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20 08:12      字数:4634
  许真跪道:草民今有幸一睹皇上圣容,生发了一念头。若赌对了,或能得到大人青睐;若赌输了,便是闹了笑话,大人如果说我耽搁了时间,杖责出宫便可。董棣捋了捋胡子,抬抬下巴:说。许真仍不直言,只道:草民来自蜀州修竹,云珏书院。董棣没怪他绕弯子,竟愣怔住,旋即不知是惊是喜地要他站起来。许真拢袖道:揣度圣意有罪,为天子解忧却无不可。苏珏归苏公子与天下书生原无别异,只受仙门指点结有金丹而已。皇上让苏公子站在近旁,草民以此处发散,想是皇上在昭告仙家,愿以尊位任用。董棣不说话。许真从怀里拿出观清镜:是以草民带来此物。董棣倒还平静,他旁边的仆从却瞪直了眼,明摆是以为他想用一面碎掉的铜镜忽悠人。许真道:这是仙门法器。董棣的兴致突然凉下了一大截,加之那有道裂痕的观清镜平平无奇,他心中不免对董棣有所怀疑。许真不慌不忙道:董大人,此镜确非凡物。空口无凭,董大人将它带回去,方可见证破镜重圆的奇迹。草民就算胡诌,也不会编撰那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话。董棣闷声道:法器识主,仙家的法器在常人手中,和巫师的法器在常人手中,又有什么分别?许真道:董大人说得对,法器认主。董棣:嗯?许真:皇上之前想召见,苏公子的那位仙门友人,董大人总不会没有听说过。这面镜子,是他的。董棣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许真又道:法器贵重,董大人如若留它在京城,那位仙门公子自会寻来。那时候董大人劝他面圣,话也更好说些。如此,是董大人的一个功劳。董棣皮笑肉不笑:你拿了别人的东西,从蜀州到京城来帮我立功,这实话听起来怎么有点站不住脚啊?许真躬身:一来,皇上求才,草民希望助之以求赏二来,草民在那云珏屈居人下,做着女子的活怨了。不瞒大人,今天草民要是不起这念头,就会在京城随便找个铺子,把镜子卖了。云离下意识拍了下桌子。观清镜震了震,敛光闭息。慕遮笑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那么大,人家打的鬼主意都围着你转吧?云离当没听见,只想着,自己从没觉得许真的嘴脸那么难看。安静片刻,慕遮莫名道:世上有种很珍贵的东西,叫理解。云离:唔?慕遮道:我是说,苏瞳理解你,你却不理解他。慕遮:你觉得为个官位给嘉辉卖命,太傻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人只说你是仙门弟子,猜你太清高。是,我懂你,筠瑶懂你,司命仙境的小仙们都懂你。但苏瞳非仙非神,他懂你,就跟我们这些人懂你不一样了。人在嘉辉跟前和你撇清关系,免得你被卷进来,你竟不明白?云离:慕遮继续道:你以为苏瞳这几个月是在做什么?他在给嘉辉证明:他一个人,可以比那位仙门公子一个人强;他带领的一群人,也可以比那位仙门公子身后站的一群人强。喏,你先别急着想入非非。后边的事情,兴许不是理解不理解的问题了。慕遮手腕一翻,顺出一块牌子:这个是我在蛮人领队身上摸出来的。她想起了头疼的事情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那时把能闪瞎人眼的东西都摆出来了,想着吓唬吓唬那群人,好带苏瞳他们走。哪知道,那群人真敢冲过来。唉唉,为师可是瞧见你在旁边了,你也不甩点儿东西帮帮忙。苏瞳嘛,为师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你重色轻师就不对了哈。云离盯着那块牌子,挑起半边眉毛:是谁以前吹牛说一个人抵得住几百头老虎的?慕遮哼道:某人小时候做噩梦,跑到我怀里缩着,说梦见老虎要吃他。我不这么说,他能擦干眼泪鼻涕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茁壮成长吗云离刚要回她,牌子上的字却令他一怔。慕遮:喏,字那么大,你没看错。京兵的牌子。