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带。”

  江离再度开口，对那方益堂劝说道。

  “以今日看二十年前的东洋战舰，或许你有资格指点春秋，认为那东洋战舰，不过尔尔，徒有船坚，而无炮利。

  可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东洋的舰队，怕也不会没有丝毫改变吧？”

  通过方才的思量，江离确信，那位善于隐忍的睦仁神皇居然敢直接炮轰高句丽，做出如此逾矩之时，一定是有了充足的底气。

  不敢说能够直接和大庆对碰，可就算在有云海彼端作为制衡的情况之下，东洋至少也需要做到海上的霸权，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也就是说，此战，在他们的眼中，必胜！

  他们坚信，自己的舰队，一定能够横扫大庆的战舰。

  两方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可问题是，大庆的新术派，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每每铸造出巨舰之时，都要夸耀一番。

  大庆的战舰实力，是一直摆在明面上的。

  可东洋的战舰，却是直到战时，才倾巢而出。

  敌暗我明，那方益堂的自信，就显得有些盲目了。

  “江少主还没有听完本将的话，何必如此着急呢？。”

  方益堂却是摇头道：“船坚炮利，船坚炮利。

  船坚是基础，而炮利，才是新术舰队之争的重头戏。

  我若不是真个观察了东洋舰队的火炮利否，又怎敢夸下此海口？”

  “我们家管带，可是被姚指挥使称赞为水师之中，洞悉局势第一呢。”

  一旁的副手连忙夸赞道：“若不然，姚指挥使也不会让我家管带来做这孤军深入的任务。”

  “那高句丽王都之上，巨舰翻转重组，显化数千炮台，看似可怖，但那不过是对付一地一国的手段罢了。

  巨舰之间的攻伐，是要看炮台相合，组成的主炮之威能。

  这主炮威能，必须臻至万炼之境的基本出力，才算得上是合格的万炼巨舰。”

  方益堂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旋即继续好为人师道：“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东洋人倒的确是有些进步。

  根据我的观察，那些炮台的口径，若是组合成主炮，却也已然能够臻至万炼的地步了。

  可我大庆的巨舰，却要更强！

  定夷镇夷两艘巨舰，为何能够被称之为巨舰之王。

  就是因为它们的主炮，不仅能做到万炼的基本出力。

  甚至于，经过测试，其主炮的口径威能，还能做到万炼入圣之境施展下品道术的程度！”

  万炼入圣之境，施展下品道术的程度。

  江离眉头一挑，这倒确实是一种质的蜕变。

  道术是护道杀伐之法，如果没有道术，就算是修为再强，也没办法将自身修为完美的施展出来。

  而哪怕只是下品道术，比之单纯的倾泻力量，还是要强上十倍的。

  “除去口径威能之外，我大庆的突破，还在于非单一主炮。”

  方益堂自得道：“定夷镇夷两艘巨舰之王，可以组合成四门主炮，分立四方，足以同时应对四艘同级别的巨舰。

  甚至于，因为其恐怖的主炮威能，以一敌四，还能够做到压制敌舰，乃至于做到悉数击沉。

  虽然因为主炮炮台实在是过于雄伟，一旦成型，就很难调整。

  故而至多只能有两门主炮向同一个方向射击，而且主炮之间不能相合。

  但瑕不掩瑜，再加上其三万炼的恐怖炼度，寻常万炼巨舰之出力，根本无法打破其巨舰之壳。

  这样一艘巨舰之王，就算是真正的入圣大能，都要为之头疼。”

  入圣大能都要为之头疼，这却是有些夸张了。

  江离有些不置可否。

  虽然说像绝品道术那样触及到规则大道的道术，就算是万劫不磨的御灵宗师也不可能人皆有之。

  可上品道术，对御灵宗师来说，却并不算什么珍惜物件。

  老牌的御灵宗师，甚至是可以像老爹曾经的重雷体系那样，用上品道术来组建属于自己的战斗体系的。

  而定夷镇夷两艘战舰之王。

  除了船坚是御灵宗师无法相比，这还是御灵宗师没有防御道术的前提外，也不过只是将威能推倒了寻常万炼入圣之境的下品道术出力。

  但凡御灵宗师认真一些，就不可能被这些战舰束住手脚。

  不过，大庆四万万人，百年都出不了双手之数的御灵宗师。

  但新术二十年，就有了如此成果，却足以让方益堂自傲了。

  “多主炮，大口径。”

