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非言非默      更新:2023-06-19 23:01      字数:5359
  淑妃早逝,皇后谢氏也已“病逝”,现在后宫中身份最高的后妃,是位处贵淑德贤四夫人位的周贵妃,华德妃和庄贤妃,这三妃是皇长子景瑜殁后,景骊为了给谢氏找麻烦封的,如今她们各有子女,为子女计,她们肯定不愿意出宫去,所以第二日,她们也宣布病倒了。九嫔中的安修容有一女,二十七世妇中的郑婕妤有一子,她们也是不愿出宫的,所以她俩也同时病倒了。皇帝的后宫中,还有十九位后妃,她们位份高低不一,有些承过幸,但是没有子嗣,有些因为皇帝有段时间巡游后宫谁都有份的时候,她们运气不好,病着或者怎么着,反正当时没法承恩,始终没有承过幸。皇帝的后宫,虽说人不多,统共也就二十多人,现在其实和冷宫差不了多少了,皇后在的时候,皇帝总要先紧着皇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而且皇帝进后宫的时候实在太少了,其他人就算想轮到,机会也很少,后来皇后去了,皇帝干脆就不进后宫了。这些女子盼啊盼啊,盼了这么多年,早就对得到皇帝的宠爱死心了,对于这道旨意,她们中的有些人,并不像有子嗣的后妃那么坚决地反对。从后妃的角度可能无法理解她们的想法,但是换个冷宫角度的话,就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了,她们本来就是身处“冷宫”了,皇帝能够想到要将“冷宫”中的女子赐金还家,的确算得上开恩了。但是,太后病着,高位份的后妃病着,只要她们的头上长的是脑袋,而不是摆设,此时她们就算不想病,也必须病倒了。所以,这道旨意颁下的当日晚间,太后病倒了,第二日,皇帝后宫中的所有后妃,全部都病倒了,一个都没有落下。当然,后宫中的生病,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什么时候病倒,什么时候病好,都是有讲究的。病不是可以随便病的,若有人用称病来扫上位者的兴,或者触谁的霉头,最后的结局,恐怕就要变成一直“病”下去了。但是,该称病的时候,有人要是不识趣,不肯称病,也是讨不到好处的。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必须要病倒的时候了,谁要是不病,谁就是认可这道旨意,谁就是想要离宫,就算心里存着这个想法的后妃,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所以她们全部病倒了。皇帝收到了这个消息,随即谴医赐药派人探问,但是他本人,始终没有踏入后宫一步,就算是太后那里,他也没有亲自去请安,只派了人早晚去探视。就这么着,朝中熙熙攘攘,时不时就要有大臣上一份折子,阐述一下他对此事的看法。宫中一片愁云惨雾,人人都在病中,只有皇帝本人,稳坐钓鱼台,巍然不动。至于卫衍,皇帝摆在明面上的说辞,绝对无可指摘,若不是他知道此事的“真相”,听到这道旨意,他恐怕也要信以为真支持皇帝的,而且他知道的那个“真相”,肯定不能被他人知晓,他当然什么话都不会多说了。时间飞逝,又一日转眼就到了。这日午后,高庸进了内殿,一眼就看到皇帝端坐在案后,执笔在批折子,永宁侯正坐在皇帝身边,替皇帝磨墨,偶尔皇帝会抬起头,微笑着和他说几句话,永宁侯就在那里小声地回话。这一幕,看着就让高庸觉得心中安宁。皇帝和永宁侯两人,就该这么好好过日子,天天这个发脾气,那个不理人,闹来闹去的,都是闲得慌。经过了这一遭磨难,皇帝心性成熟了,永宁侯也懂事了,两个人又把话说开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动不动就鸡飞狗跳,互相折腾,为难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了吧。高庸脑中暗暗这么期盼着,悄声走上前去,向皇帝禀报:“陛下,田太医来请平安脉了。”景骊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他提笔写完了要写的东西,才放下笔,合上折子,站了起来,拉着卫衍的手,来到了起居处。他在主座上落座,想拉着卫衍坐到他的身边,卫衍却僵持着没有动。“陛下,礼不可废。”私下里,卫衍愿意和皇帝相处得随意一点,但是有外人在场,他马上又要开始守礼了。“田太医又不是外人。”景骊无奈地说道。田太医很多事都知道,卫衍有必要这么顾忌他吗?“反正不可以。”卫衍坚持。“行行行,你坐下面去。”景骊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手,让他坐到下面去。见他们都落了座,高庸才走到门口,宣了田太医入殿。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金买骨“吾皇万安!”田太医进来后, 恭敬地向皇帝行了礼。“爱卿平身,赐座。”景骊淡然吩咐道。高庸应了声喏,示意小内侍取了个软墩子过来, 安置在皇帝侧前方。他自己则亲自动手, 在皇帝的手腕下摆放了一个小小的玉枕, 又帮皇帝卷起了一小截袖子, 方便田太医把脉。田太医向皇帝告了罪,在软墩子上坐了下来, 凝神静气, 给皇帝请起了平安脉。