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3      字数:5056
  汪司根本没把今天这场意外当回事儿,搁以前他这会儿怕是吵嚷着要罢演了。但自己踏踏实实练了一个月,涂诚又在身边,莫名就不觉恐慌担心,他说:不是有你在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还用得着怕谁?你能不能成熟点,案子迟早会结束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知道知道,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不爱听这老生常谈,汪司年把话头抢过去,甜津津地笑了,案子破了就更好了,那时我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么?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室内空气莫名黏稠似融化的糖霜,涂诚感到烦躁,胡乱扯了一把领带。为什么?汪司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听不懂么?顿了顿,他直截了当把话说开,我根本不喜欢你。汪司年终于从一种打情骂俏的玩笑状态中惊醒过来。冷冷看着涂诚,嫣然的血色从脸上一点点褪去,他冷笑道:你自欺欺人。随你怎么想。涂诚背过身,准备走人。你昨天都硬成什么样了?这么快就忘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底气,不然不会打磕巴。那是怎样?你回去怎么解决的?你是冲了冷水澡硬憋回去,还是想着我的脸,用手替自己打了出来?汪司年直愣愣看着涂诚高大挺拔的背影,看着他齐整的发鬓与修长的脖颈,忽而又笑,笑得眼底流光溢彩,分外笃定妖娆,你耳朵根子都红了,你分明就是喜欢我。我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执,跟小孩子打架似的拳拳不到肉,只剩胡搅蛮缠。涂诚无言以对,自己都气结地笑了。他撂下一句对牛弹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汪司年的房间。待涂诚离开,汪司年从地上站起来,坐回床上,闷头生气。他不甘心涂诚这样反复无常,可仔细一想,好像对方一直没变过,倒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原来只想赔不是,结果却赔上了真心。如此一想,更不甘心了。他又敲了敲床头那面墙,把耳朵贴上去,等着那边心乱如麻地给予回应。没动静,这次怎么扣墙都没动静了。汪司年转了转眼睛,又萌生一个坏透了的念头。他把嘴凑近墙面,扬声道:你不问问我昨天是怎么解决的么?不等对面回应,汪司年直接用行动给出答案。啊嗯啊他释放自己的欲望,一边撸,一边扭,一边喊。床板吱嘎摇动,他喊得浪劲冲天,非常大声。他要确保一墙之隔的涂诚听得见自己在干什么。嗯啊诚哥哥啊诚哥哥快给我那头始终没回应,而这样自己吃自己,一点乐趣都没有。就在汪司年无聊得都快放弃的时候,床头墙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震响,像是有人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砸了墙。紧接着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汪司年整了整衣裤,喜不自禁地跳下床,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涂诚。涂诚一进门,手一动,就将一条链子递在了汪司年的眼前。薄薄一片菱形的挂件,用一根简单的皮绳拴着,看着像黑曜石。戴上。涂诚面无表情地下令。这是什么?一点不为自己方才的作为感到害羞,汪司年大大方方将湿漉漉的手往屁股后头擦了擦,开开心心从涂诚手中把链子接了过来,直接挂在了脖子上,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这是最新型的警用监听器。涂诚说,攻击你的蒙面人就是喻信龙,有这个我能更好地保护你的安全,也能及时收集他的证据。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汪司年这会儿心思完全不在案子上,他对涂诚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知道。言语简赅,涂诚转身就走,大步出了门。你知道还给我这个?我在想着你自慰,我在自慰!摆明了是破罐子破摔要嘴硬到底,汪司年气得追上去,跟着涂诚到了他的房门口,你听着不心痒,不在乎,不欲火焚身吗?不心痒,不在乎,不欲火焚身,相反,还睡得很好,不信你可以继续尝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涂诚开门进屋,转头面向汪司年,当着他的面心平气和地说了句晚安,然后砰地关上了门。