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时有幸      更新:2023-06-19 15:50      字数:4797
  尽管从没见过面,即便性格天差地别,每逢他们遇到纠结的难题,都会下意识做出同样的反应。杜羡看江怀菱还是毫无反应,道:“阿姨,您还好吗?”江怀菱背过身去低下头,总是挺直的背脊有些细微的发抖,接着抬起胳膊擦了两把脸。虽然全程没有响动,但江行雪意识到江怀菱好像哭了,求证自己的猜测般看着杜羡。杜羡默契地理解到他的疑惑,拍拍他的背。然后,江行雪就慢吞吞地走上去,与陆成川和陆父擦肩而过,轻轻地抱了下江怀菱。江怀菱伸出胳膊摁了下江行雪的肩膀,江行雪感觉到耳旁有极为压抑的哭泣,不注意听的话,如同一声过于漫长的叹气。很快江怀菱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没先和自己的家人商量后续事宜,或者多和江行雪聊聊天,了解一下这些年他有些什么经历,而是盯着杜羡。她想要和杜羡谈谈。杜羡心知江怀菱的大概想法,道:“行雪,你和陆成川他们先去吃晚饭,我和你妈妈说一会话。”江行雪如同定格在那儿,没挪动,杜羡说:“走吧。”最先有动作的是陆成川,他走过去打算拉住江行雪的胳膊,似乎觉得不妥,半空中的手又放下,用着自己最轻柔的力气碰了下江行雪。力气这么轻,江行雪差点感觉不到这小心翼翼的动作。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杜羡,杜羡已经侧身朝向他突然得到的妈妈,没再回望自己。等到江行雪被另外两人带着走了,杜羡和江怀菱没换地方,直接在这里说话。江怀菱抢在他前面,简洁明了道:“他该是读了大学才到这里来,再和你认识的?你们只要没扯淡到认识没几个月就已经结婚了,别的我都可以接受。”第四十五章不远处有一家连锁的炸鸡店,正逢附近的高中园区下课, 店面内很难找到空位, 陆成川买好东西以后, 打包带到了车上去吃。750li里,陆父坐在后座正在和人低声打电话, 示意江行雪坐到副驾驶位, 陆成川把三份食品袋分发到他们手上,陆父接过后直接搁在一边, 同时笑着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陆成川低头瞧着汉堡和可乐,他与父亲一样不习惯这些油炸口味,又注意到江行雪正悄悄关注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要是自己不吃,他似乎也不好意思动手。拆开包装纸, 陆成川咬了一口汉堡, 然后江行雪打开了番茄酱盒,吃了几块炸鸡。估计他早已饿得发慌,他很快地吃完那份炸鸡,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吃吗?”陆成川晃了晃自己的袋子, 他还没碰过里面酥脆金黄的薯条。江行雪抬起胳膊摆摆手:“不用了。”车内正在播放古典乐,本来播着的曲子随着他的摆手动作, 忽的切成了《g大调浪漫曲》,小提琴的悦耳音色如河流流淌。“咦。”江行雪好奇地打量着播放器, “因为我吗?”陆成川道:“你试试顺时针挥个圈。”接着江行雪照做, 音乐声音放大了一些,他抿嘴朝陆成川笑了笑, 轻声说:“好新奇。”他再反方向挥了一下,声响回到它本来的大小。陆父这时候开门出去,走到树旁与人交谈,看神色显然严厉了起来。江行雪转头朝着陆父的方向发呆,陆父抬头与他对视,下巴再指了指他的左边,意思是希望他和陆成川多说说话。陆成川在递给江行雪薯条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一副新的一次性手套。他实在不擅长这一类沟通,干巴巴道:“吃点?”江行雪举起自己番茄酱的盒子与陆成川分享:“蘸我这里的,不用再拆你那个了。”他们一起吃了点薯条,陆成川发现江行雪还有一盒炸鸡块碰都没碰,以为他不爱吃这个,要拿自己的鸡米花和他换。江行雪道:“唔,不用,因为杜羡还没吃……”原来是怕杜羡饿,想留着给人垫肚子。陆成川对此没什么话可说:“好吧。”“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养父母对你好吗?”陆成川问,“我们和他们是不是该见一面。”“见不着了吧。”江行雪轻声道。陆成川以为他们遭遇了不测,已经不在人世:“对不起。”江行雪见他会错意,长话短说解释了下,把这半年来的事情挑了些重点,概括给陆成川听。陆成川感觉到他言语里的遮遮掩掩,提醒:“你最好全部和我说明白,之后万一有什么事的话,我才好帮你。”于是江行雪再忐忑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包括他结婚的契机出自一场荒唐的算命。这下子信息量太大,陆成川沉默了一会。江行雪试探道:“你还好吗?”