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2      字数:4894
  汪司年一见涂诚就撒脾气,把拖把往地上狠命一丢:他妈的老子多少年没干过这么脏的活儿了!哪儿还是镜头里那么光彩夺目睥睨众生的模样,头发被汗水黏在一块儿,衣服都黑了。涂诚也觉出这个赌约有些过分,淡淡说:你可以反悔的,又没人拿刀逼着你。我----汪司年这会儿才琢磨过味儿来,对啊,自己干嘛非听涂诚的呢,这不是很傻很天真么?院长刚刚从外头回来,听说有个大明星在扫厕所,忙也赶了过来。她一见汪司年就大喊:你怎么能刷厕所啊!边喊还边拾起地上的拖把,看样子打算自己把剩下的活儿全干了。涂诚只当院长是汪司年的粉丝,没想到对方又说下去:你每年给我们福利院捐那么多钱,怎么还能让你来刷厕所呢。涂诚大感惊讶,转头望着汪司年。汪司年一点没打算解释,也不想再在厕所里逗留,一昂脖子,特别雄赳赳地走了出去。回程路上,涂诚终于忍不住问:你每年都给福利院捐款?自己有意替对方出气,没想到这人不领情,还使诈教育他。累了一天,气得要命,汪司年歪头望着车窗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涂诚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新闻从没报道过?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报道?汪司年答得理直气壮,狗仔都是贪得无厌的水蛭,今天给你一点甜头,明天就会吸干你的血,离他们越远越好。可你在那个‘明星慈善夜上因为我觉得这种做法很恶心。汪司年知道对方要问什么,停顿片刻,嗤地笑了笑,因为我的童年也不太走运。窗外有清风徐来,急于归家的人们步履匆匆。点点霓虹缀满楼厦间,入夜的城市像风华绝代的名伶,一身珠光宝气。汪司年无意在涂诚面前追忆自己的悲惨童年,只轻描淡写地说:拿出一些自己不要的破烂来做慈善,还强行把那些孩子们最苦痛不堪的一面公之于众,只为自己发通告、凹人设。换作是我,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偏见令人视物不清,直到这一刻涂诚才发现,自己当日可能看漏了一些东西。他很快想起来,几乎所有在场的明星都爱找那些缺胳膊断腿儿的孩子合影,似乎对方越凄惨,自己的善心才越能显出价值。只有汪司年,他在记者的镜头前歪着比了一颗恶俗的爱心,却恰好挡住了女孩严重畸形的腭部,突出了女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人之天性爱美,他像轻轻托起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一般,小心守护着一个小女孩的自尊心。第二天媒体口诛笔伐,说他分文不捐还只顾自己出风头,包括涂诚在内的普通观众也是这么想的。汪司年却任尔东西南北风,照旧我行我素,因为他后来悄悄跟女孩拉了勾勾,等她腭裂修复手术成功之后,他们好好再合一张影。等红灯的当口,风大了些,车内空气也跟着清冽起来。涂诚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轻轻握在汪司年的手背上。他向他郑重而认真地说,对不起。第十二章 道不同这些天风和日丽,涂诚照例每天训练兼破案,汪司年则无聊地歪躺在沙发上,捧着剧本瞎琢磨。去了一趟福利院后,他明显感到自己跟涂诚之间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如酸碱经过冲突之后达到平衡,好像一夕之间彼此都变了。这种变化可考可究,清晰可见,偏偏又很难说明白。今天也是阿姨来打扫的日子。阿姨拿着拖把在眼前晃来晃去,汪司年猛一抬眼,忽地被阿姨腕上的手表晃了眼睛。这是哪儿来的?他一把抓起阿姨的手腕,死死盯着上头一块粉红金、蓝水晶的手表,你偷的?不是偷的,是涂先生送给我的!不可能!这是我送给他的!汪司年嗓音粗粝,吼起来就更难听了,涂诚被吵嚷声引了出来,来到客厅里。一见涂诚就更来了底气,汪司年冲他喊起来:她偷你手表!涂诚冲阿姨微微一欠身,说了声,这里没你的事了。阿姨抹着眼泪跑了出去。怎么没她事了?见人已经走了,汪司年坐回沙发上,见涂诚瞧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气咻咻地为自己辩解道,别这么看我!不是我不尊重劳动人民,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她偷你手表都被我当场拿赃了!确实是我送给她的。涂诚替阿姨解释说,她干家务时把手表磕坏了,心疼得直掉眼泪,他拙舌于安慰,就把自己这块手表送给了对方。