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作者:非言非默      更新:2023-06-19 23:02      字数:5121
  “陛下,臣那时候是喝醉了,您不用记得这么牢吧。”卫衍听到这里,简直要哭笑不得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皇帝有必要牢牢记住,过了这么久,还要拿出来嘀咕吗?“哼,朕的记性就是这么好,怎么,你有意见?”卫衍喝醉了要喊“远恒哥哥”,还有卫衍清醒时,帮他的“远恒哥哥”做的事,景骊一辈子都不打算忘掉,才过了这么一点时间,他怎么可能不拿出来说道。而且,他不好好提醒卫衍记住他曾经做过的这些好事,卫衍保不准还会帮他的远恒哥哥做什么呢?“臣没有意见。”卫衍发现皇帝已经摆出了“朕就是不想讲理”的架势,马上就老实了。他侧了身,伸手在皇帝的胸口抚摸了几下,试图让皇帝消消气。景骊任他摸了一会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十指交叉着握住,看着他,笑了起来。皇帝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柔和温煦,仿佛春日万物瞬间苏醒,卫衍愣了一下,也微笑了起来。两个人对视着笑了一会儿,越贴越近,再也没有一丝空隙。第一百四十七章 朔望朝会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十五。每月的初一十五, 都有朔望大朝,所有的京官都会来参加朝会, 平时没什么机会见到皇帝的芝麻绿豆小官,在这两日, 也能见到皇帝, 面圣奏事。这一日,景骊在仪乐声中升了御座,接受了朝臣的参拜,进入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往日流程。“陛下,臣有事要奏!”“陛下……”宣礼的内侍刚刚说完那八个字, 朝臣们就纷纷出列, 请求奏事。这些出列的朝臣,互相扫了一眼,就自动按照品秩, 排出了奏事的顺序, 一一上前奏事。这一日的朝会,如景骊预料得那般, 大多数的朝臣开始争论改元的事了。朝臣们先就要不要改元, 引经据典,互相喷了对方无数的口水, 通过艰难的厮杀, 要改元的那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卿等所言极是,不过该怎么改, 卿等可有建言?”景骊端坐在御座上,摆着高深莫测的表情,首肯了改元这事,继续挑事了。一旦这些人没事可做了,他们就要找别人的事了,景骊当然不可能让他们闲着。同意改元的朝臣,早早就准备好了新的年号,很快就拿出来讨论了。刚才反对改元的那些朝臣,见改元这事已经成了定局,马上就改变了立场,纷纷加入了提议新年号的行列。这些人的立场转变之迅速,神情转换之熟练,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不过,朝臣们都是见惯大风浪的,对于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一点都不为这种小事惊愕。“陛下,臣以为……”朝臣启奏时,每每都是这个相同的开头,接下去则是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各有各的不同。这些人,种种大道理,都可以信口拈来,稍微优柔寡断一点的人,恐怕就要被他们带着走了。景骊倒不虞被人带着跑。他和他的朝臣们,不是第一次交手,这些年相处下来,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啊!表面上,大家永远都是明君贤臣的做派,至于背地里的种种,彼此都明白。不明白的,肯定是初入官场的新人,只要在官场混得久了,迟早也会明白的。整个朝会辩论中,他只听着,偶尔点头,却始终不作表态。他不想让这事太迅速定下来,免得这些人有空了又要来找茬,所以这一日的朝会上,朝臣们吵啊吵,吵了一个痛快,却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朝会上吵得不够痛快的,下了朝,又揪住了对方,继续争吵。很快,有人开始抱团,有人要找外援,朝臣为了这事,各种合纵连横起来了。当然,这些事,和景骊都没多大的关系了。反正,对于新年号到底是什么,他不是很在意,等到朝臣们吵出了一个结果,再命钦天监卜算就是。十二月十八那日,是云华真人替忠义侯府卜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卫泽府上的大管家,一大早就指挥着人,清扫干净了门前的街道,侯府的正门上,门前的石狮子上,侍立在两边的家人身上,也一一披红带彩,尽显热闹景象。大概日到半中的时候,侯府的主人,观礼的家人,都纷纷来到了门口。吉时一到,御赐的“忠义侯府”这块匾额,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再次被高高悬挂到了侯府的中门上方。卫泽站在门前,在喧闹的鞭炮声中,望着这块匾额,心中感慨万分。卫家如今又是一门三侯了,皇帝这般信重,他除了忠心报效之外,行事间也须更加谨慎了。至于卫衍,他偏过头去,望了一眼幼弟。