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罗再说      更新:2023-06-19 13:12      字数:4791
  几种想法在盛夜行脑海里交战后,他去握住了路见星发凉的手,再将其揣进自己的卫衣衣兜。“我会用药的。”盛夜行沉声道。路见星放松了一口气,“好。”“路见星,你跟我回去吧。”盛夜行说。“好。”对方积极回应。现在已经近凌晨一点,雨慢慢地小了。从跨区大桥到学校内的距离很远,路灯破的破闪的闪,将路况衬托得更加寸步难行。他们走了十多分钟也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凌晨一点半,盛夜行带着一路默不作声的路见星回了宿舍楼。他没法儿带着小自闭翻墙,只得敲了敲大门的铁链,喊人:“明叔。”我带路见星回来了。“哎唷,终于回来了……”张妈也从门卫室的桌子上揉揉眼起身,看盛夜行严肃的表情,没有多说话,只是赶紧拿干纸巾给两个孩子擦了擦脸,“去哪儿啦?”“买药。”路见星答。张妈点点头,知道这个小孩儿特殊,也不多问,催促道:“快上楼休息了吧。小路你以后不要乱跑喽!急死老太婆我了。”“对不起。”路见星乖乖地站着,手从盛夜行衣兜内拿了出来。一回宿舍,盛夜行把灯打开,累得快要虚脱。兴许是上楼梯的动静没把握好,宿舍楼里不知道哪个兔崽子睡懵了胆子大,迷糊地大吼:“谁他妈的大半夜不睡觉啊!”盛夜行停了脚步,捏紧拳头。楼道里的灯不够亮敞,路见星脚步快,比他多上了一阶。盛夜行看着他,忽然就镇静下来,没吭声,吞下了那句已经横冲直撞到嗓子眼的“你爹”。这时,不知道哪个宿舍的小子也被吵醒了,回吼:“哪儿的野种大半夜喊麦啊!”“草!”“孙子!”两边儿宿舍你一言我一语的,楼下还没走远的张妈又折回来,一板子敲到楼道里,扯嗓门儿喊:“谁不睡觉!谁不想睡觉!不想睡觉下楼放哨!大半夜斗什么狠呢啊?!”顿时安静了。盛夜行听得想笑,跟着路见星上了楼。开门进宿舍,路见星第一件事儿是把药拿出来放阳台上。“路见星,”盛夜行发现小自闭的一举一动越来越难理解了,“你做什么?”“晾晾。”路见星说完,像怕盛夜行不理解似的,有点儿急地补充:“雨停了。”我把药盒晾干!“行吧,”盛夜行边脱衣服边去扯干浴巾,扔给路见星,“现在已经停水了,没法洗澡。你把身上擦干,再喝热水,然后上床睡觉。”“好。”路见星一累,人也乖顺下来,接过浴巾就开始脱衣服擦身上。盛夜行却忽然跟触电了似的,转过身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根本不敢去看路见星。他刚刚瞅着小自闭脱到胸口了,锁骨那一块儿还是那么白。比市里深冬偶尔飘的小雪还特么白……那些雪自己小时候玩儿闹的时候吃过,冰的,入口就化了,绵绵的,没什么味道。路见星也是冰的吧?哎,我操?他深吸一口气,骂自己混蛋,决定明天找顾群山学点儿净心的经书背背。路见星换完衣服,把李定西淋湿的外套也晾了起来,穿袜子准备上床。他站在桌子前徘徊一会儿不上去,突然说:“他们,什么意思。”路见星的世界里,人与人应该是互相不干扰的。他对“其他人”,天生就缺少好奇心,也不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但自从遇到盛夜行,路见星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事儿一件一件地多了起来。“口不择言罢了……”盛夜行喝了口热水,“想知道野种是什么?”“嗯。”“没爹没妈。”盛夜行想想,觉得乱骂的那些人也挺操蛋,补一句:“或者有人生没人养的。”完了,说什么都像在骂自己。路见星点点头,指指自己,慢吞吞地说:“我。”盛夜行心头突然有石头压下来。他握住路见星的手指,说:“你不是。”“我拖累他们。”路见星说起父母,神色黯淡了些。“嗳,别想了。”盛夜行说。路见星把袜子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才应了声:“好。”“我妈去世得早,我爸没什么本事。我妈家里挺有钱的,走后给我留了套院子,在城南。但很多年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爱去。”盛夜行边说边低头拉拉链儿,“等你想通了愿意上我机车后座,我带你玩儿去。”说完,盛夜行诡异地有点耳根发烫。