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3      字数:5128
  他知道,涂诚也没睡着。第十八章 高手涂诚也睡不着,不是汪司年这般心头鹿撞、莫名开心得睡不着,他感受更多的是惶恐,是愤怒。待汪司年离开,涂诚就去了浴室。他脱尽衣物,以冷水淋浴,他在花洒下长久保持着扶额沉思的姿势,忽又以双手使劲拍打双颊,盼望冰冷的水花能浇熄他炽热的欲望。倚靠在床上,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涂诚听见床头墙后传来笃笃两声轻响。他知道汪司年正巴巴地等在那头,跟上次一样,说自己睡不着。涂诚既不想回应,又离奇地不愿意对方傻等,心烦意乱下,他敷衍地扣了扣墙板,希望对方赶紧去睡。那头似乎传来笑声,似乎又没了动静,临近天亮时分,他自己倒更清醒了。汪司年何许人也?娱乐圈里绯闻无数的流量小生,他自己都说自己是圈中妖孽最坏的一个。涂诚发现自己很难妥切地用一两个词语描绘出汪司年的形象,他就像只刚刚得道的小狐狸,天真又邪恶,尚且改不了贪玩、贪吃的本性,见谁都要上去撩拨一番。涂诚为这念头大动肝火,气的却是自己。他确实在某一时刻被诱惑了。可能是汪司年借醉吻他的方才,可能是他看见他像只哑了的鸟儿却奋力啭鸣,更可能远远在此之前。但不管怎么说,一时的意乱情迷不能代表什么,他用老汪的话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汪司年一早起来去化妆,他一宿没睡,精神却很好。见涂诚出门,就笑嘻嘻地盯着他看。涂诚被这双慧黠的眼睛看得不自在,脸色沉郁到了极点,陪对方走了一路,愣是一句话没说。汪司年完全没把这态度搁心里去,他还喜不自胜呢,觉得涂诚这些表现都是因为害羞。后来导演大周喊汪司年过去,说动作导演听了他的意见,还想跟他单独聊聊。汪司年挺得意,轻轻杵涂诚胳膊,凑在他耳边说:我一早给大周打电话,说请他把戏里的武替集中起来,我要当面感谢他们的付出,并向他们请教一些武打技巧。对方一心帮自己破案,涂诚也不能不领情,他跟着汪司年一起去见动作导演。这部戏的动作导演叫喻信龙,也就是武指,三十七八的年纪,中等身材,相貌堂堂。唯独颧骨与鼻梁都高耸得厉害,使得整张脸欠缺一点温情,倒也颇符合他一个武者的身份,显得阴鸷又霸气。喻信龙出生内地一个武术世家,年纪轻轻就连夺全国武术冠军,后来去了香港发展。从当替身、当武指到自己当演员,在影视圈混得有声有色,也算是业内一个响当当的腕儿。听说他在美国刚刚结束一个影视项目,所以比所有人都晚一天进组。《倚天屠龙》里的武替都是从喻信龙的喻家班里挑出来的,而且他自己身兼数职,不仅是这部戏的武术指导,还是剧里头号反派的扮演者。人还未走近,汪司年就客客气气地管人叫喻导,他们以前虽没有合作,但在不少场合都见过。喻信龙正在给别的演员讲解打戏,连出几拳之后,一招含胸送髋的正蹬踢非常漂亮,既有观赏性,又极具杀伤力。仲春初夏阳光普照,此刻却迎面扑来一阵冷冽的风,涂诚微微一眯眼睛。那天他与蒙面人交手,碍于光线太暗,单凭一个人身板与眼睛,不能百分百确定对方是谁。但同为武者,涂诚对武者的招式嗅觉灵敏,有时一个人的武打动作就跟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就譬如格斗中常见的正蹬腿,每个人曲膝、提膝、勾脚尖乃至送胯发力的这套连续动作都不一样。他心里确认了六七分,再看喻信龙挥剑的样子,又略有疑惑。凶手是左撇子,喻信龙右手使剑挥洒自如,分明是惯用右手的。喻信龙听见有人喊他,停下指导,回过了头。他看见汪司年,冲其亲切一笑:司年你太客气了,我这群‘喻家班’的小朋友们,都等着见你这位大明星呢。汪司年对谁都摆臭架子,倒是见到喻信龙毕恭毕敬,乖顺如个后辈:上回电影节见面,就说早晚要跟喻导合作一部电影,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涂诚静静跟随,默默观察,喻家班这些武打演员功夫底子都不错,但都不是那晚的那个蒙面人,而喻信龙确实是右利手。众人寒暄完了,又听大周讲了讲戏,今天的拍摄就正式开始了。一上来就是一场打戏,范遥情场失意独自醉酒在外,结果遭遇元兵围攻,还碰上了喻信龙扮演的元朝国师,受了重创。有一幕是一群元兵挥剑逼攻范遥,范遥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勉力招架,被其中一个元兵一剑擦伤了脖颈。戏里的剑都是道具,不具杀伤效果,但做得几可乱真,也就与真剑质地有差异,一般人看不出来。大周一声action,正式开拍。汪司年被元国师一掌震伤,面对元兵围攻且打且退,已然力有不逮,一个元兵突然发难,挥剑朝他脖颈挥砍下去。剑劈空气而下,产生了一种极轻微却脆生的摩擦声,与此同时剑刃寒光闪动。涂诚一眯眼睛,立即意识到,这不是道具是真剑!