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誉把行李箱交给俞白，立刻就跑进雨中。火车站附近有不少揽客的出租车，陈非誉很快就找到了一辆，司机师傅很热情，也撑着雨伞下来帮俞白和陈非誉拉行李箱。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脱下雨衣坐进出租车里，陈非誉和俞白总算在兵荒马乱里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彼此看着，都笑了。出租车司机在前头也笑着：“你们一来就赶上下雨了，还真不凑巧。”陈非誉问司机：“我们正赶上大雨了，下这么大的雨，明天会封山吗？”司机努努嘴：“那不至于，这夏季的雨都是对流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个把小时就要停了，不影响上山的。现在这个季节好啊，山顶上凉快。你们去山上看天池的时候可记得多穿点衣服，千万别穿着短袖上去，得冻坏了。”俞白听到这话就抖了一下，他怕冷，非常怕，怕到只敢夏季来东北旅游，还在行李箱里带了秋裤保暖内衣和毛衣。陈非誉和司机师傅天南海北的聊天，外头天也渐渐黑了，窗外什么都看不清，就看见雨水打在车窗上。“你们俩是大学生吧，暑假出来旅游啊？”陈非誉扯谎的本事登峰造极，毫不脸红地应了：“是啊，我们都是南方人，没看过雪，想来北方见识一下。”司机师傅说：“这会儿没得雪了，要想看雪，得在四月份之前来。你们是在哪儿上大学呀？”陈非誉编起故事来都不需要思考太多：“岳市师范大学。”“哎呦，学师范的，出来以后是要当老师啊，好得很，好得很。”陈非誉笑着说：“我们现在才大一呢，还没怎么想毕业以后的事情。”“年轻真好啊。”司机师傅开始侃侃而谈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陈非誉听得很认真，不时附和两句，一个小时的车程结束，好像他们俩快要成了忘年交。陈非誉订的假日酒店由国内著名地产集团注资修建，度假村修建成了个长白山脚的小镇，里头有数家星级酒店，购物街，饭店，温泉酒店，雪道，水乐园……应有尽有。司机师傅直接将车开到了酒店大堂外，门口有服务生帮忙提行李，酒店房间已经提前订好，陈非誉和俞白拿着身份证办理入住后，没再淋着雨，直接从内部电梯进到房间。星级酒店的房间比长春的快捷酒店设施要很好多，有个小客厅，还有厨房和小吧台。卧室在另一边，门关着。陈非誉留在后头插房卡，俞白先进去放行李。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俞白愣了一下，他半晌没敢进去，直到陈非誉走过来，问他：“怎么了？”俞白回头看向陈非誉：“一张床？”“一张床？”陈非誉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俞白其实不大知道陈非誉这诧异是真是假，毕竟陈非誉说自己是岳市师范大学大一学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真心实意。其实都是两个男生，这张床又那么大，一起睡完全没问题，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但俞白心里有鬼。心里有鬼，就不敢和陈非誉睡在一起。陈非誉问俞白：“要加张床吗？要的话，我给酒店前台打电话。”俞白迟疑了一下，为自己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矫情，他该说要，还是不要？最后俞白还是说：“你问问看吧。”陈非誉似乎有些失望，但仍旧去打了电话。俞白没忍心看陈非誉黯然的眼神，他走到客厅拉开窗帘，外头雨已经停了，对面是度假小镇里的一座低矮的山坡，亮着灯，像是人工垒起来的，上头有缆车，冬天可以滑雪。“喂，您好，请问b702这边的房型是不是出了问题？”“那不好意思，请问能加张床吗？”“哦，好，谢谢您。”陈非誉挂断电话，俞白把窗帘拉好，转过身看着他。陈非誉似乎有些为难：“最近是旅游旺季，没有多余的房型可以换了。”俞白点点头，像是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夏天也是旅游旺季？”“避暑，就跟海南岛冬天是旅游旺季一个道理。”陈非誉跟俞白解释。俞白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陈非誉叹了口气，他走了两步，靠近俞白，问：“是不开心吗？”俞白立刻摇头，他没有不开心，一点也没有，只是不自在。他真害怕陈非誉想得多了，陈非誉总是会想很多，让他心疼。“去洗澡换个衣服吧，塑料雨衣太薄了，还是淋湿了不少。”陈非誉看到俞白的肩头都湿透了，在灯光下，亚麻的料子就显得很透明。“我是饿了。”