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夜散人      更新:2023-06-19 07:43      字数:5336
  “是本主失策……没想到,他的爪牙竟如此厉害……”仇落冷道:“你错了,将太辅师夺舍的邪灵应该不是老魔头的手下,他能在墨染手下安全脱身,又怎甘愿在他人身下臣服?这背后定还有猫腻。本殿会想办法尽快脱身,你务必寻到铢衡,莫要再对他轻佻!这都是你的错!”谢天机听得一肚子火气:“你就是想独自霸占他!”“哼。若你再对衡儿出手休怪本殿对你不客气!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原本就不是断袖,对男子的过分亲昵亦是厌恶无比。一旦伤了他的尊严他又得自尽了断!”“知道了!”谢天机窝囊的应。明明就是同一只魔但是得到的待遇却天壤之别。谢天机委屈极了,这些年他在外头淋着腥风血雨卖着良心挣钱囤在仁明殿,他仇落倒好,天天就知道讨铢衡欢心压榨他的财力。明明最辛苦的是自己,但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还要被自己嫌弃吃醋像是仆从一样呼来喝去。正当谢天机悲伤缠绕又焦急万分的寻找铢衡,方从冰冷的水底下头冒头换气,一颗小石子直准的砸到他的额头。“谁?!”“喂,就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害得我被吵醒吧?”涯边礁石上坐着一只蓝衣少女,模样清秀可爱,只是右眼缠着布条,算是完好的左眼凝住水中的谢天机,“你要找谁?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谢天机连忙道:“你瞧见有人从悬崖摔落此地么?他四肢还拷着铁链……披着雪白的斗篷,蓝眼睛……”他满怀希冀的望着少女希望对方能瞧见铢衡,少女想了想语气古怪的应:“悬崖?这里一只直都是矮谷,哪有什么悬崖?”“嗯?”谢天机疑惑回首,果不其然,原本身后的高耸峭壁已然是一望无际的开阔视野,身后的水流蜿蜒长远,虽然在他记忆里,他游了十丈不到。是空间缝隙,那处悬崖之下恰好是空间涡流之地,难怪墨染不下崖救人,因为铢衡跌落之后便不在崖底了。“此处是何地?还在人界?”谢天机立马反应过来,追问少女。“这是妖魔交界之处。嗯……看来你也是莫名顺着奈川卷过来的可怜蛋。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一带很危险,方圆百里已是空无人烟。你呀,若是想要活命,便早早离开这座死亡城,顺着奈川上游,运气好没准能回到你来的地方。”谢天机摇头:“我要找……我的爱人。”“哈?”少女挑眉,忽然一阵怪笑,“你要找的人,或许已经被奈川下的妖魔捉走当做猎物吃掉了吧?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也听的不大清楚,反正隔上一会儿你就彻底将我吵醒啦。”“妖魔?死亡城?”“对。”少女晃荡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声音甜美内容血腥,“这里的妖魔被诅咒无法出去,所以互相残杀吞噬周遭所有的生灵。索性我生活在这处漩涡旁边,遇到危险跳进奈川便能躲避。”谢天机蹙眉半信半疑,但是他确实没有在附近发现铢衡的踪迹。若少女说的是真的,那铢衡已然身处险境。他无法想象铢衡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妖魔捉住分食的场面,这附近也没有藏身之处……他只好绝望的相信:“你说的死亡城,在何处?”