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曲风荷      更新:2023-06-19 23:30      字数:4947
  “俞先生,这是菜单,请您点菜。”俞白瞥了一眼笑盈盈的服务员,一看俞总就是这家店的常客。俞总先把菜单递给俞白:“想吃什么?”俞白翻了翻:“枞菌炒鸭子,枞菌炒牛肉,菌油肉丝面,山菌母鸡汤。”俞白按着菜单,经典推荐一个都没落下,全点了。“……”俞总,“你喜欢吃就好。再加一个干拌菌丝,一个白灼青菜,一壶菊花茶。”上菜之前,俞总想同俞白聊聊天:“那天的事情,是爸爸做得不对。”俞白没说话,看着俞总,点了点头。“但你也不应该从学校里跑出去。”俞白:“……”俞总继续说:“毕竟安全很重要,你就这样联系不上了,爸爸会担心。”俞白拆开了餐具,没有搭理俞总。“而且你对方阿姨……”俞总话还没说完,俞白就啪嗒把筷子摔在了碟子上。“你----”俞白和俞总就这样气势汹汹地瞪上了,两人间的火花,顷刻间就噼里啪啦地燃起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俞总愤然。俞白掀了掀眼皮,用行动表示----没有。就在俞总要拿着桌子上的花瓶揍人的时候,上菜了。香喷喷的枞菌炒牛肉及时缓解了僵硬的氛围。俞白拿起了筷子,对着服务员说:“再加一碗米饭,谢谢。”俞总很生气,从来到这里,俞白对服务员说的话都比他多,俞白对服务员都比对他有礼貌!俞总真是太生气了!枞菌炒鸭子,凉拌菌丝,菌油肉丝面,山菌母鸡汤……菜全部上齐,俞白无视俞总的目光,开始闷头扒饭。上好的枞菌两百多块钱一斤,属于俞白消费不起的级别,他很珍惜这次吃菌子的机会。菌子真是太好吃了,俞白非常喜欢菌子的鲜美口感,不论是和牛肉爆炒,还是和鸭子一起炖得香软酥嫩,亦或是熬进汤里、拌进面里,味道都很绝。俞白大快朵颐一番,吃得饱了,终于舍得看上俞总一眼:“我去个洗手间。”“哎,你----”俞白没等到俞总说完,就往洗手间快步走去。其实洗手间只是个幌子,俞白吃饱喝足后,准备溜之大吉了。但意外就在于,他在一处隔间里,看到了陈非誉和他的父母。鬼使神差的,俞白把自己藏进了隔间外仿制的古树木栏杆后头。陈非誉的父亲陈一恪教授,俞白在家长会见过,是个文质彬彬、很斯文的男人。他的母亲今天俞白第一次见,这位许女士跟陈非誉长得很像,一副温柔的模样,身上还有一股书卷气。陈非誉他们比俞白来得早些,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许女士给陈非誉盛了一碗汤,摆在陈非誉面前。陈非誉坐得笔直,看着他的妈妈。许女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非誉,妈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陈非誉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睛。他捧起那碗汤,轻轻地吹了吹,其实汤不烫,他也不想喝,只是想找个东西,挡一挡脸上的表情。既然开了口,就没有不继续说下去的理由,许女士说:“我和你爸准备离婚了。”陈非誉捧着汤碗的手一僵,大约过了好几分钟,陈非誉张了张口:“我能问一下离婚的原因吗?”许女士看向陈教授。陈教授于是温吞开口:“我和你妈妈都觉得,没有再一起继续生活的理由。非誉,可能现在说这个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婚姻是很复杂的事情。我和你妈妈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原因在我身上,我太专注研究,忽略了你和你妈妈。我们俩个仔细讨论了以后,觉得分开对我们都好。”陈非誉把汤碗放下,他扫了一圈许女士和陈教授:“这个我们里面,包括了我吗?”陈教授的语调依旧慢条斯理,仿佛是在跟学生讲课:“当然是包括的,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就是想和你讨论这件事。”陈非誉艰难地挤出个笑:“我以为,你们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来通知我的。”陈教授摇摇头,说:“非誉,你十七岁了,我相信你已经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你也应当明白,父母也拥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许女士点点头:“非誉,人是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妈妈知道,你不想我和你爸爸分开,但是请你站在妈妈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问题,你知道为了生育你,妈妈放弃了多少机会吗?妈妈实在不愿意因为你,而彻底丧失了自我。”