蛮人领队身上有京兵的牌子。云离眼中有疑,慕遮道:苏瞳恰巧在沙州,恰巧嘉辉捅了蛮子的蜂窝,恰巧冬天大雪封路,恰巧苏瞳领的那支兵碰上了蛮子们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给一个人碰上啊。苏瞳在你的簿子里有光环,其他人在他们司命的簿子里还有光环呢。慕遮:你觉得巧,我觉得巧,苏瞳肯定也觉得巧记不得记得蛮子首领说了句什么话?说了句什么话这个人也行,抓?慕遮道:嘉辉把镜子塞到苏瞳身上,排兵布阵制造险情,原意是引你出来。谁知你和观清镜失了联系,在兜了一大圈才找对地方的时候,我比你先到了。我没猜错的话,捅蜂窝的那队京兵,和苏瞳他们遇到的这群蛮子,是同一拨人。云离盯着牌子上的刻字,听慕遮把嘉辉肚子里的东西一条一缕地抽出来。慕遮:京兵大概把我当成了云珏的援手,盘算着钓到一个是一个,要抓了我回去复命。想想看,嘉辉都用这种方式逮人了,他应该有什么急事要做。当下,你或是任何一个小仙给抓了去,怕是不会好受。云离:师父能找到嘉辉的司命吗?慕遮摇头:司命本该各管各人,瘟疫一事,确是小仙们做得过大、伤及无辜,我才同意加以干涉。至于嘉辉的司命,一则不好找,二则不该找,三则找了无用。难道我们找到他,让他把嘉辉改写成吃斋念善立地成佛的皇帝?云离沉默。就像他该写不了苏瞳的愿念,嘉辉的司命说不定也改写不了嘉辉的愿念。何况,顺其发展,戏自成。第五十三章镜。苏瞳从沙州出发,领兵向南。前面一队蛮人被追得紧,眼见要被赶上,却不加速反降速。原来这群人突然改变策略,逃为上计,分成更小的队伍,三三两两捡窄路散了。苏瞳让大家原地休息,半炷香的时间,沙州士兵面前出现了一大群人。来人渐近,沙州士兵见是蛮子装扮的,立刻提剑上阵。这群蛮子人数虽多,可不知何故战力不佳,交战良久也未见杀敌。蛮子首领辨出了对方的将领,握紧剑柄亲自来拿人。苏瞳的剑中蓄有灵力,所以尽管他从未习剑,却能在力量上胜蛮人首领一筹。那天他和尉迟令比武,靠的也是这突破了五段的灵力。蛮人首领没有尽全力,并且致力于拆招,也不主动刺剑;苏瞳虽看通了这层,可显然不敢松懈,趁占据上风的机会一进再进。那首领逐渐不支,低喝了声苏瞳!。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蛮人口中冲出,苏瞳不免移神,但马上调整了心绪,不多想,拉回刺偏的剑往对方脖子抹去。蛮人首领着急保命,情急下丢开长剑,发动了袖子下面的暗箭。暗箭没入衣服刺进苏瞳腹部,对方刚想松口气,不料苏瞳忍住疼痛重新挥剑。苏瞳,你要杀为陛下做事的人吗?!得亏声音的速度比剑快,迫不得已揭露身份的蛮子首领幸免一死。苏瞳应声收回剑,后退两步,伤口牵出的冷汗滴进了墨色的瞳孔。他眼睛里闪过许多清亮的东西,好像是在脑中把某些事情联系起来了。险死于剑下的京兵将领缓了口气,拿出令牌明示。令牌正是云离手里的这块。慕遮道:之前我也纳闷,那两群人为什么要坐着不动,跟扮木头人闹着玩儿似的。喏,有了这个事情就清楚了:嘉辉的人想逼你出来,结果你没到,他们领头的差点儿被杀,只得把身份捅破好停战。之后,苏瞳借口受伤,假令沙州士兵退到洞穴里,与蛮人暂和。考虑种种,苏瞳和那京兵将领都没把事情向沙州士兵说明,所以慕遮来牵制蛮人时,众沙州士兵才会再拿起武器冲出洞穴。云离:后来那群人是为何撤走的?慕遮骄傲道:你师父英明神武,以一敌百。云离:慕遮哎了声,坦白道:我都把令牌从他身上扒出来、威胁他要公之于众了,他能不妥协吗?要知道,嘉辉交给他的是秘密任务,他不留神漏了身份,其结果比任务失败要惨得多。到时候,全沙州,乃至全夏国都知道嘉辉布人设局、行不武之事,京城座上那位的脸要往哪儿挂?云离暗道观清镜不带这么用的。他和铜镜又不是两块相隔万里都能吸到一块儿的磁铁,不是镜子出现在哪儿,他就能出现在哪儿的。放眼嘉辉做的其它事情,云离不说佩服,也能说个你行,唯独此事不敢恭维。慕遮:话说回来,嘉辉那么看得起你,要费那么大心思做鱼钩钓你?云离收起观清镜,道:不是我,是仙门修士。他们不专门择人,你去了,他们不也想抓了你回去吗?慕遮想来有理,虽觉京城那位急得有点怪,但也不愿深思了,半笑半恼地在徒弟脑袋上弹了一下:就怪你惹事。