到了训练场的外场,这座训练场有上百年的历史,墙体是由一个个拱门连接而成,而每个拱门里像防空洞似的有着一格格的小屋,上楼的楼梯有点暗,学校在楼道里加装的黄色路灯更照出了一股浓烈的年代感——老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座已经不被启用的体育场,是小可父亲还在体工队时的主场。

  宿舍是八个人一屋的上下铺,按照墙上贴着的名字找到自己的房间和床位,小可和陈灏一屋,非非、子琛、李楠一屋。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迎面而来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味道。

  “小蜘蛛,打扰了。”小可在柜子的角落看到了一张严严实实的网。

  陈灏打开窗,走到自己床边上:“你是准备把它当宠物养起来吧!”

  “可惜我没有抓蚊子来喂它的技能啊!”小可居然还一脸无奈和委屈。

  “只有10分钟了,要去操场集中了。”非非的大嗓门比广播还好使。

  楼道的大堂里,左边贴着申思、祁宏、谢晖的海报,右边有一块木质的黑板,黑板的纹理显得粗燥,让人一眼看去白乎乎的,有一种擦不干净的感觉,黑板的上面贴着一行红色的宋体大字:“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字的圆角已经开始慢慢剥落。

  陈灏走过大堂的时候,站在左边的海报前驻足了半晌,直到子琛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陈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足球学校的生活和普通学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白天上课,下午三点半的场地训练风雨无阻,一个星期会多加两场的晨练,内容多半是跑跑步、跳跳绳、颠颠球外加一套拉伸。大概唯一最不同的,是放学以后再也吃不到家里的饭菜,取而代之的是食堂的大锅菜,基本上是分不了爱吃的和不爱吃的,只有该吃的和不该吃的,或者说吃得到的和吃不到的更恰当。

  六月的上海,黄梅雨季让这小两层的防空洞显得潮湿又闷热,好像连呼吸里都能闻到“历史”的味道,毯子盖在身上总觉得像洗完没晒一样带着一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潮“。

  有洁癖的李楠常常能臭脸一整天,谁的球鞋又丢到了他的床下,谁谁的袜子没洗能臭到恶心想吐,谁谁谁刚练完没洗澡抓起他的tee就往身上套……小可睡在陈灏的上铺,一晚上翻了多少次的身,陈灏都可以数的清清楚楚,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他没有一个晚上是真正睡着的。也许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即便有小可作为室友,陈灏依旧觉得别扭——和很快就如鱼得水的小可相比较,陈灏天生就不太会和陌生人沟通。

  有时候,我们在很久的以后往前看,那些说起来令人瞠目结舌的艰难和困苦,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时间会让我们把所有的不习惯都变成习以为常。

  脚崴了就冰袋敷一敷,只要还能动弹就灭不了下场比赛的心火;头磕破了就缠个绷带,要不是洗澡碰水觉着痛早就忘了脑勺上的口子;伴着教练的喊骂声一次次的倒地再爬起,罚跑、深蹲和蛙跳都只是小意思,挨上几个“毛栗子”或是屁股被教练抡个几脚都能堪称从轻发落;前一秒还在为一个传球、一个1/2球的铲抢、一场分队的胜负憋屈负起,下一秒睡醒又是意气奋发的站在球前。

  老沈默默的站在场边,看着眼前这些孩子,想着,五年、十年之后的他们是不是还能拥有和享受这份只因为足球而带来的单纯和欢愉。

  沈老是基地的总教练,有一些些稀疏的头发,略显富态的大肚子个子小小,不下球场的时候爱穿老布鞋,经常一笑眼睛就弯成了一道线,在孩子们的眼里就是中国版的安西教练。

  子琛自从入队第一天就被沈老任命为队长,从生活里到球场上,子琛一直都是“老大”。比起天赋和光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李楠,沈老独独偏爱性格孤僻的小猴子陈灏。

