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公子无宣      更新:2023-06-20 02:04      字数:5006
  他很认真地给我想着名字,我的名字从来只是无关紧要的,他却把这当一件大事。我点头接受了“许平筠”这个名字。“这位呢?名字是……”“叫宋彧,就中间加个平字吧!不劳您费心了!”宋彧如此回答着,客气里满是生疏和警惕。“宋平彧不好听!不如叫宋平羽吧,羽毛的羽!”他建议道。宋彧终究点了头。两个名字而已,我和宋彧便都对他改观了些,对云岚也少了些怨恨。接着,他便起身要出去,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欸!你不准备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问别人名字前先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这是基本的礼仪吧?你之前不说就算了,之后也不打算说,是吧!?”他忍不住笑了,道:“不是我不想说啊。名字什么的,隐退之后我都不用了。凡尘之中才需要名字,现在我只希望做无名无姓之人。”我心里暗想我希望入凡尘,做一个有名有姓的人,他却希望远尘世,做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到底是我奇怪,还是他奇怪呢?人应该怎样想怎样做,才是对的呢?“那……起码要有个可以称呼的吧!否则我怎么叫你?”“不如跟平超他们一起唤我师尊?”他开着玩笑笑道。“滚!别想占我便宜!我看我叫你死老头挺好的!”我立马骂道。“那你随便吧!”他毫不在意,推开殿门,带着我们走了出去,“平超,从此云岚设五宗,这两位便是新设的两宗的宗主。具体的事,你去安排吧!”那个唤作平超的应了。不几日便雷厉风行,增设两宗,分派弟子了。宋平羽将宗名取为战宗,收的尽是剑修,我取宗名隐宗,直言不收弟子,倒也没有人为难我。隐宗,隐不是归隐的隐,而是隐遁的隐。我没入黑暗,就此隐遁。隐宗是我的藏身之所。隐宗僻静,我一个人待着,心内倒难得的安定。我把一直带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青霜拿下来,让它重见天日,却也没多长时间便又把他埋在了隐宗的后山上。我希望它再重见天日是是回到熹微的手上。除了熹微,再无人配用青霜。为了这个希望,我时不时地溜下山四处探听消息。宋平羽知道了,劝我,但我不去理会,他也拿我没办法。一年又一年,暑去秋来,却也是一无所获,倒是那个“老不死的”老头竟也大限已至了。他临死之前将我叫过去。他说,如果你是走的修仙之路,那该多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直到如今,我的悲剧无非就是修魔造成的,若我修仙,那境地大概会不样吧。至少不会因为被讨伐而害了熹微的性命……但我也知道没有这个如果。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扭转乾坤。所以,我只能一直寻找着。前方没有希望,如今我只剩执念。人活在世上,到底需要一点执念吧?否则,活着和别人有什么两样呢?大概就是这执念让我们不同了,每个人的执念都会不同吧,你的执念,在别人看来可能愚蠢而没有意义,但在你看来,却珍贵得很。☆、流水落花春去也(一)北辰君半路拿出一根黑布条,绑在我的眼睛上,然后才放心地带我去那个神秘的地方。我一直好奇是个什么地方,当年老板也是神秘莫测的,不肯让我知道。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便落地了。北辰君解开系在我眼睛上的布条。一座宏伟的冰殿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整座宫殿全是由寒冰筑成,耸立在旷达的平原上,美丽且令人震撼。北辰君手一挥,殿门大开。殿内什么都没有,只正中央摆着一具冰棺。远远的,一眼,我便认出躺在里面的那人是熹微。我一时竟愣在原地,北辰君见状引着我走上前去。冰棺之内,熹微睡得安详。他一直系在眼睛上的布带取了。他的眼睛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动。熹微脖子上的血块也没了,一方黑底金丝花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正好挡住了他脖子上的剑伤。这样,他好像真的就只是睡着了,我不禁一笑,老板真是个有心人。“开始吧!”我直接对北辰君道。北辰君显然犹豫了。“怎么?你会,对吧?”若此时一切付诸东流,那我多年的努力,可都成了笑话了,我紧张地看着北辰君。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松了一口气:“那便一切按我之前和老板商量好的来!”说罢,我利索地动手将一身修为传给了北辰君。