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作者:蜀七      更新:2023-06-19 05:24      字数:4745
  至于三甲同进士,就只能等着回去等消息,看自己是会留京还是会被派出去。然后他们这些人会被赐御马,可绕宫门一圈。百姓们会驻足围观。韩凌头戴金花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踩马镫策马在最前方。游街自然不会太快,这是新朝的第一个状元,意义非凡,百姓们自动自发地竞相扔花,还有女子将香囊扔出。十年寒窗苦读,细算下来,何止十年?会说话时就要背书,能走路时就要学着拿笔。看着涌动的人潮,韩凌想笑,又想哭。笑是得偿所愿。哭是因为父母亲人没有看到这一幕。而他身后的李林清则是优哉至极,他生得比韩凌好,韩凌已是三十许人,他这个年纪能中状元也能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但李林清年纪更小,他二十出头,面白如玉,身量细瘦挺拔,眉眼含情,路上女子的香囊多是扔向他的。至于探花孟合,倒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四十多岁,生得不算出众,也不算丑,不过国字脸总有优势,就是只看脸便觉这人一身正气。只有一甲可以游街,二甲三甲进士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客栈和小院,本身就是京城人士的自然就回家了。百姓们狂欢了一天,到晚上还有酒馆赠酒,名称状元酒,店家下了血本,抬出十几坛酒在门口砸碎,让酒香弥漫出去。得中的学子们有的欢喜有的愁,但寒门学子大多都是欢喜的,他们额手相庆,也有当街嚎啕的。韩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就去翰林院报道。和他同来的还有榜眼和探花。三人倒是相谈甚欢。但是很快,李林清就被领走了,还是被郑清风领走的,领取了都察院。韩凌和孟合都为李林清惋惜。毕竟宰辅都出自翰林,他离开了翰林,将来的前途……李林清很快开始了脚不沾地的日子。他爹娘也没想到儿子能考中榜眼,毕竟这个儿子从小不学无术,突然考中榜眼,他们总觉得儿子后头肯定使了什么手段,说不定就是作弊。这可把他爹娘吓坏了。毕竟李家虽然是世家,但整个家族胆子都小。想做坏事都是考虑几年的那种,等他们考虑完了,事情也就不必去做了。所以李家从未犯过错,只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而已。赵霖也没想到李林清能考中,他自己只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虽说这也足够了,但一想到李林清考了榜单,怎么也想不通。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李林清这个人他是清楚的啊!最后还是李林清经不住赵霖和父母的痴缠,把自己殿试的答卷默了出来,他爹和赵霖看后,才终于哑口无言。赵霖是惊的,他爹是吓的。但幸好结果是好的。他爹看完后还在打哆嗦:“你、你这是胆大包天!你就没想过要是这文章激怒了陛下,那我们全家可就!”李林清毫不在乎:“陛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赵兄告诉过我,说陛下把天下人都看作有用之人,既然如此,自然能容人畅所欲言。”殿试的题目是“官”。他没写怎么变成一个好官,或是当官以后要干什么。而是怎么管官。防止官官相护,打击官场陋习。他几乎抨击了所有官场内部心照不宣的肮脏手段。并且他还提出了一个让他爹差点吓死的建议----不能让同一地的官员联姻。列举了姻亲带来的种种隐患。比如同一地官员联姻,明明是几个姓,但最终都会变成一个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种种腌臜勾当不一而足。赵霖看完李林清的答卷,叹服道:“我不如你。”他答的时候答的就是怎么去当一个好官。现在想来,只觉庸碌,能得个二甲八十六,已经是运气十足了。李林清摆手道:“赵兄何必妄自菲薄?此时看破倒也不晚,都察院还缺人呢!”是真的缺人,太缺人了!他能去都察院是因为林渊打了招呼,郑清风看过他的试卷后觉得他是这块材料,又私下问过他的意见,他才去了都察院。至于其他人,大多都对都察院避之不及,因为只要长脑子的都知道,这是个跟文武百官为敌的新部门,先不说这个部门拥有多大权力,只说这个部门要做的事,就是和其它几部为敌。都察院就是一座孤岛,除了皇帝,孤立无援。