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作者:
姿然 更新:2022-05-05 11:40 字数:3878
在云梯垂下之后,那些商人及其家眷以极快的速度,犹如蚁附一般,涌入了高晟号船中。
毕竟是东海之地,首屈一指的大商号。
哪怕是容纳了近万人,也丝毫不显得拥堵。
想想也是,这高晟号,毕竟是用以前往云海彼端的大商号。
自东海出发,前往云海彼端,其中之距离,若是用双足丈量,常人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完。
即便是高晟号这样的超凡商号,也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还要面对各种突发事件。
这一路之上,需备多少吃食,才够人吃马嚼。
而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了这一次的航行,自然还要有大量用以交易的货物,用以各国互市。
故而,高晟号其内部空间,必然要极大,才能够用。
而如果只是单纯的在近海之地航行,不考虑物质的装填,而且在救命的前提下,不需要考虑舒适与否,有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便是两万人,也是能塞得下的。
可就算是在所有的商人及其眷属都上船之后,江离和东岛中人,却还是留在宝葫芦之上,丝毫没有上船的意思。
方益堂愈发不满:“江少主,本将已然同意这群商人上船,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管带误会了。”
江离将手指向那哪怕间距如此之远,却仍能够清晰看到的东洋战舰,轻声道:“我方才说了,正好,我也要护佑在这商号四周。
这却不是在赌气。
而是这东洋之人,狼子野心。
如关老所说,分明先前,道兵入城之时,他们绝大多数死于自尽,是不惜牺牲自身,来引动这战争。
如今却愿意悄然停火,放我等归来,这前后截然不同,怕是有诈。”
“江少主这是不信任我等?
有本座的巨舰在此,别说那东洋人根本不敢发难,就算真的发难,我也能应付的了。”
方益堂双手负后,自信道:“江少主到底没有直面过真正的万炼巨舰,也不懂巨舰之间的差异。
本将的济夷号巨舰,虽然比不得定夷济夷两艘三万炼巨舰那样的战舰之王,可也是货真价实的万炼巨舰。”
“货真价实的万炼巨舰?
难不成,这万炼巨舰,还有掺了水的万炼巨舰不成?”
江离倒还真有些不知道这其中区别。
“自然是有。”
方益堂对江离的疑问,反倒是有些沾沾自喜。
什么东岛少主,背景深厚,便是那位周师门下,不也一样有不知道的东西,需要他来解答。
当即大方解释道:“巨舰衡量标准,无外乎就是船坚炮利四个字。
寻常的万炼巨舰,只是将钢铁相合,做到了堪比万劫不磨,入圣之境的坚固。
这是最浅薄的新术。
真正的新术,是爆炸,是裂变,是能够将出力也推到万炼万转的入圣之境上。
以如今的目光来看,二十年前的东洋新术打造的舰队,在这一点上,简直就是一个明显的反面案例。
只是船坚,而非炮利。
故而虽然依仗新术之变革,击溃了我大庆彼时的水师。
但却并没有造成我大庆水师多大的伤亡。”
只是船坚,而非炮利。
江离想起了当初东岛海战之时的铁甲舰,倒确是如此。
东岛海域出现的铁甲舰,其防御,确实已然臻至了千炼劫境。
没有晋升劫境的江心刚,在没有上品道术的情况下,集合东岛之力,都无法轰穿,造成的伤害,很快就被其自行修复。
可其一十六门火炮轰出的炮弹,却连关老都可以轻松应付。
这样一艘铁甲舰,大部分情况之下,确实可以让劫境以下的存在为之束手。
可若是真对上劫境强者,却又显得不堪一击了。
“这也算是二十年前,我大庆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
毕竟被击沉的只是船只,而不是人。”
方益堂知晓这位东岛少主,出道第一战就是与东洋战舰之战。
之所以对东洋如此提防,恐怕也是因此,故而多提了一嘴,说起了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而且,那些船破落水的大庆水师,还被东洋水师救援,接到了那位睦仁神皇的神皇宫中。
那位睦仁神皇,倒也无愧他那仁之名。
那些落水之人,都被睦仁神皇以礼相待,奉为座上之宾。
甚至于,睦仁神皇还将云海彼端学来的新术倾囊相授。
盛情之下,其中有许多人,甚至乐不思蜀,不愿归庆。
回来的那些人,则算是我大庆第一批正式了解新术的人。
而他们,也带来了东洋的示好。
东洋愿意,将境内的新术学院,对大庆开放,每年接纳一定数量的大庆中人前往进学。
而其所求,也不过只是摆脱属国之身份罢了。
帝后和中堂大人,又考虑到东洋毕竟是云海彼端与我大庆之间的一道缓冲带,这才默许了东洋的存在。
所以,什么二十年前国难,不过只是面子上挂不住罢了,实质上,我大庆依旧是东洋需要巴结讨好的存在。”
“可如今,那东洋人可是直接炮击高句丽了。”
江离不置可否的说道:“这其中,若是没有那位被方管带称之为以仁为名的睦仁神皇之命令,我是不信的。”
东洋神皇,万世一系,可不是虚谈。
相比之下,高句丽的檀君祖先,到底是有些虚无缥缈,不过是名义上的存在。
如今的那位高句丽王,也只是假借檀君之名罢了。
若不然,被全海梦窃据了权柄,那位高句丽王早就跳脚了。
可东洋的神皇一脉,却当真是传承百代而来的。
百代传承而来,天下民心所归,其神皇的权柄,是超乎想象的集中。
在对千载主国大庆相关的事件上,又是国之重器的钢铁战舰,怕是只有那位睦仁神皇才有做决定的权力。
其他人,谁也无法越庖代俎。
“不过是些许小心思罢了。”
方益堂满不在乎道:“二十年间,能发展出如此规模的钢铁战舰,任谁都会有点小心思产生的。
那可是一十二艘万炼战舰,一十二艘至少拥有着万劫不磨体的万炼战舰。
当万炼之下,无物可破之时,自然会给他们带来非同一般的自信。
但就算是炮击高句丽,那战舰中人,却也只是针对高句丽中人开火罢了。
在本将说出要接纳东岛中人回朝之时,那东洋指挥使,不也乖觉的停火了吗?”