一会儿的工夫, 皇帝这边结束了,高庸又让人把软墩子和玉枕移到了永宁侯那边, 依样画葫芦, 让田太医给永宁侯也把过了脉,才让人送上了笔墨。田太医独自一个人坐在旁边, 写起了医案,他写完了两份医案,亲自捧着,呈到了皇帝的跟前。卫衍从田太医给皇帝把脉开始, 就一直盯着田太医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卫衍的表情没有不妥, 他的眼神也没有不妥,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一直盯着田太医看, 仿佛田太医的脸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似的。偏偏田太医的养气功夫非常精湛,卫衍可以感觉得到,田太医在给皇帝把脉的整个过程中,别说是表情或者动作,就算是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乱过。以至于卫衍越看,心里越发没底了。皇帝说他不是身体不好,而是那个不行,所以如今要“修身养性”,皇帝话是这般说,但是有没可能是在骗他?皇帝会不会生了什么重病,因为怕他担心,就瞒着他,找出了这么个理由来哄骗他?自从皇帝这么说了,卫衍的心中一直担忧不已,但是这事他不能问任何人,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被人意识到皇帝的身体有了不妥,就要闹出风波来了。就算田太医现在正在给皇帝请平安脉,他也不能问。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宫中至高的机密,除了皇帝和田太医知晓,就是太后,按理来说,也不会知晓,一般太后插手这事的时候,都是皇帝不妥的时候了。这些医案,皇帝看过后,全部会封存起来,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去查阅。这事,卫衍不能问,也不该问,就算他担心,也只能在心里担心,绝对不能表示出来。上首,景骊看完了田太医呈上来的两份医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臣告退。”田太医很快就行礼退出去了。景骊把卫衍的那份医案,放到了一边,拿起了自己的那份医案,折了起来。他折了两下,抬起头,就看到卫衍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没外人了,过来吧。”他颔首示意卫衍到他身边来。等卫衍到了近前,他握住卫衍的手,用力一拉,就把卫衍拉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展开手中的医案,让他仔细看。“陛下,这不是臣该看的。”卫衍想看,又明白他不该看,整个人都别扭起来,他的身体僵硬着,眼睛始终不敢落在那页纸上面。“不给你看,你担心得都快睡不着了,用不了几日,就会闹出事来了。嗯,仔细看看,朕身体安康,什么事都没有,不要再担心了。”景骊搂着他,柔声说道。卫衍不愿多想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想,以至于他说什么,卫衍都愿意信。但是卫衍一旦多想起来,就会想到很严重的地方,要去担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现在,卫衍很明显是想岔了,又在瞎担忧了。卫衍听到皇帝这么说,才仔细看了眼医案,发现上面记载着一切如常,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陛下没事就好。”卫衍看完了医案,终于安下了心,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问道,“那事,陛下不会是在骗臣吧?”皇帝明明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不行了?而且这医案上,也没说皇帝不行了啊!“爱卿是不是傻了,朕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卿!再说这种事肯定不能落于笔墨,否则一旦传扬出去,朕岂不是要在青史上留下笑柄了?”景骊声音压得有些低,但是气势很足,非常理直气壮地反问道。男人怎么可以随便对人说自己不行,更不可能让人知道他不行,普通男人都这么介意这个问题,更何况他是皇帝,会随便乱说吗?卫衍觉得他好像是傻了,皇帝就算要骗他,应该不至于拿这种事骗人。景骊见他无话可说了,才重新把这份医案折了起来,这页纸被他七折八折,很快折成了一个精致的花形图案,这种折法被人拆开了,很难复原如初,要是有人动过了,可以轻易看出来。他折完了,高庸才端着信封火漆等东西过来,将这页纸用火漆封在信封里,装进了秘盒里,再送去专人看守的库房。没事的时候,皇帝的这些医案都不会再被打开来,一旦有事,这些东西都是追查的存档。当然,真正机密的东西,如皇帝刚才所言,根本不会落于笔墨,就算想查,也是无从查起。高庸捧着秘盒出去了,很快,就有宫女送上了茶水,君臣二人一左一右,并坐在起居的榻上,喝了起茶,顺便再看了看卫衍的医案。卫衍的医案上也没什么不好的,汤药终于可以不用再喝了,不过该吃的药膳还得吃,药膳其实就是给他养身体用的,纯粹吃着玩,有病没病都得吃。