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3      字数:4835
  蒙面人趁机跃窗而去,很快消失于茫茫夜色。幸而只是被击晕了,没有生命危险。涂诚又想起汪司年,再去看他。汪司年那边比小贾就惨烈多了,眉骨开裂,鼻子、嘴角多处破损,满脸是血。仿佛灵魂已经出窍,他仰躺在地上,直愣愣地睁着眼睛,目光的终点仿佛穿透了天花板,落在漆黑广袤的穹宇之外。汪司年?涂诚来到他的身前,俯下身轻轻唤他,司年?感受到身前有人,汪司年发出一声怪叫,表情极为狰狞地又扑了上去。他彻底疯了,尽管精疲力尽头晕眼花,还是要与人厮杀肉搏。全身骨头都似被撞散了架,胡乱挥了几下拳头,他就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涂诚的手臂上。汪司年根本不识来人是谁,也不想分清来人是谁,相似的情境触发了最恐怖的梦魇,他脑海中只有七年前那个惨烈的夜晚。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掌控着,涂诚忍着疼,任汪司年发疯似的咬着自己的小臂,牙齿越陷越深,像是要生生扯下一块他的肉来。直到连咬人的力气都耗尽的时候,汪司年终于崩溃地哭了。他跪坐在地,无助地将头埋入涂诚怀里,抓握着他的双臂不住颤抖。求求你,我求求你他用他那沙哑怪异的嗓音哭着哀求,拼命哀求,你可以打断我的腿,划烂我的脸你可以把我十根手指头全剁干净了但我求求你不要毁我嗓子不要毁我嗓子好不好涂诚依然没什么表情,也没以语言进行某种拙劣的安慰,他只是用劲抱着这个失声痛哭的年轻人,让坚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乃至充满热度的体温都成了他的慰藉。这个嵌合无缝的拥抱持续良久,可能有一个小时,可能有一整晚。第十五章 约法三章汪司年送医之后,涂诚对这位蒙面人有了个猜想,他完全可以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杀了汪司年,但他却另费心机,故意营造出汪司年醉后失足跌倒致死的假象。说明他不希望有人把连续两件命案联系在一块儿,更简单点说,他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同一个圈儿里的人。能跟宋筱筱与汪司年牵扯一块的娱乐圈里的人,还能跟自己过招而不落下风,涂诚意识到,这个蒙面男人不是打星,就是武指。凶手的范围一下又缩小了,涂诚坐在汪司年病床边沉思,没留心床上的大明星已经醒了。像是从极惨烈的梦魇里挣扎逃出,汪司年眼睛还没睁开,就一把拉住涂诚的手,悲声哀求:别走别留我一个人涂诚没把手抽开,淡淡安慰他:我在这里,你安全了。这一声安全令汪司年感到难得的安心与熨帖,那些怪形怪状的梦随之消散无痕,他也睁开了眼睛。白日的光线大喇喇刺进眼里,汪司年对上涂诚冷峻的脸与冷淡的眼,又不放心地攥紧了他的手,紧张地问:那位贾警官呢?涂诚说:他没事,只是被打晕了过去,在你之前就醒了。汪司年轻吁口气,想了想,还是心有余悸:你还走么?涂诚反问对方:你希望我留下吗?汪司年嘴比骨头硬,歪着头,撇着嘴:不希望,早走早好。扫把星,丧门精,还保护我呢,自从遇见你我就没好过----涂诚当真起身就走。哎?哎哎!也就逞个口舌之快,没想到真把人气走了,汪司年赶紧反悔,嚷起来,涂老板,涂英雄,涂大侠,你得保护公民人身安全,不能见死不救啊!涂诚站立不动,也没回头:要我留下也可以,我们得约法三章,看你做不做得到。汪司年忙不迭地点头:你说,你说。涂诚仍背身相对:你的个人安全是首位的。以后不准泡夜店、不准开轰趴、不准深夜去一切混乱失序的地方,为了你的安全,你得令行禁止,凡事都听我的。做得到么?汪司年在心里默默盘算,虽舍不得这般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但也忍痛表示同意。涂诚接着说:第二件事,宋筱筱的案子已经有了头绪,我可能会请你配合缉凶,但在我开口之前,别再异想天开帮倒忙,做得到么。哪儿是倒忙,明明是好心,汪司年不服气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还有一章呢?涂诚沉吟片刻,说一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该答应的都答应了,汪司年见涂诚还是背身而对,心里一阵忐忑,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也给句痛快话吧,真的真的不走了么?