你有见哪个仙君天神被下面的皇帝追着跑?云离揉了下头,不经意揉到了被石壁磕过的那个地方。慕遮轻描淡写道:苏瞳要么领兵回了沙州,要么追蜀北的蛮子去了。攻过来的蛮人都是帮乌合之众,捉迷藏抢粮食姑且还行,大败夏国军队万万不可能。为师断定苏瞳最多烦烦心,伤不了更死不了。云离:慕遮:何况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你特别是当他把嘉辉让他带的镜子,和京兵的令牌联系起来的时候。云离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慕遮:唔?那你在想什么?云离道:得把云珏的小仙召回来。沉吟半晌,慕遮点头:这倒是。之前他们不愿回,我也让他们玩儿,不强求,现在是该要他们上来先避着。云离:等我到到云珏,就把他们赶回来,就说是司命君说的。慕遮斜眼瞥他:你呢?你不避着?云离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压根忘了自己是嘉辉的头号盯梢对象。慕遮发笑道:好啦,师父知道啦。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捡起挺久之前的一件事问道:筠瑶说,上古神祇相聚的时候,你去了九重天?云离黑脸:去了,钻墙去的。慕遮:见到你老爹没?云离埋怨地盯了慕遮一眼,怪当时认爹的关键时刻,联系不上她。慕遮:看来是没见到咯,为师的抚养费要不回来咯。云离幽幽道:三界知道我爹新甚名谁的,不是只有师父你吗?慕遮戳了他一下:合着怨为师没给你说过你爹的名字?在南天墙上打洞的那个,叫、叫于博笙是吧?那小子有意思,你哪天再去南天门,叫上为师一起去见见他啊。云离心道师父你多半要失望,有意思的那小子改了行、换了正经工作,现下在给某位仙君端茶送水揉胳膊揉腿,不打洞了。他正在想着,慕遮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记住了,你爹是上古神祇中叫泯宥的那位,若是忘记了,别又说为师没提到过。为让徒弟记得更清楚,她放缓语速再重复了一遍:泯宥云离嗓子里冒火,支吾一阵说不出一句顺润的话。慕遮盯着他:听说过?云离咳嗽道:师父你再想想,记岔没有?慕遮言之凿凿道为师就见过一位上古神祇就只知道这一个名字,为师没记岔嘴没慓,为师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爹就是那个欠我几百年养娃钱的泯宥。云离惊而怒怒而冷笑笑而大悲悲而无奈。这爹,他不要了。云珏书院。迎上来的第一个人还是许真。云离克制住自己,想着若在这旁无他人的竹林里骂他一顿,太便宜他了。他把心头飘出来的阴霾往回胡塞一气,避了许真的礼数,只顾向前走:许先生多礼了。我与许先生没有高低之分,许先生行礼,我常常忘了回,再想起来实在惭愧。许先生乃堂堂男子,来这儿做事已是屈尊,如果对那些心性没定下来的小公子太客气,被看成仆从什么的就不好了。许真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暂不在意,只平静道:云离君,有个京城的来了。云离顿步:京城?许真点头,说那位正正在找人,又补充道:是位京兵将领。大雪封路,现下京城援兵没到蜀北、沙州,却有一个京兵将领到了修竹云珏。不用想,肯定是甲板蛮人但被拆穿的那位了。许真语气里没有急切的意思,好像那人找的不是云离不是筠瑶也不是云珏任何一位仙家子弟。云离:他找谁?许真摇头:说是一位姑娘,但这里没一个认识的。到得门口,喧嚷声已经变得很明显了。果然,院子中间,站着那个换回了京兵装扮的蛮子首领。除了其他几名京兵,今天的云珏还多出了一群陌生人;云离瞧着眼熟,许真提醒说那些都是程老夫妇的邻人,成老夫妇下葬的时候,他们都来过。云离:几时到的?许真道:不久,他们和云离君,一个后脚一个前脚。听那京兵将领喝了一声:还没出来?司命小仙们稀稀落落地答着快了快了,直到门里走出来一位端足了架子的女子,云离才知道这群人等的是筠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