陆成川道:“我还好,但我想起来妈妈有高血压。”·“是结婚了。”杜羡硬着头皮道。他第一次内心如此不安,以至于要把视线望向别处,才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手足无措。以前猜测过江行雪的家世不错,可他依旧保持着自信,觉得自己绝对能够在对方父母前留下个好印象,谁知道自己的亲家姓陆。在他小时候,他家与陆家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那几年鸡飞狗跳,美洲豹到处撒丫子狂跑,自己以往有什么小缺点臭毛病,江怀菱肯定尽收眼底。陆成川就更不用说了,童年时期每回碰面,期末少比对方考一分,回了房间都得郁闷大半天,有了分歧恨不能当场对挠起来。总而言之,除了陆家,哪家都可以,命运捉弄人,偏偏给他设置了道最难的题。江怀菱疑惑:“你不是之前和我说,之前才开始谈的恋爱?”杜羡说:“结婚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江怀菱依旧没有相信:“为什么我的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人呢?速度那么快,反而让我以为你是没兴趣找对象,索性随了你妈妈的心意。”杜羡一边心想江怀菱怎么说得那么准,自己扛不住了,一边淡淡答:“的确有我妈妈参与其中,但我们当时各自愿意和对方结婚,而且现在的确是互相喜欢。”“这事有你妈妈的份,很难让我往好的方面去想。”江怀菱没有太意外,“你可别告诉我,你和行雪结婚的契机,是她找那个算命的骗子瞎忽悠出来的。”杜羡没有遮掩事实,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他点头承认。江怀菱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形摇摇晃晃了几下继而站稳,明显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说法。她道:“在来之前,我和司机说过,我都不敢想象和你妈妈当亲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杜羡摇头,其实他隐约知道一些,可这还是让江怀菱去叙述。江怀菱道:“你妈妈在某些方面太理想化了,尤其在当母亲以后,迷信得令我觉得与她无法沟通,一想到我的孩子可能被她拉着去庙里抄经烧香,我就浑身难受,这不是浪费时间么。”“我妈妈生我的时候经历了一些风波,所以才……”“这事我该比你还要清楚。”江怀菱打断他,“她之前的生活太顺风顺水,一丁点刺激都受不起,得知会流产以后,需要这些超出科学范畴的玄学来让她有心理安慰,通过这种暗示让她的精神放松下来。”“不过当了亲家也没什么事,两个小孩的想法最重要,我们当长辈的尽量不给你们添障碍。但这样草草了解下来,我对行雪感到非常愧疚。”杜羡先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后面补充的那句话,又开始提心吊胆。江怀菱微微抬起眼,看着杜羡:“行雪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他也有自己的理由。”“结婚唯一的理由,该是互相喜欢,那样子才叫结婚。”杜羡不吱声了,说到底他年纪轻轻,而对方不仅是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手,又是自己爱人的母亲,他应付起来很吃力。“我很愧疚,身为母亲,却让自己的小孩有那么多顾虑,他婚姻的最开始居然不是出于爱情。”江怀菱道。杜羡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可以更洒脱一点。后来他去读了大学,t大开学以后我们才确认的关系。”这后半句话的潜台词是,江行雪与形形色色的同龄人有过交际,可没有更多的发展,他还是喜欢自己。江怀菱懂他的意思,还附和了一句:“他眼光不错。”被江怀菱这么一回应,杜羡反而开始害臊,明明提起这话茬的是自己,被认可了还要耳尖发红。杜羡道:“那您还有什么想法?”“他从小没在陆家长大,能不能在结婚前,住回他自己家里?有些事不用那么急,可以等等。”江怀菱说。点到为止,杜羡已经清楚了,江怀菱不认可那段无厘头的婚姻,并且要江行雪从自己那里搬出去。他并不为此感到有什么愤愤不平,江怀菱这么做,是在为江行雪争取。·江行雪看到杜羡出来了,打开自己的车门,跑过去把凉掉的鸡块塞给杜羡。杜羡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垃圾食品,哭笑不得:“还好,我不是很饿。”“酱也在里面,番茄的。”江行雪道,“需要糖醋味的吗?我也留了一份,但你好像不怎么爱吃那个。”