修为一散,我身上的封印都显现了出来。暗红的封印,是地狱的通行证。我将入地狱,送一人归来。北辰君盯着我脖子上的封印看了一会。“你真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不是都已经给你了吗?其实是修为于我也没什么用,这些年我也就有压制封印时用了这修为。如今马上要死了,更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了。”又问,“你不会要加价吧?”他果断否认了。我于是道:“熹微醒后不要让他见到我。把青霜交给他。找云岚宋平羽来,让他带熹微去云岚,就让熹微接任隐宗宗主。若他问起以前的事,也不要再提我。”我看着北辰君,等他回复。他终于点了点头。“那开始吧!”我刚说完,便见北辰君一点头,接着起掌劈向我。我后颈一痛,便没了意识。再睁开眼时,便是躺在一张病床上。北辰君坐在一旁,一见我醒来,便凑上前来。脖子上挂着一个吊坠垂了下来,正好垂在我眼前。吊坠是一枚铜指环,样式很普通,但我一下子觉得那是我的那枚指环了。我一下想要抓住那指环。北辰君却极快反应过来,站起,将吊坠塞进衣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冲我一笑:“醒了?”“是你!对不对!?”我逼问道,“在鬼市那个!就是你!对吧!?”他见我已经发现了,只好点头承认了。“小偷!骗子!”我骂道。“你不也是骗子吗?”他一挑眉,笑道,“我竟从不知道你是个女子!你给我父亲的那本书上倒是有重塑身体的法术,原来你用了啊!”我一醒来便发现我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我一直忍着不去在意这件事,现在他明明白白地提出来,我也只装作没听见。“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就是个骗子!为什么我还活着?熹微呢?”“头一次听到有人抱怨自己还活着的。”他语气有些无奈,“你放心,熹微好好的,已经活过来了,只是还没让他醒过来。”又解释,“我想你应该想看着他醒过来,所以一直等着你醒。”他如此说,我便再无法怪他了,只站起来,想随他去见熹微。他却不动,丢过来一套黑色的衣服。“我特地取过来的,你的衣服太不合身了。”说吧,便走出去,留下我一个人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我换上衣服,强装镇定地走出去。这么一段时间,太多让我意外的事情了。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北辰君打量了我一番:“以前还好,现在愈发觉得了,你的皮肤苍白,像重病的病人一样。”我不理会,只盯着他。他终于受不了了,带着我去看熹微。熹微也躺在一张冰床上,青霜搁在他的身侧。一张那么熟悉的脸,我们曾经那么近那么近,现在却只觉得隔着万水千山。我手指划过他的眉头,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点。我是他的拖累,他曾因为我死过一次。我有些沮丧,但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前的淡定从容。“可以让他醒了,只说是你救了他,别提我,就当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其余的只按我以前说的做。”北辰君显然吃了一惊,但也照我说的做了。熹微睁眼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便慢了一拍。他坐起来,目光扫过我,看向北辰君。“这里是哪里?”“你不用知道。你受了伤,是我救了你,你都不记得了?”熹微茫然地看着给北辰君。北辰君装出为难的样子:“这样吗?你先坐一下,我想一下该怎么办?”说完便装作沉思的样子,良久才又道:“只能我送你回去了,走吧!”熹微于是站起来,拿过了青霜便想走,又反应过来:“这剑,是我的,对吧?”北辰君点点头,带着熹微走了出去。我看着他们离开。偌大的殿内,只剩我一个人,陪着我的只有冰面上我自己的倒影。熹微没有忘记他的青霜,但却忘了我。除了最开始那不经意的一眼,他的目光再也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北辰君回来时,我已调整好了状态。如今我没有了保护色,没有了假面盔甲,更需要让我的脸变成我的保护色,变成我的假面盔甲。我需要比以前更小心在意。北辰君不等我开口,便主动交代情况:“宋平羽带熹微走了,我悄悄跟他说了,按你吩咐的说的。”“嗯,”我点头,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我还活着?”他皱了皱眉,从怀内取出一块玉佩,是当时在鬼市看到的那块,颜色好像黯淡了些。他说:“是这块玉佩,当时送我玉佩的人告诉我这个可以救命的。我便试了一下,未曾想竟真成功了。”我没相信,一块玉佩,救人性命?