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3      字数:5006
  涂诚骑马小跑了一圈,确定这马没被人动过手脚,才跨马而下。小涂还真谨慎。喻信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看似随口跟大周夸了一句。涂诚跟他对视一眼,然后就扶着汪司年的腰,将他轻轻松松托举到马背上。汪司年挺得意,比自己挨夸还得意,低头垂眸,小声问涂诚:刚才那驯马师看你骑马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夸你骑术了得呢。哎,你这也是在蓝狐学的?不是,对方在马上坐稳了之后,涂诚跨上了另一匹,我是蒙古族。一天的拍摄都很顺利,约莫三个小时就全拍完了,比预计的收工时间早了不少。汪司年向大周提了个建议,想跟着涂诚再练练马术,晚一些再把马还回去。大周大方应允,给两人留了一匹马,就让工作人员先收工回去了。下午四点多钟,两人共乘一骑,策马跑了一会儿,就幕天席地地坐下休息。白鹤送归虽不比山上峰青岭翠、云蒸霞蔚的景色雄奇壮阔,但一道瀑布数十公尺,落地后化作溪水潺潺不绝,水汽在空中变换出七彩颜色,也别有一番梦幻风情。汪司年枕靠在涂诚膝盖上,放声就唱,唱了一首蒙古民族歌曲。到了高亢雄厉的地方,他唱不上去了,就扯着嗓子瞎喊。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汪司年也知道自己唱得很不好听。别人面前他要么不唱,要么就是带着鱼死网破般的孤注一掷,只有在涂诚面前能卸下所有心防,他是真的唱得痛快。涂诚似乎也不嫌他唱得不好听,闭着眼睛,手指轻敲柔软草地,像是为他打拍子。汪司年唱完最后一句,便仰起脸来望着涂诚。而涂诚恰于此时睁开眼睛,两个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互相凝视着。涂诚非常英俊,五官深刻得不是混血胜似混血,全无刻板印象中蒙人的相貌特征,若不是对方主动提及,汪司年也想不到他不是汉人。他问他:你骑术那么好,小时候肯定常在草原策马奔腾了?涂诚摇头:我妈是汉人,我出生起就和我哥住在汉海,逢年过节才会回去,那时我哥就会教我骑马。提及涂朗,涂诚一刹眼神黯淡,汪司年知道自己在这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心里难受便也黯然地问:你哥是什么样的人呢?涂诚说:我哥比我厉害,他在蓝狐是狙击手。蓝狐能打的多,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就只有他一个。市局的张大春说涂诚在整个蓝狐队史上能排前三,事实也是涂朗是他的替补,涂诚此刻却说自己不如哥哥,足见兄弟俩的感情多么深厚,回忆里尽是对方的闪光点。汪司年愈发感到胸闷难受,不说话了。倒是涂诚主动开口:你没想过再唱歌么?我现在这斤两我自己知道,不好听就是不好听。虽说发了专辑,肯定会有粉丝买单,但路人不会买账。卖惨不抵用,我也不想在我最喜欢的事情上卖惨,这么难听的歌,粉丝听一首还能凑合,听多了保不齐就要掉粉啦。经纪公司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做。汪司年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再说我还欠经济公司好多钱呢。怎么会。想到那晚上汪司年跟经纪人电话里说的话,涂诚不太理解,这么一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怎么还会有缺钱的烦恼。这话说来就长了。汪司年转转眼睛,想了想说,这得从我去香港治疗声带开始,那时我又穷又病,尹白兜里也没几个钱,要不是在那里偶然结识了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你说卢启文?涂诚问。你怎么知道?汪司年很诧异。因为要保护你,对你的经历和身边亲友都做了些调查。涂诚扯了个谎。对,就是gino,卢启文。提及这个名字,汪司年面有怅色,倒也瞧不出是悲是喜,我们是慕那里最著名的一位声带治疗专家去的,据说很多香港歌手都会在演唱会前请他调教自己的声带机能。可到了香港才知道,根本连一面都见不上。后来我跟尹白在那专家门口跪着等,没等来专家,倒等来了gino。汪司年说,卢启文帮他引荐了那位专家,还包了他跟尹白在香港的一切花销。他说他为他做这一切不求回报,只是因为他在内地时看了一期《天空之声》,他被他的歌声惊为天人。只一首歌,他就成了他的粉丝,还是会在他的演唱会结束时疯狂大喊安可的那种。汪司年还说,光是为了这句话,他就哭了一晚上。后来呢。后来啊,后来我就看上他了呗,我就想以身报恩。汪司年也不在涂诚面前藏着掖着,明明是提及一件撕心裂肺的憾事,却蓦然浮现天真笑容,但是他说他是直男,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他确实爱我,但他却如假包换是个直男,正准备政商结合强强联姻呢----嘿,你说这话逗不逗?