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曲风荷      更新:2023-06-19 23:31      字数:5148
  陈非誉在门内,思索半晌:“不了,我要和陈一恪抗争到底。”俞白很担心,问:“是怎么回事?”陈非誉在屋里,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大事,因为和陈教授的陈腐观念发生分歧,我们俩现在正在激烈的论持久战。他把我关在屋里,收了我的手机,断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我面壁思过。你别担心,过完寒假,我还是会回学校上课的。”俞白握紧门把手,他试图从外面把门打开,但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沮丧地把额头抵在门上,说:“对不起。”俞白知道,这是他和陈非誉在一起的事情,被大人们发现的后果。陈非誉拍了两下门:“笨蛋。”他大声地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们没有错,是陈一恪的问题,是大人们的问题!我们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喜欢一个人还必须要分高考前后,我们有影响成绩或者别的任何一个人学习吗?”“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错,是惊慌失措的大人们,想要一棒子打死所有有悖常规的东西。可是常规不一定是对的,他们只是害怕所有不受他们控制的事情。”陈非誉几乎是吼着说完这一串的话,他害怕俞白退缩,他害怕俞白后悔,他害怕俞白因为“对不起”,而离开他。“是,我们没有错。”俞白握紧了拳头。说:“我以后……每天都过来陪你说一会儿话吧。”陈非誉摇头:“不用啦,我正在破解陈一恪设置的书房电脑的开机密码,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qq联系了,我原本还怕你担心,准备一弄好就给你发消息的,没想到你就这样过来了。”俞白抿了抿嘴:“我原本昨天晚上就想过来,但怕陈教授他看到我更加生气,就等到今天早上。”陈非誉在门内笑了:“你放心,我一切都好,陈教授没有暴力倾向,也未必打得过我,我吃喝都有,每天在家里复习,还比教室安静。你也要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就qq发给我,我看见了就会及时回复的。”其实陈非誉才没有他说的这么好,他这样说,只是不想俞白担心。俞白同样也没有告诉陈非誉公司出事,他只说:“好,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写题,拿出更好的成绩,给他们看。”“我们要一起上大学,还有一百多天,我们就彻底自由了。”陈非誉看着陈教授的家,这里的陈设简单而板正,还不如附中门口的出租屋让他觉得温馨,他真遗憾没能去到那里一趟,把他的小王子粘土人和星星灯带过来。两个人又隔着门说了一会儿话,俞白才慢吞吞地拖着步子下楼。他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心底里头恐惧肆意滋长,他害怕自己考不上那座学校,害怕公司的财务变成一个溃烂的无底洞,害怕陈非誉被永远关在那扇门内,而他没有钥匙,无法开门带走他。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俞白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发现从陈非誉家的窗口,飞出了一架小小的白色纸飞机。那纸飞机叠得仓促,在风里转悠了两圈,就飘到地上了。俞白忙跑过去捡起来,空白的数学作业纸叠成的纸飞机,一看就知道是陈非誉的手笔。俞白嘴角上扬,他把纸飞机展开,里头写了一行字:“别害怕,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俞白把这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还是舍不得走,没想到,又一架纸飞机飘了下来,这一架叠得好一些,飞得顺畅,落下来的时候,刚巧砸在俞白的肩膀上。俞白又拾起这架纸飞机,上面写着:“陈非誉喜欢俞白,一点错都没有。”俞白仰头看向那扇飞出纸飞机的窗户,眼眶霎时都红了。俞白从前最讨厌岳市的冬天,但这会儿却觉得,他能够在寒风里,站到天荒地老。陈非誉一共往窗户外飞了六架纸飞机。“俞白务必要在寒假把98年到现在的高考真题再刷一遍。”“今年不能和俞白一起过年,就提前祝俞白新年快乐。”“我们一起上大学!”“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这是最后一架纸飞机,我们开学见。”俞白把每一个纸飞机都收到口袋里,他朝陈非誉的窗户招了招手,他知道陈非誉看得见,俞白带着这些沉甸甸的爱和希望,离开了陈非誉的家。然而他没有想到,在路过停车场时,看到了陈一恪。陈教授一直在等俞白。