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曲风荷      更新:2023-06-19 23:31      字数:5014
  梁浮月把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递给陈一恪:“这是这次期末考试陈非誉同学的成绩,全校第一,全省第七。”陈一恪点点头:“还不错,继续努力。”陈教授的时间很宝贵,他不是很想陪几位老师打太极,直接问道,“所以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你们需要找我这个做家长的过来?”陈教授在学术圈待久了,实在不懂得客气,这话问得很没有耐心,黄主任甚至在这一瞬间,就为陈非誉的叛逆找到了原因。陈非誉听到陈一恪这样说话,冷笑了一声,看向黄主任和杨老师,仿佛用眼神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们要找来和我沟通的家长,还满意吗?黄主任和杨老师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陈非誉觉得无趣,于是自己和陈教授说:“他们怀疑我早恋,还是和男生。”后面几个字,陈非誉特意加重了语气。☆、没有错陈教授的学者精神,让他听到陈非誉的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求证:“那你是吗?”陈非誉观察了一会儿陈教授的表情,才说:“我没有。”陈教授松了一口气。但陈非誉话还没说完,陈教授一口气没喘匀,就听到陈非誉继续说:“但我确实喜欢男生。”陈一恪愣了,不仅是他,连梁浮月在内的三个老师全部都愣了。陈一恪脸色一变:“你再重复一遍?”陈非誉微微一笑,露出脸上的酒窝和卧蚕:“不好意思,爸爸,我和妈妈一样,是个同性恋。”他这一声爸爸和妈妈,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的意思。陈教授刹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陈非誉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各位老师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单独和陈非誉沟通,暂时先把他带走了。”陈一恪教授这时候,什么风度全没有了,倘若他手上有个棍子,能直接把陈非誉的骨头打折。梁浮月站起来,忙把陈非誉护到身后:“陈先生,您先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听孩子慢慢说。”陈教授看着梁浮月,怒火不分对象地泼洒出来:“不是你们把我叫过来的吗,我现在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这就回去处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陈一恪又要伸手去拽陈非誉,但被梁浮月拦住了,她很冷静,问:“您准备怎么处理?”陈一恪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陈非誉忽然之间,有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我以为您跟您的前妻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应该早就跟你讲过,同性恋不是病,是天生的,没有错。”陈非誉一字一顿地说,“您不能处理我,因为我没有错。”“不行,你不可以是。”许一荻是陈一恪心底经年不愈的伤疤,是他身上的原罪,是他卸不掉的耻辱,他不允许陈非誉变成第二个许一荻。陈非誉笑出声来:“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我就是。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没有学会尊重不同的性取向吗?”“住嘴!”陈教授重重地拍响手边的桌子,红木桌面上摆着一杯冷掉的茶水,晃悠着溅出几滴茶水沫子,“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爸!”陈非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您是不是我爸。”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扭打起来,梁浮月再次出声劝阻:“陈先生,您先冷静一下。还有陈非誉,你不能这样和家长沟通,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地谈。”陈非誉摇头:“我喜欢谁,这不是问题,这是我的自由。”“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陈一恪气得很,“真以为自己满了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黄主任看着这父子俩,觉得好像看了一场荒诞的情景剧,怎么会是这样?他遇到过不少叛逆棘手的少年,解决过许多家庭矛盾,但陈非誉和他的父亲太奇怪了,中间还掺杂着性取向的问题----而且不是一代人,是两代人。黄主任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陈先生,您是高知分子,我相信您是通情达理的人。陈非誉的问题,您想私下去解决,学校这边是支持的。”一直没说话的黄主任这时候开口,陈一恪目光瞥向他。