其实你不答应,我也得留下来,涂诚终于转过脸来,一张冷峻的脸上微露一丝促狭的笑意,你这人实在太麻烦,我的同事都忍不了,这份罪还是我来受吧。搁平时这么遭人埋汰,汪司年就还嘴了,但他今天没来由的很高兴,瞪着眼睛,撇了撇万分鲜艳的嘴唇,最终没有出言无状,而是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来。他朝涂诚伸出一只手,一字一顿:一言为定。好像不拉钩钩,这话就不算数了。涂诚心道好笑,也伸了手,与汪司年十指交握,做了个约定的手势。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尹白被两个护士左右架着,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尾椎骨折还下不了地,走两步就痛得龇牙咧嘴,但非要来看汪司年不可。还有些常一起玩的朋友跟着涌了进来,尹白一见汪司年,就哭丧似的嚎了起来:你这脸你这脸多金贵啊汪司年脸上青青紫紫,开裂的眉骨都用医用胶水粘合起来。尹白的注意力短暂落在这些都能愈合的外伤上,忽地又盯紧了汪司年的眼睛----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夜。尹白被护士扶着往前走两步,一惊一乍:司年,你哭过啦?我哭什么?我把那孙子揍得满地找牙,开心还来不及呢。汪司年怕在人前失了面子,赶紧冲涂诚眨眼睛,递眼色,不信你们问他,我是不是这么牛/逼?要不是汪司年殊死一搏跟歹徒缠斗良久,涂诚赶到的时候,只怕他已经断气了。涂诚点点头,实话实说:是挺牛/逼的。汪司年毫不客气地顺杆上爬,自我吹擂起来:不是挺牛/逼,是特牛/逼,也就涂诚来早了,不然我就把那凶手直接拿下了。昨夜里那个崩溃恸哭的年轻人仿佛另有其人。我先在他裆前这么屈膝一顶,好家伙,估计他下半辈子都得宗筋不举什么叫‘宗筋不举’?人笨就要多读书,这都不知道?就是月有阴晴圆缺,你却阳痿早泄涂诚一旁默默看着,眼前的汪司年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在那儿比划,添枝加叶地讲述自己与凶手对峙的场景。窗外天空澄净,蝉鸣鸟唱,初夏的阳光泼了他一脸,像满头满脸都沾着碎碎金箔。周围人全被他的热腾劲儿给唬住了。涂诚是个很没劲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尤其亲哥涂朗死后,作为全省公安队伍里打架最狠的男人,过硬的近身格斗技巧只是其中一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惜痛,他活得没有欲/望。这一天,涂诚一直看着汪司年,看着看着,嘴角不经意地轻轻一勾。这人明明就比自己小一岁,却是实打实的小孩儿心性,遭逢过这样的不幸,还能赤心趋向太阳般真诚热烈,多么难能可贵。汪司年没在医院里多躺两天,就出院准备起新戏了。其实医生劝他继续卧床休息,他却表现得十分敬业。用汪司年自己的话来说,我已经不能唱歌了,再不好好演戏,谁还惦记?《倚天屠龙》里打戏比台词还多,汪司年原计划提前进组训练,然而涂诚却主动提出,由他来充当汪司年的教练。约法三章立即生效,汪司年起初还挺高兴,小色胚子属性发作,心说涂诚可比剧组那些武术指导帅多了。但很快,他就后悔了。涂诚教他的不是电影里那些花拳绣腿,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头一天他就让汪司年脱得只剩一条运动短裤,用那种签字笔在他脸上、身上圈圈画画。笔尖摩擦于眼鼻胸腹还怪痒痒的,汪司年不明就里,扭头向已在他后背上写画的涂诚虚心求教:诚哥,这是在画什么?别动。对方一声诚哥叫得甜糯客气,涂诚却依旧冷着声音冷着脸,很快好了。镜子里,汪司年看见了自己一张大花脸,眼睛被描画得像熊猫,两眉之间连了一道线,人中、下巴都画上了黑黢黢的胡子,模样分外可笑。他抬手捂脸,夸张地喊起来:你赔老子的花容月貌!这些圈画的地方都是人体要害部位,最易致伤致残。涂诚上前,掰开汪司年捂脸的双手,扭过他的身体,强迫他在镜子里望着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危险关头,你得有自保的能力。汪司年说:不是有你保护我么?涂诚淡淡说:任务总会结束的,我不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端的是个好办法,但汪司年刚听见一声结束就已经慌了神。