俞白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停住脚步,他看着陈一恪,没有说话。陈教授靠着车门,朝俞白颔首:“我刚刚看到你进去了。”俞白挑了挑一边眉毛,看着陈教授,奇异的竟不觉得害怕。陈教授朝俞白走近,目光扫过俞白羽绒服兜里露出一角的纸飞机:“那边有个咖啡馆,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俞白点头:“好。”他其实不太知道,陈教授要和他谈些什么,脑海里倒是浮现出在网上看到的段子,不知道陈教授会不会签一张支票给他,让他离开陈非誉。想到这里,俞白还觉得有点好笑,他现在继承了俞总的遗产,或许可以给陈教授签一张支票,或者为他投资一个实验室,让他放陈非誉自由。陈教授点了一杯热拿铁,问俞白要什么的时候,俞白摇头拒绝:“您要和我谈什么?”陈一恪没有再问俞白要喝什么,直接让侍应生为他上了杯热牛奶,他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谈陈非誉。”俞白看着陈教授。陈教授问得很直接:“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俞白微微侧过头,看向窗边悬挂着的风铃,他想了想和陈非誉的过往,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他们一起走过那么长的日子。“很久了。”俞白嘴角上扬,“应该还能走得更久。”他们在长白山上,许下过长相守、到白头的誓言。陈教授的脸上露出个不怎么让人喜欢的笑:“年轻人。”“你们是怎么定义‘喜欢’这种情感的?说到底,其实只是几种激素的分泌,让你们产生了荷尔蒙冲动。过不了多久,冲动没了,你就会发现,在满地鸡毛里,对方说到底只是个面目可憎的凡人。”俞白认真地听着陈教授的讲话。“更何况你们还都是男性。不是说同性恋是罪,只是在这个法律和道德都缺失对同性恋保障的社会里,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以后生病去医院做手术,他都不能给你签字。你们没有法律的认可,没有社会契约的认可,甚至连大部分人的祝福都不能获得。”“你们还小,能掰就掰,放着那么多路,干嘛要做一个异端?”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们高考加油!晚安安!☆、黑帽子俞白看着陈教授,认真地说:“我们不小了,也不能掰。我时常觉得,表面上看,生活好像给了我们很多个选择,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假的,要么是选不了,要么是选了也没有用----很多时候,你以为是选择,其实是必然。”陈教授喝了口咖啡,不赞同地抿嘴:“你真的有考虑过以后吗?”俞白坦诚地朝陈教授摊牌:“我从来不考虑以后,陈非誉比较喜欢考虑以后。陈教授,你不能用不确定的未来逼我放弃今天,对我来说,过好今天比较重要。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可能糟糕透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但这些都无所谓,至少此刻的我,对明天满怀期望。你可以说这样的期望毫无意义,但谁又知道,对明天的恐惧有什么意义?”俞白很少说这样多的话,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陈非誉。“现在换我来问您了。”俞白问出了他今天最想问的问题,“您是不想让陈非誉现在谈恋爱,还是不想让陈非誉跟一个男人谈恋爱?”陈一恪眼皮掀起,打量着俞白。窗边的风铃被北风吹得晃来晃去,叮叮当当的响声一直不停,咖啡厅的侍应生走过去,把风铃取下来挂进屋内。陈一恪到最后也没有直接回答俞白的问题:“你觉得呢?”“答案在您的心里,您很清楚。”俞白的掌心握着一架纸飞机,“喜欢男生没有错,也改不了,尽管现在法律不承认我们,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爱人的权利能得到保障。喜欢也没有早晚,十八岁的喜欢同样珍贵,我们都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会认真地对待高考,请您尊重我们,也相信我们。”俞白和陈一恪的谈话最后还是不欢而散,谁也不能说服谁,就像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俞白在午饭前赶到公司,小李已经把会计师事务所联系好,就等俞白签字,委托会计师事务所代表股东查阅公司账目,进行审计。俞白把文件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才签字确认。“为了防止意外,年后再找一家事务所进行二次审计。”审计师团队进入公司,让各部门都人心惶惶,年会一样的开,却比去年少了很多热闹。股东和高管之间暗潮汹涌,过年好像是个槛,有人努力想“辞旧迎新”,有人在筹划“颠覆股权”,等到除夕夜的爆竹炸完,开年就是一出真正的大戏。