景骊看了眼医案,又看了看卫衍,食指忍不住动了动。他在榻上克制行事很长一段时间了,心里自然觉得怎么着都不够尽兴,现在田太医终于宣布卫衍一切安好了,他就不用再这么克制了。不过他刚对卫衍瞎扯了一番,现在事情还没有了结,他就马上放纵行事起来,卫衍就算再傻,也会知道上当受骗了,恐怕就要对这事有其他意见了,所以他决定继续忍耐几天,等这事有了结果,他再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卫衍被皇帝这一眼,望得后背一凉,不过皇帝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专注地喝起了茶,那点玄妙感觉,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喝完了这盏茶,他们才进去继续批阅奏折。“陛下,要不把实话对太后说了吧。”帮皇帝磨了一会儿墨,卫衍突然说道。田太医来了这一趟,让他想到了太后还病着呢。皇帝要遣散后宫,却把太后气得病倒了,让卫衍有些不安。以卫衍的想法,只要皇帝对太后说了实话,太后心疼皇帝的身体,又怜惜后宫那些女子的不易,应该就不会这么生皇帝的气了。景骊说的那些鬼话,也就骗骗卫衍这个明明被他骗过很多次,但是每次依然愿意信他这种鬼话的笨蛋,要是到了太后面前,他这谎话刚起头,恐怕就要被太后戳穿了。不过这话,他肯定不能这么和卫衍说,所以他皱着眉头,用非常为难的语气说道:“这种事,就算是太后,朕也没法说出口,也就是你,朕才能说说。”“陛下……”卫衍发现还真是这个理,也就是皇帝信任他,才会对他说,但是太后那里,也不能不管啊,他看着皇帝,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那陛下去看看太后吧。”“太后这么对你,你不生她的气了?”景骊知道,卫衍迟早要说这话,但是太后才病了一天,这第二天还没满呢,卫衍就这么说,还是让他有点诧异。“太后是陛下的母亲。”卫衍当日肯定怪过太后,但是事过境迁,而且太后始终是皇帝的母亲,他既然决定留在皇帝的身边,实在不愿意皇帝为这些事为难。皇帝天天操心朝政,已经够辛苦了,他不能这么不懂事,让皇帝再为这些琐事烦心。“你啊!”景骊合上了奏折,揉了揉眼睛,对卫衍说道,“朕看得眼睛难受,你帮朕念下折子吧。”“是。”卫衍从左手边那叠折子上,取了最上头一本,翻开来,念了起来,他念了几句,又想起了刚才的事,“陛下,那您什么时候去看望太后?”“等过两天吧,现在太后正在气头上,朕去了,太后只会更生气,不利于她的病体恢复,等过两天太后气消了,朕再去。”景骊见没能成功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能这么允诺。宫中的病与不病,何时探病,何时病好,一举一动间,都是讲究。就算他不去探望,太后这病该好的时候,肯定也会好的。而他在不合适的时候去探望了,太后恐怕要病得更重了。不过这是他和太后之间的机锋,景骊不想说得太多,卫衍不懂就不懂好了,没必要一一细说,免得卫衍为那些事担心。既然卫衍想要他去看望太后,那他有空就去看看吧,反正他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了,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事就会顺利进行下去了。就算是太后,也不可能阻止他做这事。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卫衍就不再多话,乖乖替皇帝念起了折子。景骊倚在榻上,将他半拥在怀里,听他念了几段,就会点评几句,有时是山川地理,有时是人文景象,有时是官场派系,不一而足,偶尔还要考考卫衍,有没有记住他的点评。卫衍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折子上,努力跟上皇帝的思绪,很快就没空去想其他的事了。这几日,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高庸高总管,一直在后宫中来来往往,替皇帝探望病着的后宫诸妃。太后的慈宁宫里,自有人去探视,不用他操心,他需要操心的就是东西十二宫里的娘娘们。不过,他跑来跑去,每次吃到的都是闭门羹,娘娘们一个个声称,她们身体有恙,不愿过了病气给皇帝,拒绝见他,只派了大宫女和内侍头领与他交际。就这么跑了两三日,这一日傍晚,他来到了钟粹宫探望,突然得到了钟粹宫的主位,李昭仪的接见。“李昭仪的病可是好点了?陛下挂念李昭仪的身体,特命老奴前来探望。”高庸进了殿门,就关切地问起了李昭仪的病情。“有劳陛下垂顾,臣妾已经好多了,请高总管回去后,替臣妾多谢陛下的关爱。”李昭仪穿了件家常旧衣,额头上扎了根素色的抹额,表明她正“病”着,她先站起来,和高庸就皇帝的关心客套了几句,谢过皇帝的关心,才重新落座,说道,“高总管可是稀客,快请座,小梅,给高总管上茶。”“李昭仪这般客气,折煞老奴了。”高庸宣读了皇帝赏赐的药材等物,才告了罪,小心地斜坐在软墩子上,和李昭仪拉起了家常,两个人点评了一下城外的田园风情,回味了一番永兴大街上时兴的糕点吃食,最后高庸又关切地问起了李昭仪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