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曲风荷      更新:2023-06-19 23:30      字数:5172
  陈非誉走到俞总和俞白的中间,他把那柄藏着春天的伞,一大半撑到了俞白身上。俞白眼睫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头顶的伞。伞面上的桃花,是明丽的粉色。陈非誉没有看俞白,而是冲着俞总说:“俞叔叔,俞白已经找到了,您暂时可以放心。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不愿意跟您走,不如我先在这里陪着他。我跟您保证,明天会让俞白按时去学校上课。”陈非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俞总:“等我们回到市区了,我会跟您打电话的。”俞总又叫了一声俞白,俞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小李看了看陈非誉,他送俞白上学的那天见过陈非誉,知道这是474班的班长,便劝俞总:“俞总,人都找到了,您也别太着急,这孩子是俞白他们班的班长,在光荣榜的头一位,是个靠谱的孩子,先把俞白交给他吧。”或许是拿俞白实在没办法,俞总最后只能放弃,同意了小李和陈非誉的提议,小李把他的名片给了陈非誉:“要是打不到车,就给我打电话。”“谢谢您,麻烦您跟梁老师说一声,俞白找到了。”陈非誉朝小李道谢,然后目送着小李开车把俞总送走。直到俞总那辆黑色的奔驰看不见踪影了,陈非誉才回头看向俞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把俞白紧紧拥到了怀里。☆、酒吧街对俞白来说,陈非誉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意味不明,让他有点心慌。俞白用了一点力气,试着想要把陈非誉推开一点,陈非誉却把他抱得更紧了,大雨落到伞面上,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觉得天和地之间都寂静了。拥抱这个动作,和牵手、亲吻这样的亲密行为不太一样,少了几分暧昧,多了几分温暖踏实。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好像成为了对方唯一的倚仗。俞白的手垂在身侧,他不再试图推开陈非誉,任陈非誉抱着他。在雨声里,陈非誉轻轻叫了俞白的名字:“俞白。”俞白没有应答,好像身体和灵魂被切割开来,陈非誉怀里的只是个躯壳,里头什么都没有。陈非誉又叫了一声:“俞白。”“俞白。”“俞白。”俞白不说话,陈非誉就一直叫。“嗯。”“别难过。”陈非誉终于等到了俞白的回应,他对俞白说,别难过。俞白微微抬头,鼻子不知怎么的有些酸,眼泪不知不觉就从眼眶里滑出来。他没有抬手擦,相反的,俞白张开双手,用力地回抱住了陈非誉----陈非誉是温暖的,他迫切得需要从陈非誉身上,获得一点儿暖意。似乎是察觉到俞白在哭,陈非誉轻轻抚摸着俞白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陈非誉不断地给俞白重复没事的,直到俞白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主动松开了陈非誉,陈非誉才稍稍后退了些,他把手放在俞白的肩膀上,看着俞白的眼睛:“我们回去,好吗?”俞白摇头。陈非誉问他:“不想回家?”俞白的声音有些嘶哑:“不,是没有家。”附中门口的出租屋不是家,丽景苑的那套小复式也不是家,俞白在岳市没有家。家这个概念,对俞白来说,太奢侈了。陈非誉明白俞白的意思:“那跟我走,去我那里。以后,你要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就去我那里吧。”陈非誉那里也不是家,但可以做俞白的避难所,让俞白不至于在大雨天里,只能在不同的公交车上辗转。陈非誉一边帮俞白撑伞,一边拿手机滴滴打车。俞白瞥了一眼陈非誉,从陈非誉手里接过伞,他把伞柄朝陈非誉那边倾斜了些。清水河在郊区,陈非誉等了半小时才有人接单,幸好司机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陈非誉和俞白上车,回到陈非誉在附中的出租屋。刚进门俞白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陈非誉把伞搁在门口,推着俞白就往屋里走:“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俞白站在客厅里,抖了一下自己湿淋淋的外套,吸了吸鼻子:“好的。”陈非誉先给俞白开了热水器和浴霸,又给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和干净毛巾,催促着他进了浴室。俞白洗了半个多小时热乎乎的热水澡,终于满意地出来了,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陈非誉早就脱掉了湿衣服,打着赤膊在厨房里忙碌,俞白每次看着陈非誉,总觉得自己和他隔了一个季节。