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20 08:13      字数:4904
  尉迟令合十还礼,旋即跟安桐朝小木屋的方向去。木屋里,主元方丈照常在蒲团上打坐冥思,察觉人至,他也不睁眼,早有预估似的一动不动。袁悯躬身做出一个请出的手势:方丈,打扰了。主元眉间微动,眼睛翕开一线,而后一言不发地出门,将屋子让出来。袁悯皱眉:安大公子,来这里做什么?安桐不答,默默走到面门的墙壁前,而后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主元方丈在门口驻足片刻,当他看到久未解封的结界放出了一丝光亮后,终于转身走远。这就是昔日苏宰相下葬之地成谜的原因。所谓白隐寺附近,实则是白隐寺之中。墙上出现了一道裂口,然向里看去是一片黑色,外边的人并不能通过裂口洞悉什么。安桐正抬步向结界里走,袁悯上来一把把他拉住了。安桐侧过身,莞尔,以掌指道:两位怕我逃跑的话,就请先进去吧。未加迟疑,袁悯现行入内,随后才是安桐和尉迟令。刚一进入结界,不仅仅是初次到来的尉迟令和袁悯,连安桐也是微微一怔:眼前出现的情景显然不是应该出现的场景此时,包围三人的是灰黑色雾气,雾气浓重,把安桐所熟悉的一切都遮掩了。阴森一片。袁悯捉住安桐的手腕,质问:安大公子这是何意?!安桐用空闲的那只手在雾气中抓了一把,而后凑到鼻尖,再抬头道:现下安某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袁医师问我这鬼雾的来历,安某如何知晓?他说得淡然,尉迟令和袁悯却不约而同提高了警惕;经由安桐提醒,尉迟令这才亲自试探了一下,随后也得出了和安桐一样的结论。鬼魂的气息。外界微弱的光亮从裂口透入,安桐看向尉迟令,面上有一片阴影:几十年来尉迟大人不弃巫道,对鬼魂之气的辨别,定然比在下准确得多后面向袁悯:袁医师不会信不过自己的老师吧?所以袁医师可以松手了吗?袁悯却握得更紧:安大公子还得履行承诺。安桐:驱除了这雾气,尉迟大人和袁医师就能看到想要的东西了。尉迟令催促袁悯和安桐朝退回外面:我们先出他话音未落,雾气里竟然探出了一把巨大的剪刀;剪刀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指过来,随后当巧把袁悯的胳膊卡在了刃口处。袁悯大惊,眼见剪刀要切下,忙抽回手,和这诡异的物什拉开了距离。旋即,剪刀合拢,尖端朝向尉迟令和袁悯。看起来,这剪刀好像在维护安桐。尉迟令沉声:珏归兄?!然而安桐并不清楚这剪刀的来历,再者尉迟令和袁悯来蜀州来得突然,他不可能事先把这个地方安排好、引两人上钩。尉迟令也想到了这一节,虽说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先顺着那把巨大剪刀的指示行事,带着袁悯移步向结界的出口。剪刀把两人逼至裂口后,突然缩回了黑雾。安桐感到背后伸出来了一只手,那手拉住了他的衣襟。与此同时他耳边有一个平和的声音:安公子随我到这边来。声音消失,安桐被这只冰凉的手拽着退后,不就消失在了尉迟令和袁悯的视野中。第八十二章这时,雾气凝合起来,化成手掌的形状推了尉迟令和袁悯一下,散去。黑色消失后,一片金光映入了两人的视野。金光之中,有一方无字碑;碑石是极为普通的材料,二十几年而已,也不知遭受了什么,而今显得已经有些斑驳了。尉迟令无心关注漫天金色,也无心关注那石碑。袁悯见他满面怒气,又听见他用奇怪的腔调喊了一声珏归兄。袁悯:老师?尉迟令随手抄起一块金子,狠狠砸下去,骂了一句难听的话。此时他的表情有些癫狂,怒容渐渐被某种情绪撕扯成了狰狞的样子。而后他捡到什么就向刚才安桐的方向砸什么,脱口而出的称呼从珏归兄变成了苏瞳。袁悯站到一边,沉默。良久袁悯道:老师,我们的方子至少还能把陛下身体里的毒物再镇住三个月安桐他不可能三个月都不回安府。但他的话尉迟令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尉迟令兀自扔东西发脾气,其模样比三岁小孩恶劣多了。直到尉迟令在无字碑上踹了一脚。石碑竟然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嵌入了地面,经人一揣,根本站不稳,啪嗒一声就倒了。石碑下面出现了一个小土坑,土坑中有一方小小的匣子。袁悯惊喜道:老师,这里有东西。尉迟令不理他,袁悯只好蹲下去把那盒子取出来,推开盖子,见得里头盛放的是泛黄的纸张。