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作者:蜀七      更新:2023-06-19 05:24      字数:4802
  杨氏一愣,她看着女儿一头乌黑秀发,一脸慈爱:“果儿长大了。”她一直担心女儿懦弱的脾气会害了她。如今虽然有些娇蛮,但娇蛮的公主,总比懦弱的公主过得好。公主又不能插手政务,她哥哥是皇帝,这辈子她都是公主,她都不用仰人鼻息而活。女儿……比自己命好。她当年被亲爹作价卖给了林家,说是嫁娶,但一边图杨家的书,一边图林家的钱。她那时就知道,女子生来如此,命不能自己做主。即便如今女子可招赘,女子可立户,但天下真正女子能当家做主的有几个?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界里,她的果儿可以不卑微。第165章 165“老陈家的, 你去哪儿?”女子斜挎着竹篮,笑道:“我这两天休假, 去采野菜。”大娘说:“你等我!一道去!”两人说说笑笑, 刚爬上山头, 就见两山中间的河流旁有人在建桥。“等这桥建起来了, 咱们以后去外头就方便多啦!以前想过去, 得坐两天的牛车。”以前谁想得到上头还会管他们这些犄角嘎达, 还要修路修桥?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他们村里的人一年半载可能才出村一次, 去外头用粮食和野物换些油盐酱醋。如今好了, 村里的路通了, 虽说没有走桥那么快,但以前两天的路程已经缩短到了一天, 早晨天不亮就走, 天没黑就能到。村里好些年轻人都在镇上找到了活干。老人们在家种地,年轻人去镇上干活, 一家人的日子比以往好多了。女子也在镇上的洗衣房干活, 因为修路的人多,所以他们的脏衣裳都是收起来统一洗的。一篮子里是一个班的人的衣服,不能跟别的弄混了, 他们自己会在上面做记号,发回去了也知道哪件是哪个的。工钱是朝廷结,因为不清楚工期,所以是一日一结, 按洗的框数来算。两筐就是一文钱。这个时候衣裳薄,女子一日至少能洗十框,就是五文。一个月下来也有一百五十文。更重要的是洗衣房包吃包住,她们这都是净赚。多少人都想挤进来。大娘摘着野菜:“还是你运气好啊,你去的第二天就不招人了。”女子也觉得自己运气好,但她认真地说:“以后说不定还会招人。”大娘摇头:“路快修完了,修桥的在对面,用的也是对面的洗衣房。”女子一愣。这个挣钱的营生就要消失了。“到时候……应当还能找到别的活干。”女子艰难地笑了笑。自从她出去干活以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靠着她的工钱,家里一个月也能吃上几顿肉。虽说不能吃肉吃到饱,但比起以前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大娘说:“那倒是,现在不缺活干,听说有大商人要过来建厂,做针织品呢!”女子:“针织品是甚?”大娘想了想:“我也不知。”针织品是刚出来的玩意,没几个人知道究竟是干嘛的。林渊也没想到竟然有人纺织毛线,商人们看到了商机,商人们有时候也会养匠人,竟然做出了毛衣等针织品,虽然不是工业化,没办法进行流水线作业,但是聘请工人是绝没有问题的。而且自从官府这边进行底薪加提成的工作模式以后,商人们也学了过去。这样可以更大的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当然,他们把基础工资调低了……但没有低到林渊定下的基础线。林渊定的基础线是长期做工的工厂员工,不能低于五十文的基础工资。试用的除外,试用期最长不能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要么转正要么辞退,不用一直以试用期来钻空子不给正常工资。这当然会让一部分人失去工作机会。但现在的养殖业已经起来了,养猪养鸡养鹅的都不在少数。每个地方的官府都要进行五年计划,报到林渊这边来,这五年要怎么发展,专注于哪些方向,当地官府要给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和大概的行动计划。但好消息是,养殖业和手工业确实是在一步步的往前走,虽然看起来步子迈的并不算大,但几乎每隔半年都会有更多的厂子冒出来。除了基础建设以外,这些厂子都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乱世结束的头几年,人心惶惶,要给人们找到事情做他们才会安定下来。