不解释还好,一听这话,汪司年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瞪大眼睛问:我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转手就送别人?涂诚显得很无所谓:反正是假的。汪司年气得哽住,翻眼,旋即破声大喊:放屁,你个不识好赖的蠢蛋,这是真货!三十万的真货!那就更不能收了,涂诚那天被强塞了这块表,事后自己也觉得有问题。这一诈诈出了真话,他特别平静地说,无功不受禄。手表不想要,要不我给你送锦旗吧,印上八个镶金大字‘忧国忧民,又拽又酷’,领导就会知道你有多优秀,多靠谱。汪司年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这下谁的气也不生了,反倒认真关心起涂诚的公安事业来,你前些日子把我从窗玻璃底下推开算不算立功呢?不算也该受句表扬吧你到底为什么要管这档闲事?我立不立功、归不归队跟你有关系吗?涂诚是个不解风情的人,除了自己的公安事业心无旁骛,但也觉出了汪司年这些天来的一反常态。他客气得毫无逻辑,殷勤得近乎谄媚。我汪司年一时语塞,转了转眼睛,立即思如泉涌、大喇喇地顶回去,没关系啊,但我就想管了,不行吗?你也说了是‘闲事’,明星都是很闲的,闲人管闲事,不是很正常吗?歪理一套一套的,谁也说不过他。案子一时厘不清头绪,涂诚正心烦意乱,被汪司年缠得没辙,随口说:像上次这么千钧一发的场面多来几次,兴许就算立功了。他本意是嫌他啰嗦,想唬他尽快闭嘴,但我不一定每次都赶得及,你随时可能丧命,还愿意么?汪司年被他唬得一愣,又转了转眼睛,果然不说话了。他不是被唬怕了,而是另想了一招,既能帮助涂诚立功,也不用自己涉险。脱险于高空坠物之后,汪司年似乎没多生出一点警觉心,照旧在新戏开拍前四处泡吧会友。凌晨十二点,对夜生物来说这是一天之始,对一个被重点保护的刑案证人,实在玩得有些晚了。涂诚开车送汪司年回家时已临近两点,保时捷直接入户,停了车,陪同一起进了门。汪司年忽然扭头看涂诚,说在车上落了重要东西,让他替他取回来。找什么。涂诚问。我的剧本笔记,我一会儿还得熬夜理剧情呢,汪司年在涂诚身后推了一把,殷切得有些异样,你在车里仔细找找,我忘记塞哪儿了。涂诚返回去取剧本笔记,汪司年抬手开灯,吧嗒按动开关,但屋子仍然漆黑一片。停电了?汪司年纳着闷,全然没注意到,黑暗之中,一个蒙面人亮出了一柄雪亮的尖刀,正轻手轻脚地朝他一步步逼靠过来。转眼人至身前,对方挥刀就砍,刀光忽地一闪,汪司年猛然反应过来,赶忙以双手夺刀抵抗。一击没有命中,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四只手握住了同一把刀。一时僵持不下,大明星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贴身保镖,扯开嗓子就喊:涂诚,救我!正埋头在车后座找剧本的涂诚听见呼救声,匆忙返回。涂诚一踏进屋子,持刀行凶的蒙面人就放开了汪司年,看着打算从落地窗逃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涂诚脚踩沙发腾身而起,抄最近的道路追了上去。汪司年几乎看呆了,涂诚的身手太漂亮,既像空中漫步的乔丹,又似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腾跃,落地,攻击,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在蒙面人来得及反应前,涂诚一记穿臂过肩摔,就将对方向落地玻璃窗投掷了过去。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了,蒙面人的后背与屁股重重落在碎玻璃渣上,再没能爬起来。涂诚冲出去,一把揪起来人的领子,就要朝他脸上狠砸拳头。别、别打是我,我是尹白蒙面人双掌合十,凄凄惨惨地求饶道,涂诚,别打,我真是尹白!是你?涂诚身手扯下蒙面人的黑色面罩,借着别墅区里的街灯看了看,还真是那个小娘炮。即便是汪司年的朋友,瓜田李下也难逃行凶嫌疑,涂诚再次揪紧尹白的领子,扬臂挥拳砸向了他的脸。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虽说最后一刻及时收力,但刚劲凌厉的拳风还是吓得对方什么都说了。别打脸,别打脸!我什么都说,我马上就说尹白扭头去看汪司年,不顾汪司年连连冲他摇头挥手,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是司年是司年让我偷袭他的什么?涂诚愣了一下,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他!他出的馊主意!尹白坦承自己是依吩咐办事,汪司年让他这样做,他就二话不说照做了。方才那一下把他摔懵了,现在神智清醒一些,一阵剧痛便袭了过来。尹白意识到,自己的尾椎经由刚才一遭,断了。