躲在暗处的俞白,这时候特别想冲出去,对着陈教授夫妇喊一声,你们真的考虑过陈非誉吗?俞白觉得陈教授和许女士这样的人,比俞总还要可怕。这些读过很多书的人,满嘴都是自由平等,仁义道德,可实际上呢,比谁都自私,比谁都无情。许女士说:“离婚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沪上有大学邀请我去那边授课,而我所在的女性力量公益组织,总部就在沪上。你爸爸的实验室在岳市,他是不可能去沪上的,而我实在不愿意放弃这次去沪上的机会,。我们俩商量以后,决定离婚,把自由还给彼此。你读高中期间,由你的爸爸继续照顾你,而高考以后,你把志愿填在沪上的大学,就换妈妈继续照顾你,你看这样可以吗?”☆、陈非誉许一荻女士的话似乎句句在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陈一恪教授和许一荻女士也不应当例外。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家庭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对于高知分子陈教授和许女士,这世界上还有更多值得他们奋斗终生的事情。陈非誉低下头,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我明白的,谢谢您们。”许一荻长舒了一口气:“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陈非誉端正地坐着,他的目光在陈教授和许女士两个人面前一一掠过,然后微微垂下头,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在陈教授和许女士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今天晚上学校还有点事情,就先回学校外面的出租房了。”陈教授点点头:“学费和生活费还是会按时打到你的卡里,钱不够随时跟我们说。”陈非誉已经站了起来,他点头:“等我高考完,您就不用再给我生活费了。”陈教授也站了起来:“别这样说,非誉。”陈非誉没有和陈教授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他收拾了书包,朝陈教授和许女士挥了挥手,立刻就提着书包往外走。正巧撞上了被俞总逮住的俞白。俞白说去洗手间,俞总等了他好几支烟的工夫,也不见着人,生怕俞白就趁着上厕所的借口溜走,于是一路往洗手间走找人。没想到抓住俞白躲在外边听墙角。“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俞维明先生有副好嗓子,声音洪亮,把俞白吓得一个趔趄。俞白立刻扑过去要捂住俞总的嘴,只是还没摸到俞总的衣服角,陈非誉先走出来了,不偏不倚站在俞白和俞总中间。陈非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甚至看都没多看俞白和俞总的闹剧一眼,就这么径直往外走了。俞白僵在原地,还是俞总盯着陈非誉的背影看了半天,先说道:“这不是你们班的班长吗?”俞白像蔫了的菜叶子,没精打采地不吱声。俞总问:“你难不成是躲在这里等他?”俞白被俞总一句话给拉回神,他可不是在这里等着陈非誉吗!于是,俞白也不管听墙角被现场抓包的尴尬,立刻往外头跑。“我先去看看我同学,就先走了。”俞白跑了两步,回头对俞总说,“今天吃得很好,谢谢。”俞总被俞白这一声谢,搞得有点受宠若惊,好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战略方针,立刻就要迎来与俞白关系的转折点。俞白追了出去,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沿着马路边上走的陈非誉。陈非誉走得都不是回学校方向的路。俞白快步跑着追上去:“陈非誉!”陈非誉走神走得厉害,没瞧见有送外卖的电瓶车违章开到人行道上,那外卖小哥狂摁着喇叭:“让一让!前面的,让一让!”陈非誉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喊他。眼见着电瓶车就要蹭上陈非誉,俞白及时跑上来,从侧面把陈非誉拉了一把,避开了电瓶车。陈非誉手上拿着的书包掉到了地上,放在书包侧兜里的水杯摔了出来,咕咚咕咚滚了好长一圈。俞白一边抓着陈非誉的胳膊,一边去追那乱滚的水杯,陈非誉的书包被他顺手捞起来挂在了手臂上。陈非誉终于后知后觉地回了神。岳市到了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有些热了。人行道旁种的是槐树,新长出的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来,阳光从一排绿里一丝一丝地露出来,照在陈非誉身上,也照在俞白身上。俞白终于捡到了那个乱滚的水杯,他把水杯装回了陈非誉的书包,然后替陈非誉把书包背回了身上。