否则人在恐惧和绝望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林渊现在把目光放到了农业上。很多老农都有自己的种植经验,各地官府要做的就是把老农们聚集起来,让他们交流,种植实验田,再根据实验田的成果才确认他们的种植手段是否可以推广。水利系统有脱脱监管,正在进行第一期的推广。虽说看起来成效不大,但确实是一步一个脚印在往前走。还有就是对士兵的军功分级和死伤抚恤。这一部分林渊交由宋石昭他们在做。每天林渊都会收到无数报告和奏折,官员们似乎都发现林渊更喜欢办实事的人,也更喜欢关注民生。民法典还在编纂中,宋濂主修,翰林院辅助。翰林院里的人都是第一批出仕的世家子弟,宋濂比周容更会用人,至少他手里的人就没有反对民法的,或许有人反对,但他都能压下来。周容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更锋芒毕露,更积极进取,但也更容易被辖制。至于字典----宋濂虽然还是主修,但比起民法典而言,他在字典上花费的心力就少得多,现在基本都扔给弟子干了。虽说是第一批出仕的世家子弟,但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大多都有了儿子,甚至有几个连孙子都有了,岁月赠与他们宽和,也让他们更加谨慎。孟禾就是其中一个。孟家算是世家,但是却是世家里的寒门,他们依靠的是祖地,甚至没有铺子,家里原本就没几个仆人,所以之前雇佣制改革的时候,他家几乎什么都没变。就连那几个老仆也没走。毕竟他的姐妹从小也要织布下厨,他自己也曾为了省柴钱上山砍柴。只是比普通百姓强的一点,就是能够念书。姐妹们也都识字。当时能进宫面圣,也是因为他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哪怕许多人嘲笑他,他也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所能遇到的最大的机会。新皇的第一批选官。如无意外,前途都会比后面的好。“孟兄,你看这一条。”同僚指着纸上的一条初稿叫他看,“如何?”孟禾探头看去,这条写的是商户,但不是商人的商户,而是百姓的。是百姓以一姓为商买卖物品。孟禾奇怪道:“一姓为商?”同僚笑道:“正是,我看许多摊贩都是一家人干活,不曾聘请外人,自然不算商人,但又行商事,不应与商户同等。”孟禾细细思量:“这倒是。”同僚又说:“既不与商户等同,税收自然也不应等同。”商人要纳的税是最高的。但如果这些小家庭也跟商人缴纳的税一样,那么他们的盈利就会少到无法负担家庭开销。那么他们的这一条路就断了。最后还是会导致有家底的大商人才能做生意。百姓连摆摊开店都支撑不了。孟禾忽然说:“个人税!”同僚奇怪的看了眼孟禾:“两者有何关联?”孟禾双眼放光:“陛下曾修订个税,人若挣十分,税取其一分。”“商税也可如此!”同僚低头沉思,骤然抬头:“有道理!”“待我修订这条,我们一同去找宋大人!”宋濂忙得焦头烂额,他手里有近百人,这近百人当中也有些酒囊饭袋,他们一生所见不过头顶几寸天空,一生所学也不过是书中道理,不知道百姓如何过日子,也不知道百姓追求什么。他们夸夸其谈,觉得自己能辅佐天子治国,但他又不能把这些人都打出去。做事的也多,但做事的要么是真正的高门世家,要么是已经落魄的寒门世族。这两种出身不会倾力合作。民法典的编纂进度一直都很缓慢。若是有人能帮他就好了。宋濂长叹一口气。他如今年纪也大了,心力不足,却又后继无人,就是想提携人上来,也找不到能服众的。罗本如今在刑部,他跟宋濂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他要主导编著的是《刑法》。小偷小摸怎么定法?侮辱女子怎么定法?杀人怎么定法?杀人又分几种,故意杀人,过失杀人,防卫过度等等,每个怎么定法?还有伤人定法,轻伤,中度伤人和重伤。欺诈和抢夺等等。罗本每天醒来脑子里就是一片浆糊。他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内容要修订,就拿杀人来说,以前那都是杀人偿命,有的官员会探查缘由,有的不会,不查缘由的也不会有人说错。毕竟有人死了,杀人的应当偿命。每到这个时候,罗本就会想到自己的老师,若是老师在,他就不必这么累了。但陛下发了十多封召书,老师也没有应召前来。今年老师……应该有七十了吧?