他的蠢弟弟就算身陷流言旋涡,也始终一派光风霁月、与他无关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始终在装傻。卫泽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发现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他的蠢弟弟,经常在傻与不傻间自如转换,别说是旁人,就算他们这些家人,也永远没法预料到,他今日起来到底是何种状态。卫泽的这些想法,也就在他心里一闪而过。鞭炮声渐渐停息了,他回过了神,对着卫老侯爷说道:“父亲,外面天冷,我们进去吧。”他伸出了手臂,想要搀着老侯爷往里走。“我还没老呢,这么点路,用不着人扶!”卫老侯爷越老,越不肯服老,甩开了长子的手,要独自一人走。不过他的身体的确还硬朗着,所以卫泽没有硬凑上去,反而招呼起了卫衍:“小七,进去吧,今日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大哥请!”卫衍抬手示意兄长先行。卫敏文和卫敏时咬了咬耳朵,两个人欢快地奔了上去,一边一个,扶住了卫老侯爷的胳膊。“祖父,我们搀着您走!”他俩异口同声地喊道。儿子要去搀他,挨了他的白眼,不过孙子们要来搀他,卫老侯爷的心里,肯定是非常受用。“好,好,真是好孩子。”他伸手摸了摸两个孙子的脑袋,携着他们的手,往里面去了。卫泽望了卫敏文一眼,又望了望自家那个光会吃饭,啥都不会的傻儿子,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小七,我听说,你在让敏文管家?”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问道。“是啊!”卫衍不知道兄长这么问是何用意,不过这是他的得意事,他始终没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大哥是不是觉得,敏文这孩子,特别聪明能干?大哥放心,敏时还小,等过两年,他也会这么能干的。”卫敏时比卫敏文小了两岁,如今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卫衍的这个过两年,是实打实两年,一点都不带虚的。他这话,让卫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真的是说他不好,不说他也不好。“敏文尚年幼,你府里的事,你有空的时候,也该关心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敏文能不能干,是他的事,但是卫衍这么使唤自家的儿子,还一点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未免太过理所当然了吧。而且,他难道一点都不奇怪吗,敏文这孩子,未免太能干了一些。卫泽想起了当年那桩案子,想起了敏文原先的身份,心中有些犹疑。敏文这孩子,分明不是按普通人的方式养大的,但是他的弟弟始终没意识到这点,也没有丝毫的避讳,心未免太宽了吧。他皱着眉头,看着卫衍,有心想要责备他几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主要是,卫衍的神情太坦然了,让想得有些多的他,仿佛很不合时宜。卫敏文扶着祖父,走在他们前面,听到后面传来的隐隐的谈话声,第一次发现,原来卫家还是有正常人的。对于让他来管家这事,他的父亲自然是理所当然,祖父听说了这事,也点了头,一向疼爱他的祖母,也是颔首,就算是敏时,都要叫好,现在,他的大伯父终于觉得这么做不应该了。难得卫家也会出现一个明事理的人,真的是令他莫名感动啊!“大哥放心,有空我会搭把手的。”卫敏文听到他的父亲,在向大伯父保证,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父亲这话也就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不可能会做到。“算了,不说了。”卫泽原想说点什么,不过想到了皇帝,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卫衍的府里,内务无人主事是事实,原本找个主事人不难,不过有皇帝横在那里,这些事,只能是妄想了。他们几人进了正厅,里面的酒席已经摆好了,然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用了一顿午膳。卫衍原打算多喝几杯的,不过酒还没过三巡,就有下属来报,说沈大统领午后要见他。既然待会儿要去见上司,他肯定不能多喝了,于是早早就让人上了醒酒汤,又换了醇醇的热茶,解了酒意,再用了些膳食,才告辞离去。他走了以后,卫泽倒是陪着卫老侯爷,又多喝了几杯。卫老侯爷虽然没醉,但是话明显多了起来,卫泽听他说着他年轻时在军中的事,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父亲,您放心,我会好好守住卫家的。”他向卫老侯爷保证。就算卫家的繁盛之中,有着种种阴翳,他也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卫家的每一个人。