升官也不知道能升到哪里,前途不明。这种人郑清风是看不上的。要进都察院,心性是第一等,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愿意进都察院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连韩凌都觉得着急。现在都察院除了书吏以外,就只有郑清风、他和红袖。三个人能干成什么事?偏偏陛下还放手不管,让他们自己去招人,李林清就看中了赵霖。赵霖是世家子弟,从小耳融目染就是官场上的那一套。并且他不是个傻人,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也并非痴傻死读之辈。并且之前还跟着周容一起造字。出身经历都有了,差的就剩下心性和能力。能力需要锤炼,心性就是天生的。李林清问他:“哥哥,你敢不敢?”赵霖踌躇,他也不知道,他还想进翰林。但李林清又问他:“哥哥,尚方剑在和人手中?”赵霖想也不想的回答:“皇上手中?”李林清又问他:“何为尚方剑?”赵霖答道:“可诛奸脏,皇权特许。”李林清昂首道:“都察院,便是皇上手中的尚方剑!”赵霖瞠目结舌。李林清一反以往模样,少年英姿勃发:“哥哥,你是想在翰林苦熬岁月,还是随弟同行,化为陛下手中刀剑,砍向贪官佞臣!”赵霖咬唇,苦思良久,最终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应你所请。”李林清握住赵霖的手:“君子一诺。”赵霖看着李林清的眼睛:“此生不改!”李父瘫坐在地上,喃喃道:“疯了,都疯了!”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李父连忙告诉老妻:“以后咱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千万别落人口舌,那逆子我是管不住了,千万别被他连累了。”老妻也很担忧:“清儿年纪还小,就怕被人哄骗……”李父瞪大眼睛:“哄骗?我看他已经狂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外头忽然传来李林清的声音:“爹,儿记得,儿姓李,名林青,表字乐只。”李父:“滚!”过了一会儿,外头又传来李林清的声音,只是这次小了许多:“爹,儿已滚远了。”第170章 170林渊难得睡一个懒觉, 他虽然愿意当个勤政的皇帝,但也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那不是勤政, 那是不要命, 所以他每周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其实只有半天, 下午还是要看奏折, 只是早上不上早朝, 可以睡到中午。虽然很没规矩,但臣子们也没有劝谏。毕竟……他们也想睡懒觉。谁也不是铁打的, 每天凌晨三天就起床, 谁受得了啊。林渊从床上坐起来, 陈柏松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坐在寝殿木桌旁喝茶, 露着膀子, 上身全是伤痕,但这不会让他显得狰狞, 反而有几分性感。“濠州那边有消息吗?”林渊问道。陈柏松这才发现林渊已经起来了, 他看着林渊走到自己身旁坐下,说道:“孙德崖快死了。”林渊挑眉。孙德崖本身就是小人,他好大喜功, 又爱耍阴谋手段,手底下的将领哪个出色,他就要打压。谁也不能比他强。他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比韩林儿更加疯狂。尽可能的搜刮财宝, 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疑心病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一个没有心胸的人坐到那个位子上,下头的人还没有反,实在是叫林渊都觉得匪夷所思。现在孙德崖得了风疾,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濠州现在还没乱,但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林渊不准备去收复一个被祸害的焦土,所以越早出兵越好。林渊对陈柏松说:“叫朱元璋去一趟吧,把马氏带上。”马氏一直跟在朱元璋的军队里当护士,林渊之前还听说她已经升任护士长了。马氏的义父郭子兴到底是不是因为孙德崖而死未可知。但马氏似乎认定郭子兴的死跟孙德崖有关。既然如此,成全她的孝心又有何不可呢?林渊吃了口荷花酥,酥皮一碰就碎,落在桌子上。陈柏松伸手拂去林渊嘴角的残渣,轻声说:“好。”