他痛得泪洒当场,抬手一指怔在窗边的汪司年,呜呜咽咽道:都是你的馊主意汪司年,我要残了,你得负责!涂诚扭头也看汪司年,从对方那双狡黠漂亮的眼睛里看清了真相,松了钳制尹白的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掏手机打120,交待完这里的情况,便再没说一句话。狗血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桥段,男主角刻意安排自己人制造英雄救美的场景,于是女主角感恩涕零,以身相许。汪司年演多了这类型的烂片,不要涂诚以身相许,但觉得这是一个帮他立功的好主意。所以他安排了尹白戴上面罩,趁着月黑风高夜,潜伏在屋子里偷袭他。他事先故意支开涂诚,就是为了制造这样的机会,也好给尹白留出足够逃跑的空档。然而千算万算,算不到涂诚的反应那么快,他自己被涂诚的飒爽身姿惊得目瞪口呆,尹白也跟着忘了要逃跑。直到救护车将哼哼唧唧的尹白抬走,涂诚都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汪司年认为这反应太过激,这事儿干好了就能帮他立功,干不好也至多是个无痛无痒的玩笑,犯不上冲自己摆臭脸。他跟在涂诚身后进了门,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么话音还未落地,涂诚将一身昂贵西服脱下来,奋力摔在地上。显然,这样的玩笑令他忍无可忍,真的动怒了。涂诚转过脸,冷冷看着汪司年:我不是你的保镖。汪司年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发怵,眼珠左右乱转,就是不敢直视涂诚的眼睛:我我也没说你是我的保镖啊我说了就是个玩笑么涂诚强忍怒火,低沉嗓音透着森森寒意:万幸只是尾椎骨折,如果刚才我再多用两分力气,尹白就会摔断脊椎,甚至全身瘫痪。这就是一个大明星闲来无事的玩笑?你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向伶牙俐齿的汪司年竟也结巴了,好一会儿,他才委委屈屈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帮你,你自己说这样你可以受表彰的我不需要。如同卸下重负一般,总算脱下这身恼人的西服,涂诚又更痛快地扯松了领带,转身就走,我明天就向张副局打报告,这工作我干不了。涂诚你站住!眼见喊不住对方,汪司年急了,急得口不择言,狗咬吕洞宾,你领导让你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你要是今晚敢跨出这道门,我我就投诉你!你难道还想再被一位明星投诉,再遭一次处分?话一出口他就悔了。涂诚站住了,也转过了头,以极为寂静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去吧,你去投诉吧!目光交接数秒钟后,涂诚彻底爆发了,他额角、脖子青筋尽凸,冲他愤怒嘶吼,我应该在市局参加比武,而不是陪你这样的大明星玩过家家!我应该为缉毒事业奋战,而不是在这里保护你这种无事生非的废物!这话听得太刺耳了,以汪司年的脾气,绝不可能白白挨骂,然而当他对视上涂诚的眼睛,忽地又不想还击了。这个男人眼泛水光,眼眶血红似火,这种水火共存的奇异状态,令他的眼神充满一种令人心碎的魅力。涂诚比任何人都更贴合流血不流泪这句话,汪司年判断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个男人真的在流泪。他说,我应该牺牲在缉毒一线,哪怕被炸得残缺不全、尸骨无存,也不该浑浑噩噩,苟且偷生。很快,涂诚就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对牛弹琴。道不同不相为谋,汪司年不与他同处一个世界,这人的困惑是如何利用热搜提升人气、打击对手,这人的痛苦是你是风儿我是沙般缠绵悱恻的爱情。明天我会提申请,让张副局另派一个人来保护你。涂诚恢复平静,将西装从地上拾起来,像承担一份责任般又套在了身上。他淡淡对汪司年说,人到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人到之后,我就马上离开。第十三章 牙还牙,眼还眼骨折愈合少说三个月,特别是伤在尾椎这么尴尬的地方,期间不宜平躺,至少得在床上趴一两个月。汪司年心怀歉疚,涂诚回市局述职,他自己开车去医院看尹白。别人探病送花送水果,汪司年深知尹白的基佬秉性,将自己私藏的一支小众沙龙香藏品带给了他。这还是出席一个品牌品香活动,对方请来的调香大师亲自赠送给他的。不比尹白对这类实验田似的香水痴迷万分,汪司年对此一窍不通,觉得都好,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