反正我一赌气就要把这些年吃用在香港的钱全还给他,算随了他新婚的份子钱。没多久我做直播的时候被海莉姐找上了,以特不平等的条约签了现在的经济公司,待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丧权辱国啦。难怪当日听到楚源的话他会这般反应,涂诚蹙着眉,陷入沉思。话到这一步,汪司年才意识到说多了不该说的。他慌张仰脸,盯着涂诚瞧了瞧,啪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涂诚一惊,伸手抓住了汪司年的手腕:你干什么?汪司年认真注视涂诚,眼神充满歉疚,声音听来也又急又怯:诚哥哥,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我不是还记挂着gino,我就是不甘心,不服气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心窝里除了你,谁也不让住----这言之凿凿的样子,涂诚差点就要笑了。从头到尾都是这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心窝里住谁不住谁,与我何干?但又忍不住垂眸注视他的眼睛,汪司年正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他的眼睛黑极黑白极白,如同爱憎一般泾渭分明,他的眼神热烈又真挚,眉梢渴盼地扬着,像是正苦苦等他一句原谅的话。涂诚被这种眼神瞧得莫名心疼,抬起手掌盖住了汪司年的眼皮,感受他慌乱转动的眼珠与绵密湿润的睫毛,活像一尾鲜活的鱼。然后他说:好了,我不生气。连着拍摄是很辛苦的,加上这些天就没吃饱过,眼下又饥又乏,被强迫着闭目片刻,睡意就这么毫无挣扎地袭来了。汪司年往涂诚怀里钻埋了一下脑袋,呓语似的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涂诚,屠城。谁能想到,听来这么威武霸气的两个字,拥有它的人却是这么温存柔软。居然真就睡着了。涂诚低头注视着汪司年的睡颜,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分不清是被狐狸尾巴搔着的痒,还是被猫爪挠了的疼。这已经走过的二十余年,从来都是他被教育着懂大义、辩是非、担责任,从来都是他豁出命去护着别人。还没有这么一个小傻子用这种不成章法的章法守着他,护着他。仿佛眨眼功夫,夕阳就弥满长天,火烧云照得人脸颊生光,连五脏都温暖起来。一片白色草絮飘了过来,落在汪司年的眼角边。像是茅草花,也可能是山间不知名的野花,涂诚伸手为他轻轻掸了去。怀中人睡意正酣,一点没察觉,嘴角以个甜美的模样微翘着,宛在一场好梦中。鬼使神差般,涂诚俯身低头,慢慢将自己的一双唇靠近汪司年的唇。然而四唇只距毫厘之际,他又突然惊醒,想到那声重蹈覆辙,想到尸骨无存的涂朗,想到此前种种,到底撇不清他的过错。握起拳头打了个抖,涂诚迅速逼迫自己远离汪司年,然后抬手,在他脑门前狠狠弹了一下。哎哟!疼!汪司年捂着额头,睁眼气冲冲地嚷,你干嘛弹我?很晚了,涂诚完全敛了笑容,冷声说,该回去了。第二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二)回程没有骑马,汪司年坐在马背上,由涂诚在前方牵马而行。一路观景,远处山巅瀑布飞泻,古寺雄踞,近处则是一片被夕阳染红的花海,斑斓的花絮漫天飞舞,美得宛若世外桃源。两人还是古人装扮,这两人一马徐行于日落时分,倒像是告别了长剑骏马的血腥江湖,即将回归布衣蔬食的惬意日子。汪司年入戏得深,颇有这方面的感悟,偶或在马背上喊涂诚一声,涂诚便也回头看他一眼。他叹说:你看,难怪大周要在这里取景,特效都未必能做得这么美。涂诚微拢眼睑,也被这如梦似幻的美景深深震撼:雁眠山的景区开发较晚,目前还没有人为的污染与植被破坏,确实很美。汪司年又高兴地说:要我们真是古人就好了,这还闯荡什么江湖啊?就在这儿搭间木屋住下,享受天然氧吧,白天溪上泛舟,晚上闭门造人----这话实打实透着傻气,涂诚居然还一本正经地问:你造得出来么?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汪司年大喜过望,坐在马鞍上得意地晃着脑袋:结果不打紧,重在参与么。你多卖卖力气,我也勉为其难多多配合,没准真能出奇迹呢。两人一马徐行归来,等在拍摄基地的殷海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马背上的汪司年始终深情注视着为他牵马的这个青年,再好看的后脑勺也犯不上这么盯着,那眼神,跟怀春的小女儿也差不离了。她把汪司年当弟弟看,也深知自己这个弟弟的秉性,什么情绪都不掩不藏,爱恨全写在脸上。她当即恍然大悟,他是爱上他了。