沙发上放着陈非誉的冬季校服,陈非誉让俞白穿上:“过来喝汤。”俞白虽然暖和了,但神情依然恹恹,他裹着陈非誉的冬季校服,慢吞吞地走到厨房,然后啧了一声。陈非誉的贤惠真是超越了他的想象。他原本以为陈非誉会煮个姜汤,俞白没喝过姜汤,但吃过姜糖,以他浅薄的感知力,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食物是如何成为远近闻名的特产。陈非誉做了个青菜肉丸汤,用汤盅装好,这会儿正放在温水里热着,等到俞白出来了,他才把汤盅拿出来:“我去洗个澡,你先喝点汤暖暖胃,待会带你出去。”俞白木愣愣地点头,陈非誉这会儿说什么他都答应,他坐在小厨房里,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喝汤。汤有些烫,但正是喝下去暖胃的温度,新鲜的青菜带着甘甜,肉丸里头裹了鸡蛋,口感嫩滑。为了祛寒,汤里放了大量的姜,但全部切成细丝,姜的辛辣味在汤里几乎尝不出来。俞白决定,陈非誉以后就是他心里的中华小当家。陈非誉洗澡很快,他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还用吹风机吹了个发型,抹了面霜。他没有穿校服,里头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外头搭了件翻领的藏青色牛仔外套。换了个打扮,轻而易举地就褪掉了身上的学生气,变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人。而俞白还裹着附中又长又笨重的冬季校服,黑底红条纹,经脏又保暖,与陈非誉这样骚且鲜活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俞白皱了皱眉,放下汤盅。陈非誉把手机放进兜里,朝俞白勾了勾手:“走。”俞白看了一眼陈非誉,又看了一眼自己,在胜负欲和惰性之间只摇摆了一瞬,俞白就放弃了换衣服的打算,低下头跟着陈非誉出门了。出门吃个饭而已,打扮的花枝招展做什么呢。然后俞白就后悔了。陈非誉直接打车,去了个酒吧。岳市有那么几条酒吧街,最出名的在解放西路,这是岳市最早兴起的酒吧聚集地,里头没几家清吧,吵闹是真的吵闹,疯狂是真的疯狂。俞白下出租车的时候还有点不可置信,他扯了扯自己的校服,看向陈非誉:“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俞白不是没有去过酒吧,他初中的时候就跟着一党狐朋狗友,早早完成了欲望探索与天性解放。不过到底是初中生,多借了两个胆子也不过是虚有其表,他们没敢来解放西路,去的是太平街,那边的清吧更多,来打卡的游客远远多于真正想去酒吧喝酒的人。俞白没来过解放西路酒吧街。他再一次认识到,和陈非誉比起来,他在叛逆和非主流这条路上,是个货真价实的低级玩家。酒吧街沸反盈天,俞白说话的声音不大,淹没在各色的音乐声里,一点踪迹都寻不到。陈非誉只看见俞白一脸迷茫的张了张嘴巴,他没听见,但猜得到俞白说什么。陈非誉把俞白朝自己身边拉了拉,附在他耳边,说:“来这里发泄,放松,隐藏……你想干什么都行,反正都比你一言不发,大雨天里坐公交车好玩。”俞白一言难尽地看着陈非誉。陈非誉说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低沉的,很轻,像老旧的八音盒在耳边响起来,他心颤了颤,没说话,跟着陈非誉走进了一家叫he的酒吧。这酒吧的名字太有意思了。俞白进来的时候就在想,是读“和”,还是读“he(他)”,或者是“happy ending”?陈非誉进酒吧轻车熟路,他连会员卡都有,大抵是为了照顾俞白,陈非誉要了个位置靠里的卡座。“哟,这是哪个学校的校服?”侍应生是个眉眼秾丽的美人,男生女相,很是勾人,他跟陈非誉十分熟稔,“小哥哥,好久不见,你这是从哪里拐来的人?”陈非誉笑了一下:“小王,这是附中的好学生,你可别招人家,人家将来是要上重点大学的,和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名叫小王的侍应生骂了一句操,然后把酒水单子拍到了陈非誉跟前:“讲了多少遍我叫dana,你能不能叫对一次我的名字?”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人家将来是要上重点大学的?什么叫和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陈非誉有没有一点身为光荣榜榜草的自觉?那位叫小王还是戴纳的,竟然还真信了陈非誉的鬼话,看俞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哎呀你是个好学生哦,好学生干嘛要跟陶姜这样的人玩在一起。好学生哦,就应该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将来才会有出息,别跟我们这样穷打工的一样啦。”“陶姜?”俞白看着陈非誉。陈非誉在酒水单子上勾了一通,然后把侍应生推走了,他才笑眯眯地解释:“骗人的名字,我总不能说自己叫陈非誉吧,附中的光荣榜也不是白贴的。我可不想昨天光荣榜,今天通报墙。”