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作者:非言非默      更新:2023-06-19 23:02      字数:5228
  那三人已经发现这次是踢到了铁板,这人他们惹不起,不敢再嚣张,更不敢自报家门,免得带累了家里人,回到家被人狠狠责骂,默不作声地缩到了一边,抓起送上来的布巾,随便擦了擦,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驿丞送走了这几人,回过头来又奉承起了征南将军他们一行人,让人送上了几个好菜,陪了许多笑脸,才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这一行人。他站在路口,看着他们上了马,一路向北疾驰而去,心里慢慢吐出了一口气。京城的风云,因为征南将军的突然入京,大概会更加雷声阵阵了。不过这些事,与他一个小小的驿丞,没有多大的干系,所以他就感慨了一下,就进了驿站的门,指挥人收拾起了被他们打坏的东西。还好,这次争斗的双方,打架打得利落无比,打完了赔钱也比较爽快,否则他这点俸禄,恐怕就要贴补进去了。京城,昭仁殿里,皇帝正坐在御案后,一边看密折,一边往纸上记着什么。高庸趁着换热茶的工夫,悄悄瞄了一眼,发现皇帝记在纸上的是一个个人名,左边记着齐远恒等人,右边记着一连串他比较熟悉的名字,这些人年节的时候,经常出入宫廷,此时都被皇帝记到了纸上。高庸知道,皇帝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哼,这次的表现,算是勉强凑合。”他听到皇帝轻声嘀咕了一句,将一个人名记到了左边。高庸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发现皇帝这次记上去的是孙柯孙状元的名字。对于孙状元的坎坷经历,高庸有些同情,可惜爱莫能助。不过这次孙状元表现不错,应该不会再被皇帝这么故意无视了。他换好了茶,又说道:“陛下,这个时辰,侯爷快入宫了。”今日是腊八节,永宁侯白日里留在了府里,不过这个时辰,应该差不多该回宫了。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搁下笔,将记满了名字的那页纸,对折起来,然后撕成了两半,叠在一起,放进了御案的暗格里。“摆驾回宫吧!”收拾好了这一切,他才吩咐道。“摆驾!”站在殿门口的宣礼内侍,听到了皇帝的声音,高声向外宣旨。等到皇帝披上了大氅,出来的时候,御驾已经准备好了。高庸所料不错,皇帝回到寝宫没多久,永宁侯也回来了。永宁侯今日大概饮了酒,说话时略微有些飘忽的感觉。“陛下!”他虽然行礼如仪,但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这酒喝得不算少,都没法保持往日的镇定冷静了。“送碗醒酒汤过来!”皇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下令道。“是,陛下!”马上就有内侍闻声而去了。景骊走过去,将卫衍从地上扶了起来,半抱着将他扶到了榻上,让人替他洗漱了,才将他搂在怀里,慢慢喂他喝醒酒汤。“乖,张口!”他拿着汤勺,舀了一勺,喂到了卫衍嘴边。“酸!”卫衍很听话地张开嘴,乖乖喝了一口,马上就皱起了眉头,抱怨了起来。“不酸,你这酒怎么醒得过来?”景骊见他这副模样,不但不同情,反而要说风凉话。“臣没醉!”卫衍觉得自己真的没醉,但是皇帝的怀抱太舒适,他喝了几口醒酒汤,就闭上眼睛,迷糊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榻上空无一人,皇帝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一觉,他睡得很舒服,整个人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拉开了榻边的帐子,发现皇帝坐在起居处,福吉正坐在他面前的小圆墩上,陪着他打双陆。景骊听到他的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穿了件中衣,站在了帐子外面,眉头就皱了起来。“侯爷,小心着凉!”福祥领着两名端着盘子的宫女,进了内殿门,见到他才穿了这么一点,赶紧快步上前,替他穿好了外袍,才将他送到了皇帝身边。“来,坐这边。”景骊伸出手,示意卫衍坐到他身边来。卫衍坐了过去,看着皇帝打双陆。双陆是一种棋盘游戏,有种种策略,很多人会玩,但是想要玩得精湛,不是件易事。卫衍于此道上,只能算是会玩,不敢在皇帝面前献丑,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皇帝身边,看着皇帝玩。“陛下,腊八粥好了。”福祥示意身后的宫女,把托盘里的东西呈上去。今日是腊八节,不管是宫里宫外,贫家富户,都要吃腊八粥,这粥,富有富的讲究,穷有穷的吃法。