“嗯……你真的要去?爱人没了可以再找嘛。你没了又要爱人何用?”少女嘟嘟囔囔不肯说明,但耐不住谢天机恳求的眼光最终还是松了口,一边叹息一边用惋惜的声音说:“顺着河岸往下,在右岸的边缘有一座石头城池,那便是死亡城的入口了。”“嗯。多谢。”谢天机微微歉身,表达谢意后拖着被冰水泡的麻木的双腿移至岸上。待他走远之后,坐在礁石上晃腿的少女蓦地勾起唇角。“呵呵,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最好骗。就好像一头大笨牛,说什么他都信。”少女说完缓缓伸个懒腰,就地伏下继续困觉。被乌云遮住的日头难得露脸晒出金灿的光芒。温暖的光线斜斜照耀少女身下巨石遮蔽的洞穴,里头正传来窸窣清脆的铁链拖动声……仁明殿。二殿下被擒住之后被君明仪私囚仁明殿,因为铢衡还未捉住,他的罪名无从坐实。一旦铢衡被捉回君明仪便能理由正当定罪。仇落暂时还没有想到这样做后对君明仪的直接利益是什么,他一直在猜测君明仪将来会铲除三位王子令魔君无继承者,但现在铲除他仇落真的是时候么?还是,只是想通过这一系列方法阻止他保住铢衡?仇落觉得,后者更有可能。可恶……他当时若放弃掖吟玉的性命与君明仪放手一搏,就算斗不过师尊,他也能借机脱逃,那事情就会得到极大的逆转,他不用困虎此处,在那悬崖之上就可保下铢衡!事后懊恼的仇落殿下无言而暴躁的敲着茶案,掖吟玉也被关在仁明殿,这小子命大,明明挨了如此深的一剑连肠子都捅破了,睡了一天一夜烧了一阵,第二天就能睁眼起身。掖吟玉,确实是个做病奴的好料子。“本殿当时一定是脑子烧坏,一个小小的病奴,值得本殿下跪求情么。”虽然觉得不值,但是去瞧掖吟玉望见他恬静的睡颜仇落又有一丝大石落地的放松心思。掖吟玉说自己曾救过他,可仇落当时没有深想。他的时光实在太长,没有必要的事情都会被他定期一般遗忘,唯有铢衡的事,满满当当塞了一脑子。他没有去过容家,怎会与从小在容家长大的掖吟玉相遇?只是掖吟玉舍身为他挡这一剑还是让他有些在意,四百年来他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名门权贵,亦有千百向他点头哈腰谗言媚笑的下等人。如此多的或相识或点头之交的人选之中,又有谁肯在那样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他以身挡剑?少、少的只手可数。少的现实。仔细想来他虽为了掖吟玉受困仁明殿,但也并非作茧自缚。掖氏两兄弟极受容舒宠爱,若知晓掖吟玉牵扯入事,就算容舒为了自保不明面插手,掖狐庭却万万舍不得掖吟玉出事。容家虽比不过君家,但与契魔交易是必能拿出称手的筹码。双生子灵魂特殊,很多时候都能心有灵犀传递某种感知。只要对掖吟玉动动手脚,掖狐庭就会有所察觉。他们感情很好,好到让人匪夷所思。微凉手指点厾掖吟玉眉心,黑色气雾钻入掖吟玉脑识。仇落闭上眼睛,凭靠一缕黑气在掖吟玉脑识施加咒法。此时的掖吟玉还在睡梦之中,脑识不稳,点在眉宇间的手指稍加用力,片刻之后仇落面上露出讶异,现在情形翻转了,并非是他潜入掖吟玉的神识,而是掖吟玉的灵魂正在被他吸纳!仇落急于收手但又害怕将掖吟玉灵魂撕裂。他吞噬其他灵物的体质似乎变本加厉,稍不注意便会融合他人灵力甚至魂魄。既然退不得,仇落只好顺着突变,将自己的魂魄附入掖吟玉体中。其实他的魂魄并不完全,因为分出一魂一魄造出谢天机。灵魂的空缺由邪灵的邪气填补,正因如此他才能完美的运用邪气幻变成邪物模样。一个人的识海由其心性决定,明亮或黑暗,祥和宁静或是波涛汹涌。掖吟玉生性温和体贴,识海中亦是风光明朗遍地花开。