来不及出声喝止,涂诚当机立断,一个垫步侧踢,就将副导演小桌上用来喝水的茶壶踢了出去。这一脚威力极大,茶壶风驰电掣般飞了出去,直接撞碎在了那个元兵的胸口,茶水飞溅。这一下别说挥剑砍人,想站都站不住了。饰演元兵的喻家班演员痛嚎一声,一步不稳就摔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呛啷声。这一场戏人人在状态,武打镜头行云流水,相当漂亮,再拍一次都未必能有这样的效果。所以拍摄无故被打断,大周很生气,二杆子脾气全上来了,举起喇叭就冲左右大骂:谁干的?他妈的到底谁干的?现场人员众多,方才有人看见他起脚踢出了茶壶,所以众人往旁边一让,用眼睛瞟用手指,就把涂诚推了出来。涂诚不说话,沉着脸,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走向汪司年。大周平时文质彬彬,逢人就笑,一坐在摄影机前,立马换了个人似的暴躁如雷。见涂诚自说自话还往前走,更是气得点着他的背影大骂:这他妈是谁?谁让他进片场的?给我轰出去!又有人适时插嘴,把矛头指向了汪司年。汪司年也有些尴尬,望着走近自己的涂诚说:干嘛呀?我拍戏呢。涂诚没回答,弯腰拾起落在他身前的那柄剑。他转身面向大周,一手将剑平举在自己眼前,一手以手指轻擦剑刃,说了句:这不是道具,是凶器。锋利无比的一柄好剑,只是轻轻一擦,剑刃上就留下一抹鲜血,在阳光下看来都寒意森森,殷红刺目。那个元兵的演员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解释:不是我干的!我从道具箱里拿的,我用的剑一直放那里,明明就是道具啊!道具师也跟着推脱责任:跟我也没关系,我昨天还都检查过呢所有人都震住了。为求真实的镜头效果,刀劈剑砍的都得真往演员身上比划。若按排戏时那么演,汪司年脖子被划这么一下,这会儿多半已经大动脉被划破,流血而亡了。第十九章 魔高一丈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这戏就得暂停下不拍了,大周让道具师带着人,把所有道具再重新检查了一遍。涂诚要求跟着一起,看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汪司年也想跟着去,但刚一转身,就被人喊停了脚步。藤原伸介语言不通,派翻译过来请汪司年跟他对对戏。既在中国拍戏,总得略尽地主之谊,何况他俩有大量的对手戏,汪司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头时看见涂诚在问现场工作人员,似乎是想打听有谁接触过这些道具。《倚天屠龙》拍摄的是风起云涌的元末时期,戏里全是冷兵器间的血肉厮杀,稍有不慎,就会酿出血案。涂诚从数只道具箱里挑出一柄袖剑,掂在手里看了看。袖剑很精致,有点分量,剑柄雕饰着龙身豺首的睚眦,镂空花纹间还欠着宝石样的彩色石头。剑是铁打的,但没开刃。涂诚握着这柄袖剑,问一位在这里看管的工作人员,是否注意到有人偷换了戏里的道具?接受问话的工作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伯,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太多了,这里人来人往,只要是剧组里的人,谁来都正常,所以也没格外留意过。正说着,一抬头,似瞧见了老熟人般眼泛光亮,拔高了嗓门喊了声:喻导!接着他又对涂诚说,今天一大早,喻导就来过。涂诚转过头,见喻信龙朝自己走了过来。喻信龙扮着戏里的妆,穿着一袭由皮草点缀的黑色长袍,戴着犀角佛珠,脸上还扑着惨白的粉底,画着乌紫色的油彩。这人本就面相威严且自带三分凶恶,再加上这一身反派的怪异装扮,愈发显得诡谲又霸气。到底是练家子,步步生风,随喻信龙走近,涂诚微一蹙眉,像察觉到危险的豹子一般绷紧全身肌肉。喻信龙面带微笑,注视涂诚的眼睛:小伙子身手不错,跟哪位师父练的?涂诚不卑不亢:瞎练的,没有师父。你这模样、这身手当保镖可惜了,想不想来我喻家班发展?不用从龙套演起,我当你师父,直接推荐你去演主角。喻信龙眼睛往外头一瞥,指了指不远处正跟汪司年对着戏的藤原伸介,笑笑说,还找什么日本人啊,这日本人又不会打,也不见得有你帅。涂诚不受恭维,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心领了,当保镖也挺----一个好字还没落地,喻信龙突然从黑袍大袖中甩出一样东西,寒光一闪,就直扑涂诚的面门而来。幸亏涂诚反应及时,侧头避开,同时也将手中的袖剑朝喻信龙掷了出去。同是戏里用的袖剑,雕睚眦嵌宝石,但喻信龙这把是开过刃的。开过刃的袖剑在涂诚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没开刃的那把却被喻信龙轻轻松松接在手里。