黄主任的语调不急不缓:“但我们希望,您能做到两点:第一,尊重陈非誉,陈非誉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学生,他也不算小了,时间倒退回个几十年,他这个年纪,都可以担起一家的重担,所以,请您相信他、尊重他,去试着理解他。”“第二,保证不去影响陈非誉的正常学习。您也是从恢复高考后走过来的,知道高考对一代人的影响有多大。我们今天请您过来沟通的目的,还是为了让孩子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参加高考,尽管我们在沟通之后,发现了更多的问题,但发现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前提,我们可以乐观地去看待。陈非誉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不论他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这些都不能让人否定他的学习能力,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影响到他的高考。”过了这个冬天,就是高三下学期,二月一过,就是高考百日倒计时。陈教授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点了点头。黄主任又看向陈非誉:“非誉,我说过,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你的优秀不仅仅表现在你的学习成绩,还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办公室里的老师,每一个提起你,都是夸赞的话。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我们在场的三个老师都保证,不会把今天的谈话外传出去一点。”梁浮月和杨老师都点了点头,。主任继续说:“我们不把这些话说出去,跟这件事本身的对错并无关系,只是作为少数派,你得学会保护自己。这个社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容,很多时候,偏见无处不在,人们无法包容和自己不同的‘异端’,你已经够出类拔萃了,老师不想让你木秀于林。”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陈非誉有些诧异地看着黄主任,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啤酒肚与地中海俱全的中年男人。黄主任是个语文老师,课上得稀疏平常----本来嘛,理科班的语文课,大部分时候,都要为数理化让路。陈非誉似乎就没有认真地听过他几堂课,直到今天,黄主任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才恍然,黄老师不仅仅是个说话带着官僚气的年级主任,他还是个教书育人的语文老师。从来没有人跟陈非誉说过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太让人放心的小孩,以至于所有的长辈都忽略了他的需求----他也有困惑,他也有不满,他也需要关怀、鼓励和爱。俞白被小李开车带回公司后,直接脱掉校服就去开会。他拿着整理好的资料,看着职业经理人们互相扯皮和攻击,只觉得公司会议室暖气开得过大,让人呼吸不畅。在一位职业经理人已经脱掉外套准备拍桌子的时候,俞白先拿着那沓资料敲了敲桌子。“各位。”小俞总在会议室里基本是个吉祥物,这次把他提溜过来,也只是想让他知道形势严重,更有甚者,是借这个机会,逼小俞总把股权交出一部分。俞白忽然说话,吵架的也不吵了,偷笑的也不笑了,齐齐看向俞白。“财报我都看了。”俞白其实没看懂,但这不妨碍他下结论,“我们都知道,这财报不对。”俞白这话说的语气不重,但效果拔群,所有人都等着俞白的下文。“财报出问题,往常的做法是什么?”俞白向小李抛出问题。小李说:“立刻聘请第三方非相关机构,由专业的审计财会人员进行审核。”俞白点头:“我想,以各位的效率,明天就会有合适的会计师事务所来进到我们的公司,这件事由李助理负责,尽快落实到位。”小李记下,点头应下。俞白继续说:“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都对我挺不满意的,但最基本的道理是,公司的利益高于我个人,把公司做空做赔,好像对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处。账务的问题我们立刻开始查,同时,今年的年终考核也会按步推进,我们会把各个集团公司,各个部门的效益公示出来,然后请相关负责人进行总结。在年会前,就先把本年度的工作完成一个复盘吧。”俞白顿了顿,说:“我这两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过分是不过分,但小俞总忽然伸手,势必是要打到某些人的脸。公司原本就暗流汹涌,小俞总偏偏还要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到台面上来说,那就会有人坐不住了。散会后,俞白把聘请的几位职业经理人单独留下来,在小李的张罗下,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前前后后折腾到快九点,俞白才离开公司。小李让俞白在年前都待在公司,毕竟是公司最大的老板,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需要在办公室里坐镇。俞白揉着眉心,只能同意:“反正也只有两天就放寒假了,你送我去学校拿东西,顺便找梁老师请假。”俞白到学校的时候刚下晚自习,他进到教室,却发现陈非誉的桌椅空了。