俞白走了两步，忽然说，“没有不开心，就是饿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俞白这样想。陈非誉笑了，他点头：“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等到俞白进了浴室，陈非誉拿着一张房卡出了门，度假小镇很大，他在长街上转了一圈，要了一份鲅鱼水饺，又要了一份切好的卤肉。陈非誉在超市里买了简单的调味和蔬菜，还有鸡蛋、面条和水果也顺带买了，才回到酒店。俞白已经洗完澡，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素描本画画。酒店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电视也开着，放着热热闹闹的抗战剧。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俞白抬头，看见那个人是陈非誉后，立刻就笑了：“你回来啦？”陈非誉霎时就觉得心里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烫得烙人。“买了点吃的，你等我一下。”陈非誉去到厨房。俞白放下速写本，也跟了过来，他异常积极主动：“我来洗东西！”开放式的厨房地方宽敞，陈非誉把料理台给俞白让了一半：“你先洗几个餐具。”俞白愉快地开始折腾，陈非誉先煮了个面条，里面搁了青菜和荷包蛋，鲅鱼水饺有一半搁了油做成煎饺，俞白今天早上的时候说过想吃煎饺，陈非誉晚上就给他想办法做。最后再热一下卤肉，也算一顿丰盛的晚餐。俞白主动切好水果，替陈非誉收拾餐具，摆到客厅的小桌子上。鲅鱼水饺煎得金黄，面条虽然清淡，但色彩感很好，卤肉看着就很香，还有漂亮的水果，俞白严格按照美术构图摆完盘后，起了发朋友圈炫耀的心思。陈非誉看他找角度拍照，也不急，笑着说：“不是说饿了吗，再不吃，面条就要坨了。”俞白拍两张就满意了，拉着陈非誉坐在地毯上：“吃！”吃饱喝足了，俞白继续画画，陈非誉去洗澡。陈非誉想，有些话，是时候得对俞白说了。他试探过俞白的反应，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法儿理性又客观地从那些反应里判断出什么结论的。所有的情绪都像被煎炸烹煮过一遍，喜欢或者不喜欢，根本分不清楚，全是一厢情愿的猜测。人心就是有这么复杂。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二更！☆、长白山陈非誉和俞白第二天的安排是去爬长白山。度假小镇离长白山的西坡更近，酒店有专门的大巴送到景区，最早的一趟是七点半发车，陈非誉和俞白计划搭乘这一趟大巴到西坡去。陈非誉六点就起来了，昨天晚上他睡得晚，一开始俞白和他各睡到大床的一边，中间空着的位置能塞进去两个大男人。结果到了第二天起床，两人连被子都卷在了一处。陈非誉笑了笑，他摸了摸俞白的额头，给俞白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出去准备早饭。昨天还剩了点卤肉，陈非誉切了做臊子，加点蔬菜，刚好下面。酒店有自助早餐，但仍旧是偏北方口味，陈非誉出去转了一圈，只买了盒牛奶上来。直到把面条盛好了，陈非誉才去叫俞白起床。大抵是在外头睡觉，俞白有些认床，陈非誉一过来拉他胳膊，俞白一点儿都没赖床，很快就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餐，我们要坐车去山门了。”一想到去长白山，俞白就清醒了些：“嗯，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准备去洗漱换衣裳。“好香，你是做早饭了？”俞白一边刷牙一边往厨房里张望，太香了这个早饭，是岳市早餐的味道，有油有盐，要是能有点辣椒就更好了，闻着就让人想起学校门口的米粉店。“嗯，你快点洗漱。”陈非誉把两碗面条端到客厅的桌子上，他拉开窗帘，夏天太阳出来的早，昨天一场雨水，将天和地都洗得干干净净，空气清新，树木葱茏，度假小镇像是水晶球里的世界。俞白迅速地完成洗漱，坐到了地毯上，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天气真好，快，过来吃早饭！”早饭才是俞白的第一生产力，高过了他的审美鉴赏需求。陈非誉笑着点点头，坐到了俞白的对面，和他一起吃面。吃了面，俞白主动收拾碗筷，陈非誉则去准备今天要带上山的行李，他问俞白：“你的水杯在哪里？”“没带，还要带水杯？”俞白惊讶，他十分佩服出门旅游还带了保温杯的陈非誉，“我那个毛衣在床上，你帮我拿一下。”“好。”陈非誉带了面包片、巧克力棒和坚果，以免在山上饿了没有东西吃。他不怕冷，就穿了两件衣服，但替俞白带了毛衣，“山脚下能租大衣，到时候给你租一件。”“好！”