老师如今在兴化,兴化如今商业发达,百姓富庶,老师在那里应当能安享晚年,又何必叫他千里迢迢来京城呢?罗本揉揉手腕,自从他们这边用上“铅笔”以后,手腕就不像以前那样容易痛了。虽然总是会因为用力过大把笔头压断,但只要削过就能继续用。若是需要改,只用拿软木轻轻擦拭,就能把原先的痕迹擦掉,倒是省了不少纸。听说现在府学的学生们也是用的“铅笔”。小孩子臂力小,用毛笔写不出什么正经字。听说陛下还要造“钢笔”。罗本呼出一口气。很多东西都是忽然出现,但人们没有恐慌,反而是迅速接纳了。人们都很聪明,知道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无利的。铅笔出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反对,但自从知道只是给孩童们启蒙用的之后反对声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这大约就是温水煮青蛙吧?比起好看,陛下更想要的是“好用”。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是加分项,但写的不好也不会减分。陛下要的,是有真才实学,能经世济民的人。第166章 166自从成了院使之后, 红袖有了自己的府邸,这里原本是一个小官的府邸, 虽然不大, 但里面却带着一个小型的庭院, 曾经的小官喜欢这些, 如今倒是便宜了她。不过她搬到这里后, 递出了不少请柬, 却只有周秋娘和她的下属愿意前来。男性官员没有一个应邀。“因为他们觉得我操的是贱役,管的是最低贱的小民。”周秋娘与红袖对坐, 微笑着说, “你却不同, 你是可以上朝面圣,可以在百官面前进言的官。”红袖看着周秋娘, 这个女人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她记得以前周秋娘是个柔弱的女子,这个柔弱指的不止是她的外表, 还有她的心灵, 她天生就是需要被保护的人,可是如今再看,她已经看不出曾经那个人的影子了。周秋娘改头换面,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更好了。红袖面无表情,这让她显得有些严肃:“我知道。”圣上告诉过她,正是因为她能上朝,所以她才会被百官视而不见。她只能靠自己, 就连圣上也不可能对她提供更多的帮助。红袖扬起下巴:“我不怕。”从她选择离开泰州前往安丰为间的时候,她就不知怕为何物。周秋娘笑道:“叫他们上酒,再上些小菜。”仆从们很快端来温酒和小菜,这些仆从都是红袖雇佣的,红袖雇佣的多是女子。周秋娘问她:“都察院到底是做什么的?”现在所有人都在探查,毕竟之前没有一点消息流出来。这个新的机构拥有哪些职能,又拥有哪些权力,现在仍然是个谜。官员们都觉得只有林渊和红袖知道。红袖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恐怕只有等都察院真正立起来了,我们才知道。”周秋娘微笑着看她:“同为女子,必然应当互为臂膀,吴妹妹何必藏着掖着?是小看我不过操行贱役?”红袖无姓,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姓,她记得幼时遇见的一个好心人姓吴,于是自己也姓了吴。红袖笑道:“周大人如今已经不是管事了,想来应当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周秋娘嘴角微勾:“本官是想……吴院使初入朝堂,总需些助力吧?”红袖冷面:“何为助力?”周秋娘:“下官虽只管百姓小事,却也有不少……”红袖:“大人慎言!”周秋娘愣住了。红袖冷笑道:“大人追随陛下日久,应当知道陛下最忌讳什么。”最忌讳结党营私。周秋娘也没了表情,两人对坐,周秋娘看着红袖:“吴大人就当下官今日没有来过吧。”话毕周秋娘便站了起来。红袖依旧坐着:“不送。”周秋娘临走时转头看了眼红袖。在安丰待了那么长时间,她伸出了手,红袖为何不握?周秋娘大步离开,她已经看不透红袖了。或者说,以前红袖还没有去安丰的时候,她也看不透这个人。红袖有权欲吗?周秋娘自嘲一笑。答案毋庸置疑,没有权欲,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接受陛下的授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