打开纸页,袁悯更是喜形于色:这个是苏宰相当年炼丹的方子。从前苏宰相七十岁致仕回蜀,炼丹十年,而那十年的各类丹药,其配方、火候等,都被详细地记在这张纸上了。包括那颗半成品。袁悯道:就算安桐不回来,以老师你的水品,也不难制作解药。这边的袁悯满心兴奋,那边的尉迟令却依然怒气不消。尉迟令的眼睛中慢慢空洞无物:珏归兄袁悯愣住,把纸页塞回去,合上小木盒的盖子。他忽而恍然:老师担心的,根本不是解不了皇上的毒他担心的是消失在雾气中的那个人。袁悯不理解尉迟令的心情不理解他一心超过苏瞳,却又背负着几十年罪责的心情。自从尉迟令知道当初苏瞳坠崖和尉迟府有关,他内心的骄傲就荡然无存了。那时起,他的每一分超过,都是负数,都是下一世的原罪。珏归兄尉迟令蹲下去,十分轻柔地扶起石碑,把它摆正回原来的位置。袁悯候在边上,安慰道:老师,安公子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向袁悯话没听完,尉迟令突然烦躁地站起来,冲着石碑又是一脚。随即他把自己身上那串佛珠拽下来,摔在倒地的无字碑上。线断了,佛珠噼里啪啦滚得到处都是。巨大的剪刀立得很稳,琴靳靠在剪刀上,额发把一对月牙状的眼睛挡住了。安桐只能看见对方嘴角上一抹莫名的笑意。琴靳拢了拢袖子,笑道:安公子,你的东西带掉了,在下是给你送东西来的。他指了指脚下,那里居然是安府书房里的竹篓。竹篓里,小金鱼抬着头,吐出的泡泡里边好像包裹着什么话。安桐眨眨眼:小公子这是琴靳道:安公子,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踩着走字,琴靳把笼罩两人的黑雾拨开了一角,通过缝隙,安桐看见了极速移动的云彩。安桐发现自己身处空中,由一团雾气带着赶路;雾气很稳,里边的人如履平地。琴靳观察了一阵安桐的表情,又看了看竹篓,道:安公子,我这是要送你去九重天。说完,琴靳越出黑雾;过了一阵,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剪刀忘了拿,折转回来,结果被篓子里的金 鱼扇了一脸水。琴靳一边挠头笑一边把剪刀收进纳袋,召出一小团黑云,用更快的速度飞到前面去了。金鱼又打了几个水花。云离也不知道琴靳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今天他在诺音阁,透过观清镜看到了尉迟令,顿时整个人开始冒黑气。后不知怎的,这尾储有他一丝元神的金鱼,被潜进安府书房的琴靳偷偷带出来了。随后便到了这里。认人兴许不需要通过外表,通过眼睛就行了。云离仰着脖子,盯着安桐墨色的眼睛看了很久,渐渐脖子有点发酸。前几十年,随着时间后延,云离和苏瞳之间的话慢慢变少,许多心思,只消稍稍对视,两人都可以心领神会。熟悉的光亮在一双墨瞳中绽开。安桐下意识道:阿离?自安然给金鱼起了名,加之金鱼成天神神叨叨不安分,安桐便时常这么叫他;一叫,金鱼便能安分那么一会儿。不过这一回,安桐喊的,显然不仅仅是一尾金鱼的名字。云离突然感到自己被捧了起来,而后安桐手中的水从指缝间流尽了。受鱼的思维影响,云离的第一反应是回到篓子里去找水,不料他挣了挣,扭头的时候,见得金鱼的尾巴变成了一双腿。云离的呼吸停止了一瞬,再看其它地方,只见胳膊什么的也有了。金鱼化成了人形。只是这个人形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比例不太对。云离愣愣看着手背上逐渐消隐的红色鱼鳞,安桐又喊了他一声,用一根手指顺了顺他的头发;云离回过神,顺势把安桐的手指搂住了。安桐脱下外衣,把手中的人裹了起来;云离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瞬时脸上一红。安桐不说话,默默拥着外衣。云离被衣服牢牢固定着,下巴搭在安桐肩头;因为脖子太短,他怎么转头都瞧不清楚对方的脸。唯一能看见的是,安桐的耳根覆上了红色,而那红色在云离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烧到了眼睛,把墨色烧成了铸铁时的赤色。云离闭了闭眼:我那时就是随口说说的三百年什么的,不作数。就算三千年三万年,我也能把你的骨灰辨出来。安桐紧了紧手臂,云离听他吸了一口气,然而不等他说话,黑雾忽然一震,竹篓直接被颠得翻了。篓子里的水全部洒了出来。