“有些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弟弟他不是小孩子了。”卫老侯爷安慰了他一句。侍奉君前,从来就不是件容易事,这一点,卫老侯爷比谁都清楚。“我知道,父亲放心吧,有些事,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的。”这道理,卫泽也懂,他是太过担心,才会各种焦虑。而且,卫衍久在君前,知道的事恐怕比谁都多,他什么都不说,是他对皇帝的忠心。不过事关家族的时候,卫泽相信该有的提示,他肯定会给的。“祖父,大伯父,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过了一会儿,卫敏文走了过来,对他们说道。“身边的人都带齐了吗?是坐车还是骑马?”卫泽还没说话,卫老侯爷就发话了。“人都带着呢,小厮护卫都带齐了,坐的是马车。”“行,你早点出去,晚上再过来这边府里用晚膳。”卫老侯爷没有问他出去要干嘛,只是盘查了一下他带着的人手,就答应了。对于卫敏文来说,这大概就是他管家的好处之一了。他是永宁侯府管家理事之人,大家都很明显把他当大人对待了,也就他的父亲,用他的时候,把他当大人,平时的时候,要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两者之间转换自如的。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偷偷嘀咕了他的父亲几句。卫泽见卫老侯爷已经答应了,有些该说的话,他也懒得说了,只叮嘱卫敏文小心行事,早点回来,就目送着他出去了。第一百四十八章 沈大统领卫衍还不曾走出忠义侯府的大门, 随侍在他身边的人,就得了消息, 牵着他的马,早早候在了门口。他一出来, 这些人就围了上去。卫衍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缰绳, 翻身上了马,等其他人也上了马,他扬了扬马鞭,说道:“走,去近卫营。”近卫营有两个办公地,一个是外廷的侍卫处, 常年有一到两名副统领坐镇, 皇宫中各个宫室门户的守卫,宫中的贵人们出行时的护卫,以及时不时地巡查或明或暗的各个哨位, 都是他们的职责。四位副统领基本上是轮换着在侍卫处当值, 而沈大统领则统领近卫营所有的事务,不定期地在各处进行巡查, 免得有人松懈溜岗, 造成弥天大祸。另外一个办公地就是近卫营营地了,这个营地就在城里, 驻扎着一万多营兵, 可以说是城里武力值最高的一支军队了,近卫营大统领这个位置之所以很重要,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卫衍嘴里的近卫营,是指营地,而外廷的那个办公处,他们的惯例说法是侍卫处。一行十几人,骑着马,往南去,没多少工夫,就进了营地。卫衍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下属,快步往营地的主厅那边走,去见沈大统领。他到了门口,请守在门口负责通传的营兵去通报,稍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入内了。“属下参见沈大统领!”卫衍见了沈莫,抱拳行了个礼。“卫副统领来了?坐!”沈莫示意卫衍在他下首落座,又让人上了茶,先闲聊了两句,对忠义侯复爵这事表达了恭喜之意,转而和卫衍说起了公事。近卫营的公事,只要皇帝不突发奇想心血来潮,到处乱跑,几十年来永远都是那些固定的事,每到年末,最重要的事当然是皇帝带领宗室百官在太庙进行祭祖了。卫衍听沈大统领话里的意思,今年要他全权负责这事了。“大统领,这事交给属下,恐怕……”恐怕什么,卫衍没有说下去,他是近卫营的四位副统领之一,以前,沈大统领虽然做事时,经常带着他,但是明面上,他和另外三位副统领,在职权上没多大的区别,但是这次他复职之后,沈大统领明显对他另眼相看了,时不时就要他独自负责一些事。一开始只是些小事,如今,他负责的事越来越重要了,而现在,沈大统领竟然把年末最重要的事,又全部交给了他来办。这些事,他当然知道怎么做,但是沈大统领这种明显偏颇的行为,很不利于近卫营内部的团结,其他人知道了,恐怕难以服气。“卫副统领,其他的事先不去说,你知道陛下的意思吗?”沈莫心知他在顾忌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问起了这个问题。皇帝早早就将卫衍调到了他的手底下,命他细心教导了这么多年,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沈莫不认为到了如今,卫衍还是不明白。“属下知道,但是……”“卫副统领,你既然明白陛下的意思,自然也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有些事,你必须想办法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事,那就直接解决人吧。这些道理,不需要我多说,如今你都该明白了。”沈莫语重心长地对卫衍说了几句敞亮话。官场之中,上下级或者同僚之间,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话,沈莫这么说,是有缘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