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2      字数:5162
  算了,看在这支black jack的份上,原谅你了。尹白撅腚朝天趴在那里,嘴里哼哼唧唧,模样分外搞笑,他贪婪地嗅着香水外盒,发出一阵阵高潮来临时才有的哼哼声。汪司年往病床边一坐,显得心事重重。怎么了?涂诚冲你发火了?这事搁谁谁发火,干得确实不地道。做戏就要做足功夫,不能假模假样,所以汪司年一早就对尹白托出了涂诚的身份。这会儿病床上的尹白扭头看着他,劝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么,你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是你想的这样。汪司年还是一脸迷离忧郁的模样,他无意识地微拧着眉头,微噘着嘴,那点与生俱来的空灵与无辜全从眼睛里溢出来,很招人。‘人鬼殊途’说的就是你们,你看你泡个汉子,把你多年的兄弟都给坑进去了,但人家死活不领情啊尹白对汪司年的处境表示理解,娱乐圈遍地飘零,大多是纤瘦清秀挂的,难得遇上这么个身材性感、面庞冷峻的,还一来就上演情人保镖、制服诱惑的热辣戏码,搁谁都顶不住。汪司年被劝烦了:真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没看上他。既然不是看上他了,那你干嘛整这一出?尹白表示不信,爱情易使人失智,你送他几十万的手表,还想出这么馊的主意,不是想睡他,就是杀人全家、毁人前程了,除此之外,没第三个解释。汪司年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怎么?我猜中了?尹白一下激动起来,才动一下屁股,就嗷地喊了声疼,他重新乖乖趴好,但急切地问,你这表情不对劲,你你真的汪司年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分钟,终于点了点头。尹白猜得没错,他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只是因愧疚乱了章法。他说,当年那个偷拍了涂诚跟柳粟拉扯照片的,不是狗仔,是我。嗓子坏了之后,汪司年去了香港,在最好的医院最出名的医生那里治了一年,最后得到一个残酷的结果,他的嗓子永远不可能恢复了。他从香港绝望归来,正对周遭一切充满不甘不忿的恶意,偏偏就让他在那个时候撞见了在停车场里谈分手的柳粟与涂诚。那天尹白约了一些狐朋狗友一起吃饭,自己先到了,又打个电话让汪司年开他的车过来。其实就是想给他散散心,但汪司年心情忧悒已极,一会儿一个主意,到了地方又不想去了。他抱头静坐在尹白的小破车里,忽然间,外头忽忽悠悠飘来一阵争吵声。停车场太静了,一点点动静都瞒不住,汪司年下了车,循声摸了过去。他看见一对年轻男女起了争执,从他的角度没能看清男人的长相,但一眼就看见了女方。柳粟。徐森新签的女星,正着意力捧。汪司年归国之后,除了后续治疗,就是牢牢紧盯徐森的动向。他太恨他了,恨不能跟他同归于尽,刚得知嗓子被毁的时候想自杀,待不想自杀了,就只剩一个报复徐森的念头。这位徐老板男女通吃,家有娇妻贵子,在外依然拈花惹草,不改风流本性。圈里人都知道徐森目前的枕边人就是柳粟,他对这不屙不食的仙女儿很动情很上心,于是不惜昭告天下,自己就是要捧她。自以为除他们外就再无别人的停车场里,从头到尾都是柳粟在嚷,涂诚沉默以对。外人多当汪司年是空有其表的傻白甜,但只有极其相熟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天使与魔鬼的共生体,有时单纯天真近乎一张白纸,有时又阴郁可怖到了极处。汪司年悄然躲在停车场的一根柱子后头,边旁观一切,边摩挲着自己腕上那些杂乱的疤痕,他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我不痛快,你们谁也别想痛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只存在于旗鼓相当的双方之间,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只能使这些下三滥的小手段,反正他就是要让徐森后院起火,头戴绿帽,颜面扫地;他就是要看看这些踏着他尸骸上位的人,一个个都是什么下场。这些人包括楚源,包括柳粟。汪司年完全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寻常朋友间的争执,乍听之下好像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女方一直会错了意。但他刻意挑选角度,以至于这些两人肢体接触的照片看上去暧昧又可疑。他悄然离开停车场,把照片发给了自己在选秀时认识的一位狗仔,还教对方怎么拟新闻标题、发散热度,然后就面带微笑地收了线。一石激起千层浪,由于涂诚身份特殊,媒体没敢深挖他的信息、泄露他的名字,只说是一名公安。汪司年也不关心后续,柳粟的死活跟他没干系,一个陌生人就更顾不上了。他只要知道事情闹得很大很不堪就好,他只要每天在网上刷刷徐森的新闻,就很开心。