紧接着,黑雾好像落在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肥皂泡沾地似的,黑雾团发出了一声极小极轻微的爆破声,碎了;明晃晃的光亮立刻打在两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上。怕是出了事故,安桐轻轻摁了摁云离的头,把他按进了衣服里面。待安桐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他大有一种所有东西都不在自己认知范围中的错觉。眼中突兀地出现了南天门三个字。天门的正中间居然放着一张圆桌,就坐的人其乐融融,一执扇的男子笑得最乐呵,此时将扇子一展道:来了啊?这声音极为耳熟,云离想了想:可不就是他那位黏糊的老爹吗?云离的心情不啻胆小者走夜路被鬼吓,竟再想衣服里缩了缩;不过等惊恐感淡了,好奇心就上来了。他终于开始咀嚼琴靳的那句安公子,在下这是要送你去九重天。合着琴靳是认真的,真的带安桐和云离到九重天上来了。慢慢地,云离把头探出来,第一眼见到的竟然是师父幕遮笑意吟吟的脸。幕遮用两根指头捏了捏徒弟的脸,道:哎哟,怎么变得这么小啦?云离不爽,偏过头生闷气,恼火地在安桐肩头蹭了蹭。幕遮兀自发笑,道:来来来,安公子到这边来先坐着。云离循着师父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南天门下,一张圆桌上坐满了本没可能聚在一起的一众人。拿着扇子假意扇风的珉宥坐在北座,看下去,瑾纨女君、梓华、于博笙、琴靳还有一位云离不认识的女子坐在背对他的地方,此时侧过脸来对他点头示意。桌子上是尚未开动的菜肴。云离的脑子不够用了。另外,由于师父幕遮在这里,现下那些带着奇幻色彩的人人物物,就跟前任司命君搭的一出戏似的。云离:师父,您这布景挺逼真的啊。幕遮敲了一下云离的头,以回应徒弟的怀疑:南天门是货真价实的南天门,宾客也是货真价实的宾客;不是布景,不是司命小仙充当的演员。安桐尚在犹豫,琴靳和于博笙一同站了起来,配合幕遮,安排安公子就坐。而后,圆桌上的氛围有了满月宴的味道,众人纷纷赞说云离这样子真是水灵可爱。不用说,幕遮、琴靳共同谋划的这场宴席,对云离来说,成功从惊喜变成了惊吓。几天前的诺音阁中,幕遮和琴靳趁云离睡着,开始围绕如何维护现任司命君的心理健康一题展开了讨论。司命君的心理健康毕竟关乎司命仙境的兴衰,为了治疗云离君的无聊,琴靳很认真地道:幕遮君,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彼时,幕遮呛了一口茶水。幕遮心道,等时间把他这徒弟治愈了,司命仙境肯定已经倒闭了。然琴靳兀自不急不缓:幕遮君,小仙说的是安公子,而不是云离君。幕遮:什么意思?琴靳:云离君郁闷,是因为担心安府的烦心事。要是安公子从安府中抽身一段时间,京城三府的那几位找不到人,久等不来,自会回京忙公务,不至于天天围绕安公子打算盘。幕遮说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琴靳道:带安公子上九重天转转,避避世。幕遮道你说得轻巧。九重天哪是说上就能上的地方。琴靳却自信道:幕遮君,直路走不通,我们可以绕弯路。幕遮耐着性子听他讲,而后明白,所谓走弯路,便是跑到妖界去跟梓华说,您儿子最近心情不好,请您这位做娘的帮我们这些关怀云离君的小仙一个忙。黑线满头都是,幕遮也难得捋了,只道这事掉价,她做不了。琴靳:幕遮君,小仙去。后来,不知道琴靳编了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梓华立马一封信递到了珉宥手头,信里是命令的口吻。结果珉宥的反应比梓华还夸张,直接叫于博笙搬一张桌子去南天门,再以他上古神祇的名义给幕遮写了请帖,说本君要办团圆宴,吾儿的师父不可不来。瑾纨女君的火气极大,然珉宥软的硬的都不睬,执意在南天门摆了圆桌;置办好了,珉宥这才回过来安慰瑾纨,说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但云离毕竟是他儿子,梓华君毕竟是他儿子的娘。珉宥又嫌他这团圆宴的人气不旺,于博笙便提议也给筠瑶、琴靳和云离的小姨也递去帖子。左拼右凑,珉宥把于博笙拉上,凑了一个十。上古神祇珉宥把家宴办在南天门前,还与古树姚魁梓华同席,这消息可谓惊天动地。司命小仙们纷纷请求幕遮说要传讯三界,然幕遮一句不行,把司命小仙们的生财之路堵住了。是以珉宥这场团圆宴没有司命小仙们打搅,清清静静和和睦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