当圣旨传到军营,朱元璋领旨之后不到半日,马氏就赶到了,她身上还穿着护士的制服,护士的制服是青色长衫,颜色很淡,这样沾了泥土灰尘才能发现,给士兵包扎的时候就不容易让泥土黏到伤口上去。马氏和朱元璋来往并不频繁。护士们不常在军营里走动,她们都住在军营外头,马氏管着她们。“我听说陛下叫将军去濠州?!”马氏剃掉的眉毛和发际线又长了回来,现在就算穿男装也能看出是个女人。朱元璋也不瞒她:“正是。”马氏心潮起伏,她一直等着今天,等着给义父报仇,手刃仇人!她原地跪下,给朱元璋磕了三个头:“将军,带我去吧!”她抬起头来,双目瞪圆,饱含怒火,如鹰似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朱元璋笑她:“你一个女子,战场刀剑无眼,我可没精神去护你。”马氏也知道自己上了战场就是拖后腿的,她从小学的可不是舞刀弄剑,也没什么力气,连刀都提不起来,她咬着牙说:“那我就在营地里,等将军凯旋,还望将军不要立即杀了孙德崖。”“至少让我看着他死。”马氏紧盯着朱元璋,双眼泛红。朱元璋亲自把她扶起来,认真道:“我应你。”马氏破涕为笑。明明不是什么美人,但朱元璋忽然愣住,直到马氏退出营帐他才回神。真是……真是怪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孙德崖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鼻子还能呼吸,嘴能张合却说不出话。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他的臣子们已经很久没来看过他了。就连宫女和太监,对他的伺候也越来越敷衍。因为他说不出话,宫女太监们敷衍他,他也告诉不了任何人。他觉得自己身上满是腐臭味。只是不知道现在把持着朝廷的人是谁。没人来告诉他。他不仅瘫了,没法说话,在这殿内,他也成了聋子。哪怕能听见声音,他也收不到任何消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形。每日都这么昏昏沉沉地过日子。最开始的时候他很愤怒,他不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废人。后来,他依旧愤怒,但是他无法宣泄,久而久之,他风疾越来越严重。宫女太监们也不愿接近他。他能听见宫女给他擦身的时候小声说:“可真臭啊。”杀了她!来人!拖出去斩了!杖毙!做成人彘!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听着那个宫女继续说:“早伺候的是个屎尿不知的废人,我就不进宫了。”屎尿不知的废人……孙德崖这一刻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他为什么不在犯病的那时就死了呢?还要活着受这样的屈辱。风疾啊,哪怕扁鹊在世也不一定能治好的绝症。他想死。但想到自己的江山,又不想死了。说不定能治好呢?天下那么多能人异士,只要能找到有修为的道士,说不定一颗丹药下肚,他就能生龙活虎?但他想得越美,就越急切,越难受。因为他没法对任何人说出这些话。慢慢的,孙德崖停止了思考。他每天睁眼看见的就是床帐,然后宫女会给他喂饭,他只能喝稀的,干的咽不下去。刚开始还有各式肉粥,还会放糖或别的,后来没肉了,也没糖了,只剩下白粥。他的皇后和妃子们最开始还会来看他。后来也不来了,她们忙着拉拢朝臣,推自己的儿子去当皇帝。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哪怕他还躺在这里。宫女太监们有时候会躲到他的寝宫里,假借伺候他的理由不去干活。然后他们甚至会当着他的面苟且。他记得以前宫里抓住宫女太监厮混,他还嘲讽过,说没根的东西还想玩女人。而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个听见他嘲讽的太监正抱着曾经被他临幸过的宫女胡天胡地。他们甚至就躺在他的身边!太监还说:“来,爱妃,叫声陛下。”宫女娇笑着说:“陛下。”孙德崖紧紧闭着眼睛。男女之音近在耳侧。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和惊天的响声。宫女和太监慌忙下床穿戴,太监打开寝宫的窗户,朝远处望去,城墙处有火光!有人攻城!他对宫女说:“快!咱们走!”宫女吓得魂不附体:“走去哪儿?”太监说:“我们逃出去,去安全的地方。”宫女想问哪里是安全的地方。但是看着太监那双坚定的眼眸,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