第二十章 偏向虎山行道具没再出问题,汪司年安安分分拍了五天戏,剧组又遇上一件小麻烦。藤原伸介意外落马受伤,至少大半个月只能拍些不动的近景或者特写,剧组一时难以为他找到合适的替身。文替、武替倒也有,但都是完全不能露脸的。《倚天屠龙》是部武侠片,延续大周的一贯审美风格,整片基本格调大走沉郁厚重的史诗大片风格,实景拍摄多于后期特效,对演员本身的要求也更高。所以在藤原受伤的情况下,为了不拖延剧组进度,这个挑下大半戏份的替身不仅得有武打功底,还得跟藤原长得相像。喻家班里有能打的,但形象实在差得太远,除了背影都没法用。大周掣襟肘见,又爆了粗口,喻信龙目光移至不远处的涂诚身上,忽地微微一笑,对大周说:我倒是有个人选。大周顺着喻信龙的目光也望过去,不等喻信龙说明,他就恍然大悟了:竹林风起,涂诚静立阳光下,任光影勾勒其清隽侧颜,凝神注视着汪司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保镖,竟真的跟以旷世美颜风靡亚洲的天王巨星颇有几分相像,也就肤色略深一些,五官脸型也稍见硬朗。大周当场拍板,就定他了!喻信龙把这个决定告诉汪司年,又随他一起知会了涂诚。涂诚第一反应是拒绝。他说自己只是保镖,拍不了也不会拍戏。大部分文戏还是藤原本人来拍,但他脚伤严重,实在动不了,为了更好地在镜头面前表达剧情,演绎人物,有些戏份不得不找替身完成,你是剧组不二的人选,真没比你更合适的了。涂诚依然没点头。汪司年虽然心里希望跟涂诚演演对手戏,但又不愿意强加逼迫,也没多说话。喻信龙很快就找了个理由。他说,才拍了几天,无孔不入的狗仔就往网上图透了剧组现场照片和剧情梗概,气得大周临时又要改戏。换别的导演可能还挺高兴,这类图透可以给新戏宣传,达到未映先热的效果。但大周不喜欢。所以他改了剧本不够,还决定,后头几场重头戏都要清场拍摄,除非演艺人员,其余一概清走。换言之,涂诚不接受担任藤原伸介的替身,就不能继续留在片场。听出话里的要挟意味,涂诚皱了皱眉,看了汪司年一眼说:有人企图伤害司年,我必须确保他在我的视线内。道具剑的事情只是道具师一时疏忽,没有那么多阴谋论。片场除了导演,还有灯光师、摄影师在内的那么多工作人员,你的司年足够安全了。喻信龙拍了拍涂诚的肩膀,似笑非笑地勾勾嘴角,再说,我也会保护司年的。喻信龙手劲大得惊人,如重鼎压肩,涂诚没表情,只将嘴角抿得更紧一些,简直好似薄薄一片刀刃。他听得懂,这话的意思更与要挟无异了。不一会儿,就连藤原本人也由助理搀扶着来到了涂诚面前。日本巨星很客气,很有礼貌,朝他深深一鞠躬,用蹩脚却清晰的中文说了句:拜托了。这边躬身不起,那边又以此作为他留在片场的条件,涂诚思考片刻,终于点了头。涂诚在化妆间扮装,汪司年站在门外,想进去又莫名不太敢。仿佛被好奇心挠了脚底板,站都站不住,他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忐忐忑忑走了几遭,终于安耐不住,推门就往里走。恰巧门里的涂诚要出来,两人砰就撞上了。依旧跟铜墙铁壁似的,撞得人直发蒙,汪司年抬脸,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眼前人狠狠晃花了眼睛。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还还挺帅的嘛四目相对,汪司年脸一红,居然结巴了。也不是什么玉勒金鞍,就是古装里常见的黑衣与头套,但偏偏就很衬他。涂诚长身玉立,这身古装扮相丝毫不逊藤原伸介,甚至在汪司年的情人眼里,还更胜一筹。一位年轻化妆师跟着出来,立即掩嘴偷笑,哟了一声。黑衣杨逍狂野狠戾,白衣范遥桀骜不羁,两人往那儿一站,确实相配又养眼。大周对自己的选择非常满意,倒忘了那天涂诚打断拍摄的事儿了。喻信龙站在大周身边,跟大周说这小子功夫不逊于我,转头又对涂诚微微一笑:你都练了二十年了,就真打吧。汪司年拿到新修的剧本,懵了。剧组拍摄内容与剧情梗概被曝光到网上之后,大周临时起意改了剧本,不再是杨逍戏弄纪晓芙,而是为救伤重的范遥,他私闯少林塔林盗舍利子,身陷少林达摩罗汉阵,苦斗之后方才脱险。真打,意味着不上套招,身为武替,在这样的激烈打戏中骨折受伤也是家常便饭。虽说名导现场改剧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喻信龙这一出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涂诚看了看剧本便全明白了,这人多半是想假戏真做,借这机会将他打伤,然后名正言顺地赶他出剧组。汪司年当然想不到这一层,但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妙。在开拍之前,他忧心忡忡地拉住涂诚胳膊:你要是不想演,我去跟导演说。涂诚低头看了一眼汪司年,这小子眼神焦躁迫切,蜷着五指死拽着自己不撒手,像是真的很担心。涂诚微微一勾嘴角,轻轻按住他的手:不会丢你的脸。