“想去哪儿?”俞白问陈非誉。陈非誉看着俞白。陈非誉的眼睛很好看,大而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眼底能看见卧蚕。被陈非誉这样长久而专注地看着,俞白竟然有些紧张。“去……酒吧?”见陈非誉没说话,俞白试探地问了问。这会儿天都还没黑,去酒吧有点早。陈非誉却没有否认俞白的提议,这里离解放西路不远,陈非誉带着俞白走去he。俞白走在陈非誉身边,陈非誉安静的出奇,俞白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果他是陈非誉的话,俞总要是在他生日那天说离婚这样的事情,俞白觉得他能和俞总当场打起来。解放西路的大部分酒吧都还没开始营业,俞白推开he的门,里头只有几个侍应生收拾卫生。小王看见陈非誉,有些惊讶地走过来:“稀奇呀,小陶弟弟,连着he跑,是想来给唐哥当正式员工了吗?”陈非誉摇了摇头。小王大约看出了陈非誉心情不好,领着他和俞白往一张收拾好的桌子走:“你先在这儿坐着,这会儿还没到营业时间,唐哥今天跟傅医生约会去了,现在还有点乱。等都忙好了,我再让他们给你送点吃的。”陈非誉点了点头,说:“谢谢。”好长时间没说话,这会儿开口,陈非誉的喉咙有点干。“哎呦我的小陶弟弟是受什么委屈了,声音都哑了,你在这里坐着,我先给你拿壶水来喝。”小王说完就去拿水,水里头还泡了两朵菊花。俞白给陈非誉倒了杯水,放到他跟前。陈非誉端起水杯,润了润嘴唇。他似乎终于来了点说话的兴致,抬眼看向俞白,问:“你怎么会在那里?”这真是一件很凑巧的事情了。俞白如实交代:“俞总请我吃菌子,他选的地方,我也没想着能在那里碰见你。”陈非誉应了一声,又开始走神。俞白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非誉,挤出一句安慰的话:“你别难过。”陈非誉啊了一声,对俞白露出个笑:“我不难过,就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为什么?”俞白艰难地想要把聊天继续下去。陈非誉把头埋在手臂里:“我原本计划高考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现在被他们抢先不要我了,有点……”俞白把手放在陈非誉的脑后,轻轻地拍了拍。陈非誉没说有点什么,他说不出有点什么,反正不能是有点难过。陈非誉闭上眼睛:“俞哥,我给你讲个秘密吧。”俞白的动作一顿,他看向陈非誉。“许一荻从来没有抱过我,她一点都不喜欢我。陈一恪也不喜欢我,他不喜欢许一荻,但许一荻的爸爸当年是教育局的领导,娶了许一荻,他才能留在岳大。”俞白没有打断陈非誉,陈非誉继续说。“有一次陈一恪和许一荻吵架,我听见陈一恪对许一荻说,‘你明明是个女同性恋,为什么要和我结婚?’许一荻说,‘别说这样的话,你当年娶我不就是为了留在岳大任教,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俞白庆幸自己只是端着杯子,还没有喝水,如果他喝了,说不定得一口水喷出来。“许一荻一直认为,我是陈一恪婚内丨强丨奸的产物。”“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是大人有时候挺笨的,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陈一恪是岳大地质学院的院长,许一荻是岳大人文学院的副教授,两个人都在一个生活工作圈子里,明明平时都不在一个屋里睡,却还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他们俩活得确实都挺辛苦。好不容易有了个能离婚的理由,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解脱。”俞白不知道说什么,他想了半天,对陈非誉说:“没事,那都是他们的事情,以后都会好的,没有他们也没关系。”陈非誉埋着头:“我小时候看别的小朋友,周末可以去游乐园去电玩城,和爸爸妈妈去爬山郊游,我就问陈一恪和许一荻,我能去游乐园吗?他们总是会说,你只要读书就好,好孩子是不去游乐园和电玩城的。我周末都是兴趣班,学奥数、学乐器……总之,陈一恪和许一荻总是不希望我出现在他们俩面前的。”“我长这么大了,没有去过游乐园。我一直努力在做符合陈一恪和许一荻标准的小孩,后来发现,没有用。不喜欢的话,你变成什么样他们都不喜欢。甚至连我抽烟、去酒吧彻夜不归,他们都不会发现。”俞白抬起头,看着陈非誉,问:“你还想去游乐园吗?”“……想啊,当然想。”陈非誉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俞白,“你要带我去吗?”“我带你去。”俞白对陈非誉露出个笑,“俞总也没带我去过游乐园,我第一次去游乐园,还是俞总的秘书带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