宫里的腊八粥,选料自然尽善尽美,不过味道嘛,御膳房的就是混个中等,皇帝的小厨房弄出来的东西,倒是非常精致。卫衍接过宫女捧上来的瓷碗,一碗放在了皇帝手边,又接过另一碗,吃了起来。小厨房送上来的腊八粥,是甜粥,肯定很合卫衍的口味,不过皇帝只略微尝了几口,意思了一下,就停下了手。用过了粥,又漱了口,卫衍才集中了精神,观察起了棋盘,当然以他那点功力,看看就好,一说话就会露怯。一直等到一局终了,卫衍也就看了个虚热闹,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日安歇以后,皇帝搂着他,摸着他的发丝,摸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卫衍,你说朕再行改元,怎么样?”皇帝的第一个年号,一般称为建元,他中间改一个,就是改元。有些朝代一个皇帝就一个年号,就可以用年号来称呼皇帝,当然中间要改几个年号的,就不能这么称呼了。皇帝幼年继位,建元是隆盛,不过隆盛年间,与其说是属于皇帝,不如归于摄政的太后更恰当。等到皇帝十八岁亲政那年,就改元为天熙,如今,皇帝这么说,显然又想改元了。至于皇帝要这么做的原因,卫衍仔细想了想,很快想明白了。“陛下,您不需要这么做,那些事,臣又不在意!”卫衍急急回道。皇帝的年号,都是经过朝臣们无数次讨论,钦天监反复测算,才确定的,没什么不好的事,不会轻易去改,要是改来改去,一个不小心,改出些不好的事来,就得不偿失了。没错,在这事上,卫衍相当迷信,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坚决反对皇帝的这个突发奇想。至于皇帝要这么做的原因,他心中也明白。现在朝臣们揪着他的事不放,但是皇帝只要将改元这事在朝堂上提了出来,朝堂上马上就要吵年号这事了。朝臣们必然要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恰当的年号,然后说服其他同僚支持他,说服皇帝使用这个年号,然后他日再在史书上,留下或浓或淡的一笔。如此这般,揪住卫衍不放的人,恐怕就要大幅度减少了。第一百四十三章 态势微妙说来说去, 说白了,其实改元这事,对皇帝而言并非必须, 他这时候提出来, 不过是要给闲得没事做, 天天嘀咕卫衍的朝臣们, 找些事来做。今日是十二月初八,离明年正月也就二十多日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重新确定一个新的年号, 不是件容易事,可以想象, 到时候, 朝臣们会忙成什么样。到了那时,除了几个有心人不肯放弃, 还要继续找卫衍的茬之外,其他的人,恐怕都要被转移注意力了。这些道理,卫衍都明白, 但是,他不愿意皇帝这么做。如今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皇帝不该为了他, 折腾这种毫无必要的事。“陛下, 臣不赞同这么做。”卫衍见皇帝始终不说话,再次出声反对。“嗯,你说什么?朕没听见,再说一遍?”景骊伸出手指,轻轻捏住卫衍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一点,凑过去亲了起来。他这么问了,却根本不让卫衍回答他的话。卫衍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他要做的事,他就去做,卫衍反对有什么用?脑中转着这种无良念头的皇帝陛下,又使了些手段,终于如愿以偿地让卫衍闭上了嘴,没了反对他的力气。第二日没有早朝,景骊召集了重臣在昭仁殿议事。等到重要的那些事,都议得差不多了,他就把改元这事提出来了。“卿等以为如何?”他端坐上首,说了这事以后,眼神一一扫过了在座的众人,问道。“陛下,臣反对!”和卫衍想法差不多的重臣,马上就出言反对了。“陛下,臣以为此事值得商榷!”这位,属于中立行列的。“陛下,臣赞同!”这位,一向喜欢坚决跟着皇帝的步伐走。“陛下……”很快,这些重臣就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景骊看着眼前嘈杂纷乱的一幕,心中暗暗有些得意。很显然,不管改元这事能不能成,光是争论该不该改元,相信就可以牵扯朝臣很多精力了。“诸位爱卿,这事朕先和诸位通个气,该不该改元,到底要改为什么年号,等到朝会时,诸位可当廷辩论,当然,诸位也可以上折阐述卿等的意见。”景骊气定神闲地开口了。这事,最后结果怎么样,他不是很在意,反正他的真正目的,只要看看眼前这个场面,就知道可以达到了。议事结束后,重臣们出了宫,很快,这事就传了出去。这种事,朝臣们关注,爱好八卦的市井百姓,也挺有兴趣的,就算他们中的很多人,根本就不懂这里面的种种道道,但是坐在茶楼食肆里,听人分析来分析去,听个热闹声响,也是挺有意思的。士林之中,本来正在围观高手们互相掐来掐去,品评文章好坏的士子们,也被这事给扯开了视线。这事的效果,显然与皇帝预想中一样。