十八个喻家班的高手剃光头,着红袍,手持达摩棍将自己团团围住,涂诚还被要求,一开始不能还手,得真刀真枪地挨上几棍。戏里是这么安排的,杨逍来不及赶个来回,只能带着伤重的范遥一起冒然杀上少林,明着是借舍利,实则就是强取豪夺。他巧言令色,大放我佛慈悲,不舍众生之类的厥词,最终唬得少林高僧承诺不会向伤重的范遥出手,只要他以肉身破得了达摩罗汉阵,就将舍利借他。特写镜头里的藤原伸介用蹩脚中文装完逼,耍完帅,破阵的这场打戏就交给了涂诚。十八僧人摆出阵法,一人叠着一人站立膝盖之上,以棍头直指涂诚,出声齐喊:少林达摩棍,出手震天门。红衣僧袍与鎏金大殿交相辉映,宛如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十八僧人面孔抹着金灿灿的铜油,一概作出要伏虎降龙的怒目之态,十分威严。耳边是梵乐声声,大伙儿都入了戏。涂诚静静立着,一贯的眉眼冷峻,倒真有几分杨逍睥睨众生、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劲儿。汪司年扮着个伤者的妆,歪靠在佛祖金像脚边。他始终一眼不眨地仰视着涂诚,紧张得手心滋滋冒汗,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感弥漫心头。棍阵最前头的僧人又瞠目高喊:诵经心自在,提棍驱邪魔!随他话音落地,众僧一跃而来,仿佛鹞子入林虎下山,乱棍齐向涂诚击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打戏,棍阵既有气势又好看,然而涂诚不能强攻只能挨打,脚踢拳挡几下之后就落了明显下风。一个僧人高高跃起,照着他的头颅就砸下一棍。涂诚不得不抬起手臂抵挡,木棍与肌肉猛烈撞击,咔嚓就断了。大周没有喊卡。这样真实的打戏场景,看得他热血沸腾。汪司年看见这幕,心狠狠揪了一下----方才那断裂的声响太骇人,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木棍断了,还是手臂断了。看着涂诚没大碍,以另一手摸了摸被砸的手臂,又继续接招。然而雄狮难敌群狼,何况还被限制了手脚,他被几个僧人以棍棒掀起,空翻之后落在地上。还没站稳,又数棍同时砸在肩上,他禁不住这下猛击,单膝点地地跪了下去。一旦失去招架之力,那些僧人便乱棍而下,噼噼啪啪全砸在他的身上。大周仍然没有喊卡。一旁的汪司年看得双眼冒火。眼见一个喻家班的武替如慢动作般高高举起一棍,朝涂诚死命挥砸下去,他二话不说冲了上去,扑挡在涂诚身上。涂诚完全愣住。他感受到一副温暖的躯体紧紧钳着自己,抱着自己,旋即为自己挡下一棍,痛苦地喊了一声。棍子以个炸开花的姿态断了,汪司年喉咙里立时泛起一股腥甜。他强把这口血沫咽下去,第一反应,原来古装戏里被打到吐血的场景都是真的。大周终于喊了卡。你们、你们这根本是借戏伤人!汪司年明明被打得半死,还强行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才不管不顾眼前是不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点着大周的鼻子就破口大骂,武替、群演也是人,凭什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乱改剧本就为草菅人命,这戏老子他妈不演了!说罢演就罢演,汪司年扭头就走。没走出片场,就痛得站不住了,将倒欲倒之际,涂诚及时将他带进了怀里。起初还是架着走,还没回到酒店,人就彻底瘫软下俩。涂诚把汪司年横抱起来,直接抱回了酒店房间。两个人都没卸妆,还是一副古人打扮,汪司年自己摘了头套,脱了长衫,撩起上衣趴伏在大床上,叽叽歪歪地喊着疼。这一下必然够疼的。一道棍痕青中带紫,触目惊心,皮肉都破了。涂诚站在床边,垂目看着汪司年背上伤痕,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好像分不清是感动抑或不高兴,只说:你没必要为我挨这一棍。汪司年扶着腰,也说不上哪儿疼,反正这一棍要了他半条命,心肝脾胃肾无一不难受,他边哼唧边说:我也我也不能总让你保护我吧,我也想保护你啊涂诚淡淡说:护着你是我的本分。汪司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护着你是我的本能。空气静滞了数秒钟。汪司年也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温存,多漂亮,脸往枕头里一埋,又哼唧起来。只是涂诚微微瞠目一愣,心口忽觉酸酸麻麻的,好像是被绒羽之类的东西轻拂慢拨了两下,这感觉细不可察,却又惊心动魄。操他妈的,姓喻的想借戏杀人,这事儿我们没完!待本能退却,剩下的就全是埋怨,汪司年费劲扭头望着涂诚,连他也骂,还有你!老实得跟牛一样,但比牛还蠢!我不都说了你不想演就告诉我么,留不留片场我们再想办法,凭什么白白挨他们的打?哎哟,痛死我了,我肯定是要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