俞白已经把碗洗好，他把速写本也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看了一眼陈非誉的包，问，“你包里东西多不多，往我这里匀一点？”陈非誉掂了掂自己的包：“还行，不重，我们下去吧。”陈非誉和俞白到的不算早，底下大堂里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多是家庭游，有小孩有老人。陈非誉小声地和俞白说：“长白山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以为是条爬雪山的艰苦旅行，结果发现是条养老线，来得多是夕阳红旅游团。”俞白笑着点头：“是啊，其实仔细想想，长白山海拔才两千多米，就比华山高个几百米，一点不算高。是占着东北平原地势地平和纬度高的原因，才成了座雪山。”陈非誉叹了口气：“要不是你怕冷，真想冬天来东北看看，雪山该有多好看呐。”俞白看了一眼陈非誉，又别开目光：“也……不是不行。等高考完或者以后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们冬天再过来看看。”俞白为自己的妥协和退让，在内心进行了一番强烈的自我批评。但看到陈非誉眼睛骤然一亮，欢喜仿佛要溢出来的模样，俞白又觉得，不就是冬天来东北吗，他不不不不不不怕冷，暖贴准备好，大不了就是两件羽绒服三条裤子，又冷不死。“上车了，走走走。”陈非誉快乐地拉着俞白上了大巴。因为车里多老人和小孩，俞白和陈非誉直接坐到最后一排，陈非誉依旧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俞白。大巴在满员后很快就开出了度假小镇，昨天到的时候是晚上，俞白还没看清楚小镇的全貌，今天在阳光底下看到了，才发现度假小镇很好看。酒店的颜色靠近原木，屋顶都修成了尖顶，树木遍植，乍一看，像各种尖顶木屋参差错落，好像来到了童话小镇，还是带着一点北欧风情的那种。“这种房子有点像木筋屋。”俞白给陈非誉指了指，“尖顶，像用木条搭建起来的，线条明确，装饰性很强，非常可爱，在法国和德国一些小镇里比较典型，但他们的色彩会更绚烂多元一点。”陈非誉理科生的脑袋，对色彩和形状的审美还停留在立体几何和解析几何的层面，但陈非誉的观念是，俞白说得都对，于是陈非誉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看。“这里有温泉，我们从山上下来，晚上泡个温泉吧？”俞白对陈非誉的提议很赞同：“可以。”出了小镇，马路变得开阔，两边是笔直高大的白桦树、落叶松等，都在夏季里绿得蓊郁。俞白很喜欢看阳光透过树林，长白山连阳光都比岳市要剔透，树林将光筛成错落的线条，是一种古朴又流畅的美。俞白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来到了长白山。这里距离岳市两千多将近三千公里，他跨了许多个纬度，许多个经度，来到一片和往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土地。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人也特别好。俞白偏过头看了一眼陈非誉，然后对着他笑了笑。陈非誉正在理耳机线，看到俞白看向他，把耳机递给了他一支：“听歌吗？”俞白点头，接过耳机。他原本以为，陈非誉的耳机里会是摇滚重金属，但没想的，是俄罗斯民谣。带着古典音乐的韵味，既有朴实的民族唱法，又有浪漫的感情色彩，有的空灵，有的活泼，听着这样的音乐，是更能去理解长白山的。陈非誉朝俞白身边靠了靠：“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这里离山门还有一个多小时。”俞白点头，又指了指耳机：“歌好听。”陈非誉受到了肯定，像个小孩似的满足地笑了。俞白打了会儿盹，就到了山门。这会儿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倒不觉得冷，但俞白仍然坚持要去租大衣，还劝说陈非誉一起租：“我听说山上可冷了，你还是租一件吧，你穿得这么少，到了山上，可没有租衣服的地方了。”陈非誉不怕冷，但怕俞白担心，于是也租了件。原本以为长白山租的大衣会是那种电视剧里的绿色军大衣，但其实是很普通的长大衣，只有红色和蓝色两种，衣服后面印着美丽长白四个字。虽然不够美观，但足够厚实。陈非誉给自己挑了件蓝色的，给俞白塞了件红色的，他们很快就变得很游客了。俞白拿到大衣就立刻裹上了，瞬间觉得又获得了安全感。长白山是一座不需要爬的雪山，从山门进去以后，就是乘坐环保车去到不同的景区。西区是新开发的路线，不比北坡的景点更多，除了天池，还要一个高空花园和大峡谷。陈非誉说：“天池人最多，我们趁着还早，先去看天池。”俞白裹着大衣，深呼吸了一口森林里的清新空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