未免太可笑了些。不过我也没再追问,他显然不想告诉我。他将玉佩递给我,道:“送给你,算是换你的指环,别再喊我小偷,骗子了。”我不接那玉佩,他又十分镇定自如地收回去,道:“那我先帮你保管。”我正准备嘲笑他几句,手腕上却是一阵刺痛,渐渐又有了灼烧的感觉,脚踝上,脖子上也渐渐有了这种感觉。我跪倒在地上,压抑着低声哀号着。北辰君一脸惊恐地过来扶住我。我想推开他,却没推动。“为什么我还活着?”我质问他。活着,这样活着,为什么我还要这样活着?我渐渐模糊了意识,脑子里只剩下疼痛。若世间只剩苦痛,那我为什么还要强留于这世上?是一个轻柔的女声唤醒我的,她叫我“姑娘?姑娘?”我睁开眼,头有些疼,皱皱眉,又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面前人人的长相。一身简单的黑袍,长发利落地绑在头顶,一根木簪固定着,显然是个女修。而四周的环境也变了,不在是在冰屋子里,而是很普通的房间看来是北辰君的府第了。她扶我坐起来,笑道:“刚才看姑娘手动了动,便冒昧叫醒了姑娘。姑娘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别叫我姑娘!别扭!”又问,“是北辰君带我来这的?他人呢?”她松了口气的样子,说话也没了原来的拘束。“我也不想叫什么姑娘的,弄得我像个女奴一样,但又实在不知道该叫什么。确实是被北辰你回来的,他一直都守在你身边的,刚才才走。我想他应该是去后面的园子里了,你要找他,就去那里看看吧!”我应声,站起,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头发也像她一样绑在头顶,在旁边的桌子上找了个最朴素的银簪子带上。“你叫什么名字?像你头上那样的木簪还有吗?我想要。”我没告诉她我是谁。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不知道北辰有没有告诉她。“魔族不取名字的。不过我是被北辰捡到这儿来的。本姓叶,就自己取名叫夜了,夜晚的夜。你戴这银簪挺好的。”她如此说着,却也从抽屉里取出一根木簪递给我。我将银簪取下,插上木簪,随手银簪掷在了桌子上,便出去找北辰了。北辰果然在屋后的园子里。园子里满是巫嵬上那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北辰则站在一旁看着它们出神。我有些惊讶,这地方比一般地方冷许多,竟也有植物能长得这样好?“这些是什么?巫嵬也有许多。”我走上前去,蹲下来,拨弄着那绿叶。“是蘅芜,”他也蹲了下来,“好看吧?”“还不错。它们倒在这极寒之地还能长得这么好,太奇怪了。”“刚开始只种了一株,也活不下去。我便用法术吊着它,不让它死。后来,它渐渐活了下来,再后来,又长出了这么多,我也挺吃惊的。不过,你看,并没有什么情况是会让人绝对活不下去的,不是吗?”他是在劝我不要总想着不活了,不活了。如此劝慰,我心里有些感动,却也只当没听懂岔开了话题。“哦,对了,是你用法术帮我压制住的封印,对吧?”“嗯,”他点头,“不过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去找景翳医师帮你看看可有破解之法。在想出好办法之前,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了。”又解释,“不是我不舍得把你的修为还给你,我试过了,不行。”肯把赚到手的东西还回来,心意感人,但动机令人害怕。“……你不会喜欢我吧?告诉你,没可能的,别白费力气了。”他没回答,是不屑否认,还是不肯承认,抑或是不愿听我的劝告?我不明白,却也没再问,也没离开。一阵风吹过,绿洋泛起了波澜,北辰忽然指着一个方向惊喜地说:“看!那朵花终于开了!”我最后真的留了下来。因为我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我这样告诉自己。☆、流水落花春去也(二)不几日,北辰便带着我去找景翳医师。他直接带着我去了一个山谷,目的明确。他似乎知道景翳医师在哪儿,但明明景翳医师该是远尘世多年了的。山谷里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是一个小竹屋,竹屋外摆着竹桌竹椅。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碧绿,绿得新鲜,让人心旷神怡。“景兄!”北辰喊道。看来他已经景翳医师关系匪浅。他好像与所有人关系都很好,言奕几乎从没下过山,却与他也是深交的样子。“好像你认得许多人,”我悄声问他,“你与言奕关系那样好。”我话音刚落,便见有人从屋后走了出来。斑驳的头发散乱地披着,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袖管裤管全都卷起,踩着一双黑色布鞋,鞋上沾了些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