那阵子徐森去哪儿脸都很臭,他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大老板,这么掏心掏肺地捧一个女人结果反被这个女人嫖了。媒体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徐森去哪儿都遭到长枪短炮地围堵,什么哗众取宠他们问什么。反正几张照片引发了血案,网友们往往需要一个事件才能借题发挥,由柳粟牵扯到徐森,一下又挖出不少他那个选秀节目的黑料来,重创了那一季的收视率。汪司年捧着手机吃瓜,常常乐得直拍大腿,乐着乐着,就撕心裂肺地哭一场。尹白担心他又要自杀,但汪司年表示,快乐这种东西果然得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才更显著,他此刻五体通畅,已经不想死了。他当时没有想到,那个强行被他以丑闻牵连的男人就是涂诚。他的恶意一念间,却几乎毁了这个男人的所有。第十四章 体温的慰藉涂诚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但这回表现得去意已决。回到市局,张大春联合汪海东一起给他做思想工作,然而张大春劝不住,汪海东也劝不住,两人说得口干舌燥,都快到下班的点儿了,涂诚那儿还是不为所动。不是每个警察都是特警,何况全省的特警里涂诚都是头挑的。公安队伍中,每天都在混吃与等死间殷勤斡旋的大有人在,一时半刻,张大春还找不出谁能接替涂诚去保护大明星。想了想,张大春让老汪先出去,跟新来市局不多久的刑警小贾打声招呼,小贾也是专业练散打的,就跟他说可能要派他执行一个任务。自己这边则继续给涂诚做工作。他说:当初那件事情发生,省里是要严肃警纪的,如果不是隋厅相信你、力保你,你当时就被直接开除了,根本没机会还回到地方,你就打算这么辜负他?涂诚往嘴里扔了一颗薄荷糖。百度上把这种苏格兰薄荷称为心灵补药,说它能够抚平愤怒,纾解疲劳。涂诚不说话,任薄荷味道很快充溢口腔,专心品咂其味----没用。你为你哥的死,自责,内疚,存着一身戾气要发泄,但发泄抵什么用?这些都是懦夫行径。隋厅亲自点名要你参与这个案子,就是希望你能解除心理负担----别拿隋队来压我,涂诚打断张大春,我没有心理负担。张大春痛心疾首,索性彻底交了底:省里那边又有案子的新进展,卢启文的羡世集团一直跟金三角的毒枭往来密切。所以隋厅亲自下的命令,说你只要破了这桩案子,就能重回蓝狐。他今年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回到省里,还是大有可为的。然而涂诚的全部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他淡淡说:麻烦转告隋队,我烂泥扶不上墙,别费心了。八头牛都拉不回的犟脾气,张大春想骂的话都骂尽了,点着涂诚的鼻子手直打抖,半晌也没再多说一个字。没别的事,我就去交接了。不等张大春还下新命令,涂诚转身就出了门。门外头,刑警小贾正站在肖文武身边。他新来的,对局子里的前辈、尤其是能打两下的前辈特别尊敬。两人倚墙而站,手里拿着烟盒,看似烟瘾犯了,到办公室外抽根烟。肖文武一见涂诚就阴阳怪气:哟,我说你两句你就不干啦?不干也轮不到你去比武,你这人出手没轻重,以前在别的局里把同事打得吐血的事情张局他们都知道呢。涂诚压根就没对这事儿多上心,但这种能在省领导面前出风头的比赛,肖文武看得比天还大。刑警贾桐是新来的,对局里这点复杂的人际关系不了解,还挺天真地问涂诚:诚哥,您有火么?借个火,成么?涂诚是戒烟了,但打火机习惯性地带着,张副局总是忘带,常跟他借。见涂诚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肖文武知道他跟张大春走得近,冷笑一声:马屁精!仗着涂诚不敢在市局撒野,又举了举手里没点着的烟,说:我也是领导,替我也点一个。小贾不好意思让前辈替另一个前辈点烟,忙伸手要接涂诚手里的打火机,嘴里说着:我来,我来。涂诚抬手示意不用,自己拿着打火机递在了肖文武面前----忽然间,他拇指往上一顶,将打火机抛了起来,一掌就朝肖文武的喉咙拍过去。亏得肖文武也是练家子,及时反应,躲开了。刚刚他抵靠着的墙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半嵌在里头的打火机都碎了。你----肖文武气得大变脸色,一旁的小贾都傻了。他也练过散打,当真是行家里手间最见真章,这个涂诚可比肖文武厉害多了。有一些人听见动静跑过来,一双双眼睛都像追光灯般盯着他,然而涂诚依旧面无表情,只对小贾说:你跟我来。涂诚开车,带着贾桐一起回汪宅。把人介绍给汪司年,他收拾完东西就算交接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习惯了用度从简,所有行李一个双肩包就能装下。汪司年像是怵见涂诚,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直到涂诚背上背包打算出门,才从楼梯上探出一个脑袋来,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非常真挚,眼里的悔意朦胧可见。