他是用左手接的。电光火石一瞬间,人的本能就掩不住了。看着涂诚破皮流血的脸,喻信龙嘴角挑出一抹得胜似的笑容,问道:你说当保镖好在哪里?挣那么点钱,还得玩命。涂诚本来也只为测试这人用不用左手,如今答案明了,他也不顾自己输了这一招半式,抬手以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淡淡说:只要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他。年轻人说话悠着点好。喻信龙开怀大笑,接着说,十年前我也这么觉得,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所以天大地大我最大,谁都不放在眼里。直到后来我到香港,因为一点纷争遇到了一个黑帮打手,这人武行出身,当地名头很大,曾经30秒就ko了泰国拳王外头有人在喊喻导,大周准备重新开拍这场戏了。听上去像是有段惨痛的失败的经历,涂诚问:后来呢?后来?喻信龙转过身,慢慢往外走,随意一挥手,就把这柄袖剑插向了墙面。他看似也没怎么用力,剑刃就一寸寸没入了石灰墙里,他笑着说,后来他被我徒手打断了四肢,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要人伺候。喻信龙说完就走了,涂诚把目光投向那面插着短剑的白墙,也兀自一惊。拍碎打火机根本不算什么,这面石灰墙在喻信龙手下,就跟软豆腐般不堪一击。这位名号响亮的功夫巨星绝非徒有其名,涂诚意识到,那一晚蒙面人其实留有余力,自己差对方很远。拍完一天的戏,有别的演员约汪司年去小酒馆里喝个酒,汪司年却推说不舒服,去不了。他说自己前阵子遇袭,落下了轻微脑震荡,这会儿天旋地转,就要吐了。说话间连站都站不住了,面色惨白汗下如雨,晃晃悠悠的就往涂诚身上倒过去。身体要紧,也不好再拉他出去玩闹,剧组里其他演员跟涂诚一起把汪司年送回了旅馆房间。汪司年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哼哼唧唧,一副半死不活的病美人模样,待人一走,立马又特别俏皮地睁开了一只眼,得意笑了。涂诚惊讶问:你没事?当然没事,只不过懒得跟他们出去。汪司年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对涂诚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跟那些人在一块儿喝酒吹牛哪有意思,还不如跟喜欢的人做爱做的事儿。他故意把某两个字念成重音,好好的一句话,听来便分外情色,充满了引诱的意味。涂诚板着脸,不回话。直到刚才他都悬着一颗心,真当自己那一摔把人给摔坏了,没想到又上了这小妖精的当。汪司年注意到涂诚脸上的伤口,惊骇地瞪大眼睛,扑上去摸他的脸:你脸怎么了?在哪儿伤的?今天汪司年的手心温度奇高,碰哪儿哪儿就灼伤般刺疼一下,涂诚不得不让自己的态度更明确一点。他的脸色更冷,口气更生硬,抬手就将汪司年推开了:别闹了,既然回来了,就早点睡吧。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汪司年还当对方害羞。他可以理解一位人民公仆的洁身自好,决定自己再主动一些,再没脸没皮一些。他嘻嘻一笑,扑上去就扯涂诚的皮带,嘴里嚷嚷着,咱们一起睡觉吧!对方手指刚一碰到自己腰间,涂诚就跟触电似的抖了一下。他及时抬手摁住皮带扣,脸都发烫了,也就肤色偏深,瞧不明显。汪司年,你干什么?涂诚绷紧全身肌肉,压抑着声音怒吼,我在执行任务!好吧,就你们公安屁事多,好像是不妥当。汪司年是这样坦荡热烈的脾性,爱如龙卷风般来去凶猛,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心,当然就要以肉体交合的方式互诉衷肠。他想了想,松开手,同时又作了个决定,退而求次吧,不睡了,你就亲我一下。他闭上眼睛仰起脸,朝涂诚微微噘起嘴唇。眼裂很长,睫毛又卷又密,唇也漂亮得要命,好像他凑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蛊,一场梦。涂诚盯着汪司年看了一晌,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然后一抬手,粗暴将他推了出去。这回比刚才更用力,汪司年满腔热情候了个空,被一下推倒,跌坐在了地上。你为什么推我!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仰望着这个面目冷峻的男人,第二声喊得更受伤了,你凭什么推我!涂诚也动了气,冷声道:今天有人要杀你,你完全不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