  江离默默思衬。

  口径即是真理，这一点他倒还是知晓的。

  若只从这个维度，大庆水师，纸面实力，似乎的确在东洋人之上。

  毕竟，东洋人虽然也拿出了一十二艘万炼巨舰，但按照梦蝶彼处的风语文章编辑部参谋，应当都只是寻常的万炼巨舰。

  至多是那两艘隐藏最深的旗舰，定位类比定夷镇夷的东洋巨舰之首，能达到两万炼的炼度罢了。

  “本将的济夷号，固然不是定夷镇夷两艘巨舰之王。”

  方益堂悠然道：“可炼度，同样臻至了两万炼！

  而主炮台，虽然没有像镇夷定夷那样质变为万炼入圣之境的下品道术出力。

  可却也达到了标准，是两倍于万炼寻常出力的可怕口径。

  虽然因为体量，无法装载四门主炮台，分立四方，但两门主炮，却也正好能够做到两门主炮向同一个方向射击的精度。

  除去那东洋的主舰之外，本将自信，仅凭济夷号，就足以以一敌十！”

  “方管带如此自信，如今看来，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江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法再进行劝阻。

  但他却依旧驾驭宝葫芦，立于高晟号商船之侧，缓声道：“还望方管带体谅，实在是某谨小慎微惯了，就让某做一个高晟号的护舰者吧。”

  “江少主愿意，那也随便。”

  方益堂瞥了江离一眼，在自己好为人师的情绪得到舒张之后，却也没有在意江离相信与否。

  “反正，只要此战过后，这位东岛少主，就会知晓，他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

  区区一只没有踏入劫境的葫芦，在万炼巨舰层次的交战之中，就算警惕，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在一切准备过后，高晟号商船开始扬帆。

  数千炼的商号，用了如山一般的钢铁铸造，加之吃水极深，行驶于大海之上，当真犹如单

  而那一直悬停的济夷号巨舰，也将阴影抛洒于高晟号商船之上。

  这雄伟的战舰，甚至将所有的光亮都遮蔽在了巨舰之外。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高晟号之上，那些商人并没有回到舱室，而都是立于甲板之上，看着那逐渐缩小的牙山。

  这是九州前往高句丽航路上的第一站，当牙山逐渐缩小，也就意味着，他们在远离这连番生变的噩梦之地。

  此时的这些商人们之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未曾消散的惊惧，或许都有之，也或许都没有那么浓烈。

  惊逢大变之后，人最有可能的，反而是麻木。

  而直到牙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都没有任何的异变发生。

  直到此时，那些商人及其家眷之中，才有人反应了过来。

  或是奔走大笑，互相拥抱，或是愣在原地，默默哭泣。

  众生百态，跃然于船舱之上。

  可江离的目光，却猛的一动。

  “来了！”

  从离开高句丽之时，他就一直在催动天视地听。

  但那东洋舰队，在停火之后，竟再无一人发声。

  令行禁止，寂静的可怕。

  就算天视地听再怎么可怖，却也做不到听人心声的地步。

  而直到高晟号都已经离开了高句丽海域，那死一般寂静的东洋舰队之中，才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算算时间，那大庆的战舰，也该驶出高句丽海域了。

  想必那些死里逃生的大庆人，一定在欢呼雀跃吧。

  如果这个时候，给他们迎头痛击，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没有人接话，那东洋舰队之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这道声音发号施令，而后施行。

  江离不禁扪心自问，那位姚指挥使，能够在大庆水师之中，做到如此地步吗？

  或者说，就算是那位李中堂，又能否做到如此地步？

  “既然要让他们感觉到痛，乃至感觉到绝望。

  那就让他们，绝望的更加彻底。”

  那道声音彻底冷冽下来。

  “极夜号，进发！

  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新术造物，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海巨舰！”

  “是！”

  这次，终于有人应声。

  江离瞳孔猛地收缩，天视之下，那东洋舰队最深处的那艘旗舰，从舰队之中射出。

  “方管带！”

  江离猛地抬头，对着天穹之上的济夷号高呼道：“敌袭，敌袭！

  我有道术，可看到千里之外的境况，那东洋舰队之中的旗舰出动了！”

  “东洋旗舰？”

  方益堂眉头一皱，却没有质疑江离。

  战时开这种玩笑，那可是要杀头的。

  “一艘旗舰而已，那东洋的旗舰，不过两万炼，我济夷号，未必就差于他们。”

  方益堂喃喃自语，但看着东岛中人，还有那艘高晟号，还是挥了挥手。

  “罢了，全速前进，先与姚指挥使集合。

  已然离开高句丽海域这么久，高晟号又是专以运输的商号，不逊色于寻常万炼战舰。

  哪怕是同样全速前进，他们也追不上我们。”

  话音还未落，音爆之声，就在天穹之上响起！

  天地大亮！

  不是雷霆照亮，是一艘战舰，划破天穹而来！

  大亮之后，即是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