因为灵魂吸附,掖吟玉的灵识很自主的找了上来。身为灵识得他并非现今长大的模样,在他心底,自己还是个拿着风筝线迎着春风无忧无虑的小孩。瞧见那只花花绿绿的风筝时,仇落立刻回忆起十几年前他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小屁孩。是了,当时并没有怎么注意他的模样。原来,那个小娃娃就是掖吟玉?☆、抱花杀生当年仇落追捕一只凶兽,从北森林一路南下杀到森林外一片开阔地,当时有个小娃在草甸地上放风筝,小家伙的风筝线缠到了凶兽身上,凶兽暴怒之下向他攻击。仇落见状冷然拔剑,身手迅速将那只巨大的兽爪斩下。异兽的血液四溅开来,仇落当时也不过对小娃娃说了一句。“躲远些。”不冷不淡完完全全顺手才救。掖吟玉却记了十几年。回过神来,此刻的小吟玉正矫着脑袋滴溜圆的碧绿眼睛凝住仇落,二殿下后怕的后退一步,但是还是没能逃过掖吟玉如同粘糕一样黏糊糊的粘连。憋的脸绿,二殿下伸手轻微的拍了拍吟玉的头顶,心里却在想,这桩事一定要和掖吟玉说清楚,当年并不是特意去救他!也不消他这样掏心掏肺的报答。“被当做好人的后果实在是太糟糕了,若要维持这份形象便等于舍弃自我。”仇落无奈一笑,“还是坏人好,做尽坏事也不用瞻前顾后战战兢兢。”“二殿下是好人。”掖吟玉抱着仇落的大腿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说,“好人才会纠结自己应该去做坏人。”“牙都没有长齐……你又懂得什么?……我这样的魔头,你还是离远一些。”仇落长叹一声,将平时无法说出口的叹惋一股倒出,掖吟玉太干净,他不想将这样洁白无瑕的人留在身边。黑与白接融的结果总是太坏,他不愿意通过掖吟玉而产生世间还有温暖的危险错觉,亦不忍心将掖吟玉染黑。掖吟玉不语,只是眼泪又热腾腾从眼眶滚落。仇落静默片刻,旋即伸手干脆的将他推开。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怜悯,朱红光芒萦绕指尖,迅速翻动的手指结出繁琐印诀,咒术生成落在掖吟玉心口。发暗光芒中,掖吟玉静静盯着仇落,哭着哭着忽然亮出一丝笑。那笑容太过明媚,扎得仇落阴暗的心灵一阵烫痛。结印结束,二殿下便失了从容,如同被欺压的土狼,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出掖吟玉的识海。与此同时,被奈川灵物诓骗的谢天机果真顺着奈川一路向下,依少女所言,在河岸右侧却又一座石头垒砌的小城,城墙已被风雨侵蚀,城墙根部常年沾水湿润已经爬满青苔。谢天机抬眼,从满是爬山虎的高大城墙依稀可见已然风化模糊的城名。百年一将,留名千秋。妖魔武院,将秋城!“传闻中英杰辈出的将秋城竟在此处。”惊讶难掩,谢天机仔细观察眼前庞大威武的建筑,传闻将秋城青铜铸城刀剑铺路,城中多是开阔场地,每隔十丈便有兵器陈列。虽然是名义上的学院,但是将秋城的实质就如同养蛊一般,让城中的学员遵守严格的等级制度,崇尚以武为尊,想要获得公正与尊重,唯有不断的战斗。当初魔界与妖界为了培养精锐,特意在两界边界设下好几座类似将秋城的学院,当时非权贵奇才无资格进入,里头太过黑暗肮脏,若没有自保的本事,保不了早晨进入夜时便已是废人。而眼前这座将秋城已经颓败至此,当年风采不再徒留萧瑟凄凉。城门是特制的厚青铜大门,现已锈迹斑斑半开半阖。谢天机抖擞精神踏过高高的门槛,孤身一人踏入传说中屡造奇话的将秋城中。身后沉闷吱呀,半开城门自动合上。谢天机被那道诡谲阴森的声响惊了一下,不由回头却见锈门何处?只有一片悬浮黑色颗粒般的雾气。内部空旷晦暗举头不见青天,目光无从触及的黑暗角落,隐约传来桀桀怪声以及木齿轮转动的咯吱声音。