他这才意识到,一旦案子告破,他俩就将各奔东西,明星与警察,就像两条短暂交汇的直线,此后将再无交集。涂诚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又开小差,便伸手在汪司年额前敲了个栗子:认真点。镜子映出两个男人,涂诚居后汪司年在前,他用手托高汪司年的下巴,拇指在他上唇处那画着滑稽小胡子的地方点了点,说:鼻中隔连结脸的软骨很容易受力偏曲,以手掌劈打或以小拳击打,都可以使敌人剧痛难忍甚至当场昏厥。旋即他又将汪司年的脸抬高一些,手指移至他的喉结处,垂眸望着他的眼睛道:颈两侧分布着劲动脉与迷走神经,用掌缘斩劈颈外侧或直接以手指戳捏喉结,都可以瞬间使敌人昏迷。涂诚教得认真,汪司年却始终没吭声,仰着脸,眼勾勾地望着涂诚。两人这下离得近,气息交融,视线交汇,涂诚忽地微微蹙眉。他看见汪司年眼里竟然噙着泪水。怎么了?涂诚问。最近我老做梦,梦见那件事情发生时你在我的身边,徐森与他手下见了你都不敢动,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才要教你格斗。以后再遇见徐森那样的人,你就可以亲手废了他。涂诚凝视汪司年那双烟雨蒙蒙的眼睛,淡声说,我说了,案子总会结束,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可假使汪司年的脸被涂诚温柔托着,唇一哆嗦,眼泪居然真流下来了,假使我不希望案子结束,只希望你永远在我的身边呢?还没分别呢,想得倒远。还真是小孩儿心性,涂诚微微一勾嘴角: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即使案子结束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这话就算是认可了他俩的友谊,汪司年高兴地一抹眼睛,摸花了脸上的墨水也毫不在意,开心地说:那你继续教吧,我这回一定认真听讲。但很快,他又后悔了。理论知识讲解完毕,紧跟着的就是魔鬼训练。体能、爆发力、抗击打能力样样都落后,样样都要练。涂诚铁面无私,一点不容偷懒,比那些健身私教可严厉多了。汪司年一次次大汗淋漓地软倒在地,哭天抹泪地求涂诚:我不行了再练一分钟不,再多练一下,我就得嗝屁了涂诚治他的法子也很简单,一句话不用说,只比个三的手势,示意约法三章,他若不听话自己立马走人。汪司年只能乖乖就范。如此死去活来地被操练了半个月,汪司年认为自己已经很能像模像样地比划两下,职业水平的格斗选手打不过,但在普通人中求个自保总是没问题的。于是嚷嚷着要出师,其实就是想偷懒。面对汪司年嘻嘻哈哈地自矜自夸,涂诚没什么表情,只将右手背到了身后,说:让你一只手,只要你能打着我一拳,以后都不用练了。汪司年赌性很浓,当下扬眉笑道:真的?不准反悔。不待涂诚回答,他立马朝对方上腹挥出一拳,练过以后到底不一样,这移动中的一拳有形有质,速度也快。涂诚轻松避开,汪司年很快再次出拳。他学得挺聪明,虽说短时间里难以大幅度提高身体素质,但一些技巧性的东西掌握得不错。然而涂诚闪转腾挪,以单手格挡,应付得相当自如。汪司年别说打他一拳,连实实在在地碰他一下都做不到。这样下去铁定要输,汪司年开始耍赖,扯开粗粝嗓门就嚷嚷:你单身二十多年,左手的灵活性不比右手差,还是不公平!涂诚也站定不动了:你说什么。汪司年一点没觉得自己说错话,挺挑衅地用目光一指涂诚裆部,还笑得意味深长:难道我说错了吗,咱们不妨当面问问你家老二,问它是跟你左手亲啊,还是跟姑娘亲?涂诚也不跟他辩,很有风度地把左手也背到了身后,说那就再简单点,你摸着我一下,就算出师了。结果结果当然还是豁出半条命去,也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汪司年大耍无赖,试图用那种下三路地打法,对涂诚来一个猴子偷桃,没想到涂诚反应奇快,双手虽然背在身后,可腿脚灵活更甚双手。他一记大力高踢腿,正中汪司年的下巴。眼前群星闪烁,汪司年痛苦嗷了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好一会儿人都没爬起来。涂诚低头一看,汪司年双目紧闭,面部肌肉轻微抽搐,仿佛癫痫患者发病时的症状。司年?虽然控制着出腿的力道,但对方到底是个手不缚鸡的初学者,他担心这一下汪司年还是扛不住,急忙俯身去查看他的伤情----地上的人忽然睁眼,冲他噘嘴一吻,同时出手偷袭了他的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