自己还真没邀请过谁。顾群山和李定西这俩左右护法都没有上过自己的车。路见星听得心生向往,却不太愿意麻烦他,点头又摇头。这模样看得盛夜行心里软软的,“以后再说也成。诚心邀约,我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小自闭努力地回应他的每一句话:“嗯。”路见星家庭条件相对来说较为普通,但父母从自己小时候发现罹患疾病开始就为自己奔波。十七年了,路见星的病情已经拖垮了整个家庭,影响了基本的生活。在前几年,妈妈也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孩子,路见星便更像一个累赘。来市二上学也是他主动提出的,只因为在一次班级矛盾中,有一名男生指着他大喊:“路见星你这种特殊情况的人就应该去市二!成天待班上摆什么谱?看不起谁啊!你有病!全班都得伺候你怎么着!”当时路见星以为市二是医院,没忍住上网一搜,发现是一所学校。他利索地把学校相关资料搜集完毕后,给父母表示了他想前往的意愿。学费不算高昂、住宿、封闭、特殊学生集中心,家长可以两个月甚至半年探视一次,这简直就是为不堪重负的路家量身定做的。洗完脸,盛夜行注意到路见星眼下晕染开了一圈淡淡的红,“你眼睛下面的痣是画的?”路见星点点头。盛夜行问:“之前还是蓝色,怎么变红了。”“开心和不开心。”路见星说,“今天开心。”你还是小孩子吗。盛夜行嘴角一勾,没吐槽出来,只觉得有点意思。“那明天打算画什么色的?”盛夜行认真地问。“明天,”路见星垂下眼,也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舔舔唇角,说:“红色。”盛夜行盯着他的舌尖发了会儿愣。最后是被自己掐得回过神的。临睡前,路见星还是坐起来,揉了揉眼。“不睡?”盛夜行看他在床上披着被褥坐成一团。在某些事情上,路见星的病使他格外固执:“药,涂一点。还有口服。”“……”盛夜行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路见星说自己被撞的那一下其实没有受伤。他挽着袖子下床,“我涂药吧,我不吃药,行么?”“嗯。”路见星托着脸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抹药。盛夜行哪儿敢真涂,只沾了一点点药油往后脑勺抹,除了烧灼感就没什么功效了。盛夜行特别严肃地说:“路见星,我还是得告诉你,这里的人都是患者,你在外边儿算特殊,但在这里不会。我对你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只会一样。”“……嗯。”路见星应了一声,“冷。”“哎。”盛夜行叹气,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凶巴巴地给他盖被子。感觉之前的话,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似的。算了。第10章 保护欲早上宿舍楼里停了水。天刚蒙蒙亮,宿舍楼边的起床号响起,一群男生踩着拖鞋下楼领水,还没领着呢,排队的几个就打起来了。明叔几次镇`压无力,只有在楼道里扯嗓子喊盛夜行的名字,被喊到的这位大哥大穿着短袖睡眼惺忪地从寝室内跨步出来,下到宿舍楼门口朝动手的几个男生瞥一眼。人群顿时全安静了。盛夜行怀疑李定西他们是荷尔蒙分泌失了调,非要拿打架来证明青春期有多可贵。毕竟年纪再大个几岁,就没有挥拳头的冲动了。还好自己班上人占上风,不然盛夜行没控制住,男生宿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把空水桶直接扣人脑袋上的行为,高一时年少气盛的盛夜行没少干过。“没事儿了?没事我回去睡了。”他往楼上走。“一群孬货,”李定西朝挑事儿的人咽口唾沫,扯了扯歪斜的衣领,朝盛夜行喊:“哎!老大你不上课么?”“不了,我请个假,”盛夜行头也不回,“路见星发烧了。”我操,路见星发烧关你什么事儿啊?李定西昨晚喝多了,宿醉醒来喉咙哑哑的,没敢多说话。他今早六点才摸回宿舍,差点儿被明叔逮了个正着。他之前有段时间每天凌晨三点就说梦话,比闹钟准时,还带点儿北方口音,醒了之后盛夜行问过他好几次到底哪儿的人,李定西总哽着喉咙说自己本地的。说梦话的习惯改不了,李定西总怕晚上睡着睡着就被盛夜行揍晕在床上。