涂诚抬头看他一眼,又冲身旁小贾交待一句上点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涂诚离开之后,汪司年的目光才算正式落在小贾脸上。同是警察,天壤之别,小贾个头不高,身板也不强壮,面相倒算周正,但一笑就歪嘴,故意耍帅一般。小贾从沙发上站起来,见到大明星,立马局促一笑。他对汪司年说:我是市局刑侦队的贾桐,我妹妹特别喜欢你----不等对方作完这老套的开场白,汪司年扭头回屋,砰地摔上了门。他躺回大床,闭上眼睛,骂了一阵涂诚小题大做,莫名地又心有戚戚焉。他想,怪不得都说人是视觉动物呢,连个保镖都想找个顶帅的。夜间清风徐来,汪司年闭眼躺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响,动静不小,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汪司年推门出屋,疑惑地喊:小贾?无人应答,贾桐方才坐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小贾?汪司年又喊一声,踩着楼梯下去了。除了他的脚步声与呼吸声,屋子里再没一点声音,气氛静得古怪。踩到最后一阶,汪司年做足心理建设,小心往墙背后探头一看----他刚想吁了一口气,宽慰自己没有人,一个蒙面男人忽地从他视线死角处闪了出来,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汪司年第一反应,这又是尹白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他很快想起来,尹白这会儿人在医院,尾椎骨折根本下不了床。而且男人很高,一双眼睛像蜥蜴或者蛇般冰冷骇人。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汪司年注意到蒙面男人身后还有一双脚,看上去像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刑警小贾。求生的本能令他转身就逃,拼尽所有力气大喊:涂诚,救我----不等汪司年发出完整音节,蒙面人自他身后追上,抄起一个花瓶,就朝他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血溅当场,汪司年应声倒地。汪宅外,涂诚背着包,人未走远,就听见若有似无地一声救我----像是汪司年的声音。他回头,仰起脸,朝那雕梁画栋的大房子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贾桐还在宅子里,这种狼来了的戏码自有别人作陪。涂诚觉得这位大明星外表华美,内在腐朽,已经无聊到了极点,他不愿意在再为这人多浪费一点时间。想通透以后,涂诚转身就走了。然而没走出多远,忽然发现别墅区的景观灌木之后停着一辆黑色本田。本田太过寒酸,不像是墅区居民的用车,若是普通访客,也不必停得这么隐蔽。涂诚心头隐隐不安,走近拨开了灌木丛----他还记得车牌号,这辆车就是曾经跟踪汪司年的那一辆。涂诚忙给小贾打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糟了。他意识到,出事了。扔下背包,转身就奔回汪宅。蒙面人杀人还颇费心思,有意想营造汪司年醉酒后不慎跌倒,磕破后脑勺而亡的假象,所以简单布置了现场。然后他从汪司年酒柜里取出一瓶人头马,打算直接灌进他的喉咙里。没想到,汪司年原本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可一掰开他的嘴,还没把酒液灌下去,他又醒了过来。汪司年力气惊人,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可怖的兽类才有的嘶吼声,旋即便与身上的蒙面人扭打起来。蒙面人身板高大强壮,还是职业练武的,能够一击将一位刑警击晕,却一时打不过这个手不缚鸡的大明星。蒙面人被惹恼了,揪起汪司年的领子,就将他的脑袋往桌角上撞。然而狠撞这一下,汪司年仍不肯缴械。他不像是怕死,倒像是不怕死,他头顶脚踢甚至用自己最珍视的一张脸去撞对方的脸,他一边嘶声嚎叫一边毫无章法地攻击,纯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两个男人僵持间,外头大门被一脚踹开。蒙面人见又来一个人,慌忙撇下汪司年,起身欲跑。往前扑了没两步,便被涂诚追上了。两人以肩送拳过了几招,蒙面人不恋战,且打且退,涂诚抓住空隙以脚蹬地,腾空正踹,直扑对方面门。攻势相当凶猛,一击必然制胜,蒙面人逃不了,躲不开,只能以同样的腿法回击。犹如火星撞击地球,两人同时落地,各自后退两步,又稳当立住。涂诚惊讶地发现,这人身手非常不错,功夫底子是传统武术,怎么也是全国冠军级别的。这时候倒在地上的小贾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伤势多重,眼下还是救人要紧,涂诚不再追击蒙面人,转头去看小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