俞白懵了一下,立刻拉住旁边一个留下来自习的同学,问:“陈非誉呢?”那同学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今天下午他爸爸来把他接走了,应该是家里出了点事情。”俞白向他道谢,然后去走廊给陈非誉打电话,发现陈非誉的手机关机。俞白攥紧了手机,他直接跑到教师办公室,敲门:“梁老师?”梁浮月看到俞白,似乎不怎么意外,她把教案放下,和俞白到楼梯拐角里谈话。俞白问得直白:“梁老师,陈非誉呢?”梁浮月没有直接回答俞白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上次找你谈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我隐瞒了什么?”俞白握着手机,没有说话。梁浮月叹了口气:“教学楼内不准带手机,我说过多少次了,俞白?”俞白把手机收到兜里,向梁浮月道歉:“对不起。”他别开目光,从这里能看到小操场上结伴离开的人流,从前很多个夜晚,俞白也是这样和陈非誉一起回家的。“陈非誉明天会来上课吗?”俞白又问了一遍。梁浮月摇头:“他请假了。关于今天下午在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相信,你知道他为什么请假。”事情到了最后,其实没有俞白什么事,是陈非誉当着老师的面出柜,让陈一恪恼火地带走了他。而且,这件事情原本不会闹那么大,谁都没有想到,陈非誉的家庭矛盾如此尖锐,连梁浮月作为班主任,都不知道陈非誉的父母在什么时候离的婚。梁浮月对俞白说:“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有选择的自由,我知道你们都非常有想法,但我希望,你们要学会对自己的每个选择负责。小到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大到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们心里都应该要有数。”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感谢小地雷2.0童鞋的小地雷(会继续加油哒)☆、纸飞机俞白说不出来这一瞬间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比难受还要再难受一点----他发现在这样一个教育体系下,他其实并没有被赋予选择的权利。只要你想走高考这条路的话。高考高于一切,哪怕是翟律师和李助理,也希望俞白能够参加高考完成大学教育。他们只是不赞成俞白学艺术罢了。对于更多像陈非誉一样的人来说,高考在改变他们的命运----以后去到什么样的学校,选择什么样的专业,在哪个城市生活,遇到怎样的人。这个选择带来的结果,在高考那一天的时候,大家是意识不到的。要等到很多年后,回溯自己的过往,思考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才会恍然发现,原来高考是这样改变我们的。基于高考的重要性,任何不利于高考的行为,都应该被制止。在这个阶段,你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只有学习是唯一正确的事情。这是无数师兄师姐用鲜血为你验证过的道路:你以后还有无数个去爱的机会,但高考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你不想去复读。“对不起,梁老师。”俞白向梁浮月鞠了个躬,然后离开附中。小李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俞白,去丽景苑那边吗?”俞白摇头:“我今晚先住这边,明天有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好再去公司?”小李皱眉:“有什么事能比公司还重要?昨天不是说好的……”俞白打断小李:“是比公司还重要的事情。”夜色渐浓,俞白看到街边卖章鱼小丸子的摊贩都已经准备收摊了,“我以前问过你,俞总为什么总是不能按时来给我开一次家长会。”小李愣住,他看着俞白,等待他的下文。俞白扯着嘴角,露出个不见得有多愉快的笑:“你说,俞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凡事都有优先级,我在俞总那里,优先级低于公司。”小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俞白重新整了整书包的肩带,抻开胳膊:“但我不一样,我答应过一个人,把他放在我心里的最高级,所以,明天我得先去处理他的事情。”小李拗不过俞白,最后只能和俞白在附中门口背道离开。俞白第二天一早,就前往附中家属住宅区,去到陈非誉家楼下。俞白到的早,刚好和陈教授上班的时间一致,怕被陈教授看到,俞白特意躲到树后面。等到陈教授走了,俞白才上楼,去陈非誉家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人懒洋洋地应门:“是谁?”“我。”俞白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俞白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门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但门没打开。陈非誉非常沮丧地靠着门说:“陈一恪把门反锁了。”隔着一扇厚重的门,两个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俞白叹了口气:“我要不要找个开锁的,带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