他花了好一番功夫相信这位大爷不会乱发病后,才安心在寝室住下。高一的时候,盛夜行经常半夜辗转难眠,往阳台上站着抽烟,一抽就是一宿。每逢太阳升起,盛夜行体内的躁动因子作祟,惹得他只能在厕所里用拳头砸墙,每次砸得一手血,再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到后来,盛夜行甚至在李定西不在的情况下,学会了自己单手用酒精和纱布包扎。也尽量不让它那么像白甜糯米粽子。盛夜行没想到的是,路见星发个烧都固执地要去上课,浑然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儿。病人都不介意,他又不是医生又不是白衣天使,自然懒得管,迅速换好多的校服外套,站在寝室门口吹口哨,“路见星,你到底能不能行?”“我行,”路见星攥着书包带子小跑跟上,脸蛋在冬日清晨里发红,“我特行。”“厉害啊,”盛夜行笑得特别坏,“你还挺贫?”路见星看他笑得好看,脸发烫,也不知道是自己烧着还是怎么,问:“贫是什么?”盛夜行在这一瞬间,对路见星感觉又增多了。倒不是说多了多少好感,只是觉得他或许会成为路见星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存在。自己在他最重要的成长期,潜移默化地用一支黑笔往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或者说,是在纸上画画。画五彩缤纷的画。遇上路见星,他口中的“你他妈能不能跟上我啊”都变成了“能跟上我么”。市里已是十一月中旬,南方湿冷的环境让他们无论穿多少都能从空气中感受到刺骨寒凉。仗着身子骨硬朗,一群屁大点的小男生开始只穿冲锋衣和短袖,一打篮球能分分钟脱衣服耍帅。盛夜行也不例外。但他把短袖换成了更帅的长袖卫衣,里边一件背心扎到裤腰里,特别心机。只是不能再随便撩衣角显摆腹肌有八块儿了。今日清晨阳光好,盛夜行走得懒懒散散,路见星也在后边儿踩他的影子,手里捧一杯豆浆,喝得特别豪气,比喝酒的架势还牛逼。盛夜行边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边趁机回头看他,内心全在想:小自闭喝醉了什么样儿?话说回来,路见星头一次吃到拌了老干妈辣酱的手抓饼,还不太习惯,狠狠呛了一口。被呛得眼尾带泪,路见星却一句屁话都没多说。他乖得像一句“操”都不会骂。之前盛夜行还觉得路见星有时候跟个女孩儿似的,现在不觉得了。小自闭的轮廓颇为秀气,称得上特别俊,还挺像本地人,眉眼中透露的性格坚毅又硬气,这些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他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在街上不小心被谁撞到,眼神都会瞬间变得特别“狼”。还挺能吓唬人。路见星到班级已有一周,同学们对他的好奇心也逐渐减弱,觉得他除了不爱讲话、长得好看、成绩好、有点儿凶之外也没有别的tag了,索性不再在教室里讨论他。虽然说市内一向重点扶持,但特殊教育学校的师资能力相对弱一些。唐寒同时教语文也教历史,今天直接搬了挺大一块中国古代版图来挂在教室上,说让大家先复习半节课,下半节课抽查。在人多的地方路见星不爱讲话,盛夜行也知道他这个毛病,在教室里两人几乎零交流。顾群山属于学渣,一遇到复习的课就简直满地找乐子。因为多动症的原因,他总是坐不住,高一的时候上课拿绳子捆自己,后边儿直接把自己跟李定西背对背捆一起。教室一安静,四周“静态”下来,顾群山心里就极为不舒畅。他一条腿搭在课桌踏板上,想了一会儿,开始抖腿。感觉到顾群山的桌子在随着他的大腿微微震动,盛夜行伸手拿笔往他肩膀上一敲,“别动。”“我他妈,”顾群山特别痛苦,“忍不住啊……”“那就动静小点儿。”翻了页,盛夜行假装自己也特认真,“你把课桌顶起来抖,这样没声儿。”“操,老大你也太没人性了。”盛夜行听得想笑,挑眉道:“你才认识我?”然后他也没管顾群山了,从抽屉了摸一只耳机出来塞进校服里再从领口拔出来,用手掌扣住耳朵,侧着头摆出沉思的样子,开始听夜店里那些个劲爆的remix电音。市里的各家夜店是出了名的好玩儿,好玩儿到每周末全国各地都有人从天南地北坐飞机过来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