杜羡吃了两块,让江行雪拿着:“你自己再吃点。”江行雪看了眼江怀菱,问:“饿吗?”江怀菱摆摆手,她不爱吃这些。江行雪不知道自己待会该坐谁的车子,杜羡拍拍他的肩膀:“去公寓里把行李简单的收拾一下。”陆父说:“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就在你哥哥的洋楼边上。”江行雪想要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杜羡分开来住,又担心伤了另外三个人的心,安安静静地坐到杜羡的车里,他再焦急地开口:“我怎么要走?”“你去和你爸爸妈妈住段时间,那么多年错过了,能补回来一点是一点。”杜羡道,“我们两个人接下来能相处的时间还长。”江行雪继而关心:“刚刚你们聊什么了?”“干吗,怕你老公被为难?”杜羡问,不需要江行雪直说,自己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江行雪啧了声,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谁能为难你。”“那个让我挑火龙果籽的,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欺负我,你为我做主吗?”杜羡道。江行雪笑了几下,说:“做主,他说可以赔你两个亲亲。”杜羡点了下自己的脸颊,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江行雪凑过去亲了两下他的脸颊。到了公寓,江行雪简单地收拾出几条衣服,杜羡帮他叠裤子,说:“棉毛裤,绒线裤,羽绒裤,加厚牛仔裤,你怎么那么怕冷,一天穿四条裤子?”“体育课都迈不开腿。”江行雪嘀咕。他把衣柜里收纳的那条杜羡的外套拿出来,依依不舍地还给杜羡,还没还到杜羡手上,又中途反悔,把衣服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他理直气壮道:“你的给我了。”再把那条在书房顺过来的毛毯也塞进去,厚着脸皮:“这个你的也给我了。”把行李箱拉好了拉链,他再习惯性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杆子,顺势搂着杜羡的胳膊,让杜羡把手搁在自己的脑袋上。他蹭蹭杜羡的手掌心:“这个也是你的,一直留给你。”第四十六章杜羡借着这股力道摸了摸江行雪凉滑的头发,末了抽回自己的手, 两个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江行雪坐在那里垂着眼睫不动, 虽然自己的亲哥哥正等在楼下, 要接他回家,但他心里微妙地泛出一股酸涩。“怎么了?”杜羡道。江行雪咬咬嘴唇, 不愿意和杜羡讲, 这种小动作让杜羡又不禁感叹着,果然他和江怀菱是母子。“我听你的。”杜羡不催他, “你在想些什么?说来听听。”过了半晌,江行雪依旧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几句嘀咕。他道:“我到现在还很迷茫,其实我不排斥这件事, 只是很晕, 我说不上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都没法做出任何反应。”“我假设过好多与父母相遇的场景,没有任何一种, 是今天这样子的。”杜羡说:“他们太克制?该和你抱头痛哭?”江行雪安静了几秒钟,点点头, 继而实话实说:“可是再想想我自己,我也一样哭不出来, 我不认识他们啊……”“他们看着你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一天天大起来, 对你肯定是有感情在的,可你那会毫无感知, 所以才会这样。”杜羡道,“每个人向外流露感情的方式不同,有的会伶牙俐齿,有的会不善言谈,但心情相同,失散那么多年,他们三人只不过百感交集,无法完整地向你表达自己强烈的情绪。”江行雪说:“我不能理解,哪里强烈?在那辆750li里的时候,陆成川都在开始解决我的手续问题了。”杜羡摸了下他的耳朵:“哪天你手上也有着以亿为单位的资金流动,随时随地承受着几万人跟着自己丢饭碗的压力,你也会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变故。”江行雪似懂非懂:“待会真要去陆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话。”“热情温柔的家人是家人,冷静寡言的家人也是家人,关心你的本质不会变。”杜羡道,“别怕这些。”说完,他去拿出抽屉里的抑制剂,放进江行雪的书包:“还有几天,记得让家庭医生给你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