回到基地,汪司年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殷海莉,高高兴兴地喊她:海莉姐。涂诚勒住马缰,回头把汪司年又抱下了马。汪司年迎上去,问殷海莉:你怎么来了?你这什么记性,说好了来接你去参加时装周,殷海莉往边上让了让,神秘地一眨眼睛,你猜我在路上遇见了谁?汪司年很好奇,探头从她身后望出去,然后跟遭雷劈似的当场怔住----哪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这个人,这个人就出现了。卢启文。隔着一年多没见,人还是老样子,白皙斯文,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眼神温暖明亮。卢启文见汪司年愣着不动,笑着喊他一声: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文哥汪司年进退失据,手心被汗水浸湿,风一过连着脊梁都阵阵发冷。他倒不是怵见这个男人,只是错爱一场,就算称不上刻骨铭心,终究也难如此轻易地相忘江湖。涂诚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卢启文,不由得蹙紧了眉头,gino卢真人比照片上更帅一些,贵公子的气质一览无遗。连着汪司年手足无措的反应,他也瞧得真真切切。这戏我也参与了投资,会在这里多留两天。卢启文走上来,亲切地搭着汪司年的肩膀,这么久没见了,好多话想跟你说。晚上去我房间,我们好好聊聊。哦,好汪司年三魂六魄尚未归位,任由卢启文将自己带走了。涂诚想跟上去,却被殷海莉出声拦住了。这位美艳成熟的御姐人也客气,主动作了自我介绍,表示想跟他私下谈谈。一上来,殷海莉就向涂诚表示感谢。汪司年瞒得挺结实,她不知道涂诚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他哪里找来的保镖,她说:我听尹白说,这些日子是你在保护司年,要不是你一直尽心尽力,司年怕是早出事了。涂诚淡淡说:应该的。殷海莉红唇微翘,眼神犀利:我看得出来,司年很依赖你,你们的关系不像是雇主和保镖那么简单。涂诚说:我当他是朋友。殷海莉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太了解司年了。别看娱乐圈这么混乱污浊,他却很天真,很单纯,心性就跟小孩儿一样,喜欢了就一定要得到手,不喜欢了就马上踢开。弦外之音已经相当明显,涂诚微微皱眉,只说:我不懂你的意思。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们不合适。殷海莉取出一根纤细的女烟叼进嘴里,没找着打火机,还是涂诚替她点了烟。谢谢。殷海莉抽了一口烟,吞吐着烟雾,这个时代在进步,这个时代也在退步,娱乐圈里基佬不少,敢公开出柜的却没几个,也就小鱼小虾靠性取向博个眼球,有点咖位的谁肯承认?涂诚没出声,他不懂娱乐圈里的这些门道,但这话听着在理。殷海莉再次以一种估价似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涂诚一眼,旋即面露激赏之色,非常直接地说下去:你很英俊,也很性感,我会很愿意把我的酒店房卡交给你,或者在每天睡前都想着你自慰。但你跟汪司年不合适。事实上他也并不是真的爱你,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就是个贪玩的小孩儿,你只是他众多玩具中比较特别的一个。何况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更容易意乱情迷,误以为自己爱上了你----但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以我对他的了解,可能这戏还没拍完他就腻了。短暂的谈话结束前,殷海莉笑着说,你没在新闻里看过司年的那些绯闻对象吗?最近还有一个被他抛弃的二世祖为他自杀呢。汪司年被卢启文带走后就没了消息,涂诚回到房间,小心确认自己的住处没有被人反监听和监视之后,就打开了送给汪司年的监听。一只耳朵带着专属监听用的耳机,另一边对着手机,他给张大春打了个电话。他已经确定屡次三番想杀汪司年的人就是同剧组的喻信龙,可以用足迹对比来确认他是不是杀害宋筱筱的凶手。张大春在电话里回他,喻信龙多半只是个傀儡的角色,先不必打草惊蛇,他背后一定还有别人主使。带着监听耳机的那边都是些家常闲聊,多半是卢启文在说话,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很好听,而汪司年一改常态变得话少,问他才答,还常常答非所问,整个人分明不在状态。紧接着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你说卢启文?涂诚分着心,一边监听一边通话,卢启文也来了片场,他是这部戏的资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