虽然已经成人,但从小怕鬼的短处还是没能克服。他只好小心呼吸深入那片未知的雾色。木齿轮转动声响愈发剧烈,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脚下忽然踩到什么圆滚之物,谢天机垂眼,素白绣鞋踩中一截手骨,骨头外裹着的布料褴褛湿润。谢天机微微蹲身将那只阴森指骨里握着的剑扒了下来,此地临水剑已锈迹斑驳,但有个防身的家伙总比赤手空拳好上太多。“玉照官保佑。”低喃一句又有神兵在手,谢天机感觉自己战神附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大胆前迈几步,谢天机很明确感受到身后阴风浮动,不及思考手臂已经做出判断猛然挥砍,生锈的长剑不负期望狠狠劈中硬物,触感很像硬壳,谢天机定睛一看,自己砍中的竟然是半个腐烂的人头。另一半已然残缺不全,好像给猛兽一口咬下,谢天机连忙抽剑,岂料锈剑捍在头骨,他这番动作连剑带头一起拔了出来。长着霉菌的头颅滴滴答答落下腐臭的尸液,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剩下的部分只有上身,从腹部截断,尸体下半身竟是两只简易的木腿,那只残破的脑袋冲他咯咯笑起来,声音浑浊古怪的叫嚷:“和我切磋吧!咯咯咯!输掉的人要被吃掉脑袋!”“切你个头!”谢天机大惊,连忙将长剑带头抡向那具恐怖畸形的残躯,一声闷响木头身子摔在地上直接散架,他咬着牙关一脸恶心得将那颗人头踩下来,一脚踹飞老远。继续向前,他又陆陆续续遇见几只相似的半肉半木的腐尸,也不知造出这些恐怖玩意儿的人是个什么武学痴种,所有腐尸念叨来去都是那句切磋。好在木头尸体攻击性不强,丑是丑了些。手上的剑都被他劈折一半,素白的绣鞋鞋底也踩了一层尸油。约莫两刻,他终于穿过毒瘴,算是平安无事的来到昔日将秋城的主殿。从高耸的石门进入便可见数丈一立的巨大石柱,柱高不见顶,仿若直达夜天。谢天机的身躯也属于魔族,所以能在黑夜视物。愈发往后,每一根石柱边都会放置一尊石像,石像之前统一放置香炉一顶。而石像边的石柱便会刻上或长或短的字,谢天机走到最近的一尊,抬眸细细辨别刻字。这些刻字与现今的文字有些不同,更加繁复象形,但不碍于辨别。上面简要的记录了石像人的身份,妖界新都,段然,于妖历弘典十二年位列武试甲等,故立像以做后辈标榜。“没想到段然也是出自将秋城。可惜。”段然也是一代猛将,四百多前年跟随绮部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只是五界之战妖界溃败,段然亦在大战光荣捐躯。在这些石像之中,有许多妖魔都是战前便声名远扬的将军相臣,也有一代英豪卧龙。但他们大多数都在大战身亡捐躯,能存活下来的如今也没了音信。这处殿宇应该是用于陈列将秋城历来最为拔尖杰出的学员,供后辈瞻仰。如今将秋城已是破落至此威名不再,徒留这些英雄石像沉默黑暗。诸多石像之中,谢天机一眼辨别出一尊与众不同的石像。说是石像它更与玉石接近,洁白素雅,持剑抱花。周遭的石像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瞬间显得身形粗大野蛮灰扑暗淡。谢天机睅目上靠一步,手指触碰微凉的石料,细腻滑感,是瓀石。雕像很洁净,好像被人刚刚擦拭干净。低垂的眉眼顺下是微微翘起的唇角,如同云雾一般的衣衫环绕健美的身躯,石像右手拄着剑剑锋打磨的凛凛剔透,右手抱着的鲜花花瓣细致可数精美无比。整只石像栩栩如生,好似此人方接过谁人递来的花束正颔首款款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