毕竟人的注意力有限,关注了这事,其他事就要顾不得了。这日傍晚时分,卫泽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城。云城之战后,卫泽因功被封忠义侯,皇帝赐宅开府后,他就搬出了父母的宅第,另有居所。后来他因幼弟卫衍私纵幽王余孽案被连累,皇帝削了他的爵,不过所赐的宅第并没有收回,只是摘了牌匾,所以他们这一行人进了城,没有直接去忠勇侯府,而是去了他自己的住宅。这些年,他一直在云州带兵,屡立战功,皇帝提拔他为征南将军。这次他回京,是被兵部急招回来的,家里人自然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会回来。卫泽和妻子都住在云州,京里只有他们的孩子,不过都住在了忠勇侯府,这边只住着管家仆役等人。虽然老宅那边时不时派人来这边巡查看护,不过卫老侯爷毕竟年事已高,其他人身份又不够,再加上主人不在家,下人自然会偷懒,很多东西都不会准备好,所以他们突然回来,这边宅子里的人顿时好一通忙乱。卫泽进了门,先让人去忠勇侯府送了个口信,再洗了个热水澡,洗掉了急行军逾月带来的尘土,用过了膳食,才坐在起居处,问起了京里的事。他府里的大管家,挑了些能说的事,和他说了说。“将军,七公子那边……”大管家说完了该说的话,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这个话题,他该怎么开口。他嘴里的七公子,就是指永宁侯卫衍了。卫家现在家中的态势,有些微妙。卫泽原先是忠勇侯世子,但是他被皇帝封为忠义侯之后,他的世子身份就自动失去了。卫老侯爷后来又上折为他的二弟卫泯请封了世子,所以如今的忠勇侯世子,是他的二弟。当日,他被夺爵后,皇帝并没有动忠勇侯这一支,世子依然是他的二弟。那时候,卫家诸子,纷纷自请离京,皇帝都一一准许了,所以如今,他的二弟是在边地为官。按理来说,如果卫家真的失去了忠义侯这个爵位,那么他是嫡长,又无过错,理当是他来继承忠勇侯这个爵位,但是他的二弟也无过错,要换世子,也没理由。反正这事,许多人都是嘴里不说,心里暗暗嘀咕,觉得他最冤了。忠勇侯这一支,是开国功臣,皇帝不去动他,这是皇帝念着卫家先祖与国有功,这一点,其他人都没有怨言。永宁侯,是皇帝宠臣,皇帝要偏心他,就算他被扯进了“逆王案”,被流放出去了,皇帝还是仿佛忘记了这事一般,不去夺他的爵,其他人也无话可说。而且,一个空头爵位,许多人不是很在意。如太后那日劝说皇帝的那些话,要是卫衍仅仅是位空有爵位,没有官职的富贵闲人,这次闹事的人,大概就会少上许多。毕竟爵位这东西,只是抬高身份,领些俸禄,真正的实惠,还是实权官职才能得到。这些事先不去说,只说卫泽,他在这事里没有过错,但是被夺爵的是他,被皇帝多年来一直放在云州的是他,皇帝连忠勇侯世子之位都没想着要重新给他的,也是他。不管是卫家人,还是其他人,对于卫泽的遭遇,以及现在比较尴尬的处境,大概最为同情了。如今的忠勇侯世子,是他的同胞兄弟,这世子之位,他争不好,不争也不甘心,真真是进退两难了。大管家私心里也是为他家主人抱不平的,不过他心知,将军不喜欢听到人说这个,才不去提起这事,只迂回着提了提永宁侯的事。“这事不用多说,我知道了。”卫泽摆了摆手,示意管家不用再说下去。卫老侯爷很多事早就不管了,如今,他才是卫家的族长,幼弟卫衍和皇帝的事,他当然知情,现在这事被爆出来了,他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备马吧,我去忠勇侯府一趟,今夜就不回来了。”他喝完了茶,把茶盏放到了几上,吩咐道。不一会儿工夫,他就带了人,趁着宵禁还没开始,来到了忠勇侯府。卫老侯爷见到长子回来,自然非常高兴。他生有七子,如今唯有幼子卫衍在京城,其他的儿子,都在外面为官,以至于京里没有年富力强的主事人,许多事,就需要他自己来操心了。至于幼子,如今虽然正值壮年,但是卫老侯爷打小就宠溺他,总觉得他还小,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有事也不去劳烦他。这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卫老侯爷为了平息这事,在里面花了许多心力。有时候,看着幼子没事人一般,正常出入各处,一点都不为这事觉得难堪,仿佛被流言缠绕的人不是他一样,根本不去避讳,卫老侯爷看着他这副模样,就心中来气。都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是别人在操心,他根本不操心,真真是好命。不过气消了,他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难道要幼子天天为了这事,忧心不已,寝食难安,才算好事吗?这事虽然闹出来了,但是皇帝不在意,幼子也不在意,好像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