说到这里,方益堂颇有些洋洋得意。
“你倒是为何?
不还是对我大庆的畏惧?
我大庆,毕竟做了东洋千载的主国,天朝上国的印记,是抹不掉的。
那睦仁神皇是个讲规矩的,哪怕是有些小心思,想要彻底摆脱大庆与东洋之间的关系。
可九州之地传承数千载,和这小小的高句丽可不一样,以我大庆的底蕴,一旦认真起来,必能将东洋搅得天翻地覆。
东洋在对我大庆之时,是不可能把事情做绝的。”
看着方益堂当真是发自内心流露出的骄傲,江离心中一叹。
在那些有识之士的眼中,东洋之心已然是昭然若揭。
大庆的衰落,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与此同时,仍有一批像方益堂这样的人,在新术崛起,九州遭逢千年未逢之大变局的现在,依旧沉醉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之中。
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九州依旧是世界的中心,根本不愿意睁眼看世界。
最重要的是,身为大庆实质上的主人,帝后亦是如此。
上行下效,哪怕有识之士察觉到了不对,却也无法将这种思想更易。
所以,周师他们才选择了广旭帝,想要借助帝后之争,来进行改变。
可那位广旭帝,又到底是真心想要改变大庆朝堂,还是心中与那位帝后一样,一样自居上朝之心,不过是想要借助周师等人的势力来夺权呢?
说到底,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战太轻了,没有彻底将大庆打醒。
“嗯!?”
一念及此,江离突然悚然一惊。
他确信,东洋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位睦仁神皇,也绝非方益堂所说的仁义之心。
那他为何要救助落水的大庆水师,为何要以礼相待,甚至将自身所学的新术倾囊相授,愿意收纳大庆人才进学?
现在看来,不过就是希望大庆在这一次战败之后,感受到的疼痛少一点。
而人之本性,又都是贱,越是轻易得到的,便越是不重视。
新术这样一条通天之路,摆放在了大庆的面前,大庆朝堂之上,反而不甚重视,那位李中堂,看似是新术派的主导者。
可其却任用一十二位步兵统领,来担任新术舰队的管带,就足以证明,他根本没有打心底里认为新术是国之基石,根本没有把新术放到应有的地位上去。
不过是借助新术,来掀起党派斗争。
从结果上来看,睦仁神皇的谋划无疑是成功的。
大庆朝堂成功被其麻痹,甚至于到了方益堂这样的巨舰之主,都为之轻视的地步。
哪怕是勉强发展起来的新术体系,在依仗九州之辽阔的基础上,却也不过和东洋弹丸之地二十年发展的规模相差仿佛。
最重要的是,他争取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前,东岛海域的铁甲舰,还曾是东洋的主力舰队。
彼时的东洋,大庆是当真有碾杀的实力的。
所以,如果不是睦仁神皇的这一举措,哪怕顾忌云海彼端,帝后不会直接将其灭国。
却也一定将东洋牢牢地握在手中,把控其发展。”
江离不由地感叹,哪怕身为敌人,但客观地评价,这位睦仁神皇确实是东洋千年一遇的明君。
在这个时代,一个明君对一个王朝的作用,是无可取代的。
“二十年,东洋足足隐忍了二十年,才等来了今朝的爆发。
以睦仁神皇的性子,他既然如此肆无忌惮,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依旧有了直面大庆的底气。
这底气,又到底来源于何处?”
江离望向远方的舰队,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