  这一整个夏天有着连续两周30度以上外加黄梅雨季的天气,闷热的宿舍让喘气都变的滚烫。每每午睡的时候,汗珠从脑门上一颗颗的迸出,顺着额头滑到枕边,宿舍里那个只会单向摇头的风扇,就连睡在上铺的都找不出它分秒的存在感。

  “魔鬼训练终于结束了,我已经换了两个色号了,我妈走在路上都不认识我了。”小可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有的没的都丢进了袋子里。

  非非一个箭步急停在小可的面前:“想到家里冰箱里的冰淇淋和可乐,简直了……”

  “前提是,你如果想回来的时候每天多跑2000米的话。”子琛绕过非非坐在了陈灏的床边:“怎么样?筱晓和叔叔已经再楼下等着了。”

  李楠坏笑的看着非非:“你要是连累我们陪你连坐罚跑,我保证你以后每次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想到只有放两五天假。浑身就感觉不好了。”小可看着墙上的时间安排,哭丧着脸。

  子琛像牧羊人赶羊一样等着每一个人走出宿舍:“有的休就知足吧!还是托的世界杯的福。”

  “行了。”陈灏最后一个走出宿舍,检查了所有的电源插座然后关上门,那一瞬间,他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得了。

  “你敢不敢再黑一点呀!和我爸的轮胎有得一笔啊!”早早就候在车边得筱晓看到小可黑到发亮的额头脸上写满了嫌弃。

  小可却不以为然的很:“很多明星还花钱去海边晒黑呢!我们这叫自然黑。”

  “你今天不上课么?”子琛把大家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关上车门。

  筱晓点了点头:“今天不是中国队和哥斯达黎加比赛么?学校停课让我们回家看比赛。”

  “果然是举国之力啊!”非非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坐到电视机前。

  “好不容易打到决赛,申思李明两个左右护法一个都没去。”筱晓撅着嘴。

  “这下任意球角球就没什么好期待了。”李楠接过话茬,“组织进攻上邵佳一肯定速度要比申思快。”

  “难道你觉得马明宇也比申思快?”在这个问题上,筱晓不依不饶。

  “不是说他德比竖中指,不尊师重道,道德有问题么?”子琛试图解释原委。

  “借口!”陈灏叹了口气,因为他的精灵球没能抓住小精灵。

  赢哥斯达黎加、平土耳其、输巴西,四分晋级八强。——几近疯癫的如意算盘啪啪作响。

  在后来,看起来有多痴人说梦的幻想,就存蓄着多少曾经的失望和叹息。

  足球的魅力或许就在于他并像扑克牌比大小那么绝对的论输赢,什么样的不可思议都有机会变成可能,同样的,它也有现实的骨感,如果说相对的是运气,终究逃不过的还是绝对的实力。

  6月4日中国0-2哥斯达黎加

  6月8日巴西4-0中国

  6月13日土耳其3-0中国

  两球败北哥斯达黎加之后,学校就不放假看球了,毕竟,期末考试在即,教学指标才是学校最重要的考量标的。

  筱晓在上课时候把收音机的耳机穿过外套的袖口搁在手心,然后用手佯装拖着腮帮子听球。每到被进球或者错失良机,都能听到自修教室里大家齐刷刷的轻叹声。

  9天,9个失球,给无限膨胀的激情从头顶到脚底彻头彻尾的浇了一盆冷水。

  不久之后,有五个男生唱了那么一首歌,歌词说:咸鱼就算翻身还是只咸鱼。区别只是,我们输的不太诚恳,如果我们能正视自己的位置,我们不过是输给了那一届世界杯的季军和冠军,用实战把我们从技术到心态,从里到外来了一次全身检查,最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份最重要的验身报告,在乎的只是付了多少挂号费。

  因为SARS的关系,足球学校采取了封闭式集训,每天队医都会给大家量体温,老旧的楼宇里处处都弥散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户外的场地训练都被取消,换成了力量房的无氧和机械。球队被孩子们梦想中的职业队选为梯队,同时被地方足协确认为全运会的班底,从球员到教练组的班底都进行了重新的整合。

  班底的意义就是会有新人来,自然也会有人被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