陶姜这个名字,就是百家姓里随便连着的两个字,“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普通得很,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意思。陈非誉这个名字,出自庄子的《逍遥游》,“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寄托了太多美好的希冀。俞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陈非誉。侍应生小王很快就把酒给上过来了,陈非誉点的不少,小王说:“小唐哥听到你来了,让你上去唱个歌呢。”这会儿是晚上七点过一点儿,酒吧还没到真正热闹的时候,舞池里没什么人,乐队也没来。陈非誉丝毫不给小王面子:“不唱,今儿陪朋友来的,有事情。”小王嘁了一声:“小唐哥待会就得过来找你的。”小王酒摆完,转过身就看到了人,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唐哥!”小唐哥叫唐孟秋,是酒吧的二老板,与陈非誉熟得很,人来了放着那么多空位置不坐,就要挤着陈非誉:“陶小姜你很不够意思,人来了都不见我一面。”看着热情的小唐哥,俞白忽然觉得他有点惨,他亲昵叫着陶小姜的人,其实真名里头不带陶也不带姜字。不过俞白转念又想,酒吧是个什么地方,小王还要叫dana,名字在这里就是称呼的符号罢了。陈非誉把地方给唐孟秋让了点,他又把刚刚对小王说的理由笑着重复了一遍:“今儿陪朋友来的,有事情。”唐孟秋分出点眼神打量俞白,看了约莫半分钟,得出了个结论:“还挺帅。有什么事情啊,跟哥说一说?”俞白没说话,陈非誉也不意外,圆融地替他接过话头:“中学生那些个事情,翻来覆去不就是那么些,和家长闹矛盾,和同学关系处不好,考试失利了……屁大点事都觉得是天上破了个洞,每天吃得太饱了就开始胡思乱想,其实都没多大的事。”俞白眯了眯眼睛。唐孟秋倒是笑得快活,他开了瓶酒:“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我跟这个小同学一样年纪的时候,跟来我们学校当实习老师的大学生搞在一起,结果我被骗炮骗感情,那狗男人实习期结束就走,再没得音讯,气得老子高考也不考了,就想找到他要个说法。欸,都是什么沙雕的日子,我当年要是参加了高考,现在也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哦。”俞白:“……”骗炮骗感情的狗男人?作者有话要说:跑完马拉松后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不属于自己但仍然坚持更新的小作者希望得到一些爱的鼓励!☆、马提尼唐孟秋倒了杯酒,往里头加了几个冰块,自己喝了一口,抿了抿嘴:“陶小姜今天很大方呀。”陈非誉笑了笑,但没搭唐孟秋的茬。俞白倒是被唐孟秋青春年少的故事给震住了,唐孟秋给他递了杯酒来,他也接住了。唐孟秋颇为欷歔:“岁月真是很不饶人。小同学,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life is a bitch ,so lea to fuck it.”“小唐哥!有人叫你!”小王端着托盘,顺路过来叫了一声唐孟秋。唐孟秋把酒喝完,搁下酒杯,拍了拍陈非誉的肩膀,冲俞白招了招手:“走了啊。”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对陈非誉说,“来都来了,十点多要是还没走,就上去唱会儿,你也好长时间没来了。”陈非誉看着唐孟秋,没点头,但语气比刚刚要松动了些:“到时候在看。”唐孟秋走了,俞白呼地松了一口气,唐孟秋倒给他的酒他也没喝,推到了一边。酒吧里温度很高,俞白脱掉了笨重的冬季校服,里头穿的是陈非誉的卫衣。陈非誉催促小王:“尽顾着上酒,我点了那么多吃的怎么还没好呀,一下午都没吃东西,快饿死了。”“哎呀你体谅一下,我们这是个酒吧,不是餐吧,你他妈把后面的小食单全勾了,还不给我们厨房一点准备时间,有没有天理了。”小王嘟囔着先送上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很快又走了。陈非誉和俞白谁都没先开口说话,直到食物送上来,两人默不作声地把所有的食物吃完,然后让侍应生把餐盘撤下。陈非誉把他点的酒排开,摆到俞白跟前,说:“喝吗?”酒吧的灯光昏暗迷离,在这样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陈非誉的脸好像被染上一层胶片滤镜,俞白觉得自己好像和他隔得很远。陈非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俞白答话,便开始介绍起他点的酒:“这杯颜色很淡的是martini,这个杯口有一层盐边的是margarita,红色的这杯是manhattan,橙红色这杯分层酒是tequila sunrise,香槟色的这一杯是death in the afteoon,粉红色的这杯是shirley temple。这些都是调酒,还有纯酒,刚刚唐老板打开的是瓶龙舌兰,还有瓶波本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