陈非誉在俞白离开后不久就解开了陈教授书房电脑的密码,他登上qq,联系上去年一起做编程的一个岳大的师兄,让他推荐一个计算机高手,他要扒一个贴吧账号的马甲。无风不起浪,陈非誉自觉在附中里三好学生的人皮披得十分牢靠,黄主任和杨老师就算脑洞开到银河系,也不会觉得他在跟俞白谈恋爱。一定有什么事情对他们做出了相关的引导。陈非誉问了宋楚,宋楚把宣传栏上的检举信和贴吧里的讨论帖都告诉了陈非誉,讨论帖已经被杨老师勒令删除,但宋楚有保留截图。在师兄的牵线搭桥下,陈非誉联系上一个据说是黑帽子的大神,大神对高中生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但对陈非誉给出的酬劳很满意,他只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从被删掉的帖子里找到发帖人的所有信息。“互联网里从来没有秘密,你的每一个浏览痕迹,都被数据记录下来,只要有人想找,就没有什么找不到的。”黑帽子大神十分靠谱,把那位贴吧账号的百度关联账号,qq,淘宝,微博全部圈出来,相关账号绑定的电话号码、痕迹使用信息、快递地址一长串悉数查明,连亲缘关系都贴心地为陈非誉划了重点。“弟弟不用谢,都是服务内容。当年你利用教育局的关系,逼得人家不得不退学,如今人家回过头来找你麻烦,应该叫一报还一报?”“现在高中生的故事都这么精彩,真是后生可畏。”发帖的人是理科实验班一个叫任琦的女生,陈非誉在脑海里回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也是光荣榜的前十,他们还一起去了夏令营。印象里是个戴着啤酒盖那么厚的眼镜,沉默寡言的短发女生,存在感很低。没有人知道,她和赵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如果不是这件事情,陈非誉既不会注意到这个女生,也不会想起赵健。赵健退学已经很久了,陈非誉再也没有关心过他的消息,当年大兴乡学农的时候,赵健欺负周蓉被俞白发现,两个人当时闹了不小的矛盾,俞白甚至还在放学后跟赵健在艺体馆后面打过一架。那以后赵健就退学了。俞白知道这件事还是在运动会的时候,被一个赵健的兄弟撞了一下,他觉得莫名其妙,却不知道赵健退学的事情跟陈非誉有关。当时陈非誉说服周蓉和其他被赵健欺负过的同学,写了一封举报信,他没有把举报信投到校长信箱,而是利用许一荻女士在教育局的关系,找到教育局相关的领导。那会儿正赶上校园霸凌问题被上面点名出来要整治,陈非誉找了些关系,特别关注了赵健,赵健最后直接被附中开除,学籍都没保留住。陈非誉这件事情做得十分不光彩,连俞白都不知道。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有因必有果,因果线有时候十分漫长,要等到很久以后,你才会发现,当年的事情造成这样的结果。陈非誉在qq上给那位黑帽子大神打字:“我的信息就不劳您发掘了。”黑帽子大神敲键盘的速度飞快:“顺带的,弟弟别生气,你很有趣,我听过你编曲的那首歌,很躁,我喜欢。”陈非誉不觉得这个夸奖有什么意义,但还是道了谢:“谢谢。”黑帽子大神回复:“么么哒,不客气,支付宝上钱已经到了!最后送你一个小礼物,那位赵同学这次举报你早恋,是为了替他的表妹跟你抢校长实名推荐制的名额,马上六月份他就要出国了,出国之前就对你憋着一口气,估计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你们这事还没完。”陈非誉也没准备让这件事就这样结束。正月初七附中高三开学,比上班族恢复上班还要早一个晚上。俞白因为公司的财务问题,那天晚上没来学校,他整个寒假除了写高考卷子,剩下的时间都跟着会计师学看财报。明天所有员工回到公司正式上班,俞白他们要开一次新的股东大会,来向股东说明财报的问题。晚自习梁浮月来教室查人,看见陈非誉一如既往的安静乖顺,坐在座位上看书,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最近怎么样。陈非誉回答得滴水不漏:“梁老师放心,我们已经沟通好了,不会影响学习和高考的。”梁浮月试图从陈非誉眼睛里挖掘出些什么其他东西来,但她失败了,陈非誉看着她,特别诚恳。实际情况是,除夕那天晚上,陈一恪和陈非誉大吵一架,两个人把积攒了十八年的不满都说了出来。陈非誉大声地质问陈教授:“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我对你来说,和实验室的培养基有什么区别?”陈教授的领带被解下来扔到一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看着你就想到你妈妈,你们母子俩,就没一个是正常的!”无意义的争吵,不断被翻起的旧账,那些沉疴和从未愈合的旧伤疤,全部被掀开,父子俩都是一片鲜血淋漓。陈教授在大年初一直接把陈非誉送去看心理医生,陈非誉扒着门说:“陈教授,您不觉得您也该进来看看吗?”开学对陈非誉和陈一恪都是解脱,他们谁都不能说服谁,谁都不能驯服谁,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只会逐渐走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