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宸砸      更新:2023-06-21 14:04      字数:5083
  他此刻问及,指的便是离洛派来的暗中力量,以四皇子之言,是真的不知,还是刻意隐瞒?启晟帝眸色微沉,朕听说这位翊王,在离洛虽为亲王,却并无丝毫实权。嘉南关一战,他与郑家,想必是有些过节的。他一字一句说的沉稳,南宫若尘微怔,随即凛然一惊,紧握住双拳强压下翻涌的心绪,道:嘉南关一战,翊王是主将。能将边境的军权轻而易举的交付,这绝非简单的信任,就算在朝中没有实权,他同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良久的沉默,前方投来的视线带着异样的审视,启晟帝眸光闪动,半晌后道:是吗?意味不明的反问,南宫若尘不应,也不敢应。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已准备妥当,邀陛下同往宫宴。殿外有宫女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帝王的目光。直至从昱辰殿中出来,跟在帝后的身后,南宫若尘仍旧未从刚才的心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父皇,竟然对苍翊动了杀机!启晟帝之所以同意结盟,本就是为了借离洛之手铲除世家势力,若翊王在月华身死,离洛势必报复,若此时以世家顶罪且不论离洛会为一个王爷做到何种地步,届时北疆开战,离洛必然要先稳住月华,便只能拿世家泄愤,父皇定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动了这番心思。启晟帝刚才的沉吟,显然是他方才言及的利弊,并没有打消帝王的想法,南宫若尘低垂着头,双侧的手紧了又紧,一路失神,直到进入殿中,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回了神,才抬起了头,恢复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世家中的消息比皇族来的更快,早闻四皇子在离洛与翊王交好,此时见四皇子入殿,关注此事的人自然不少,竟是将帝后的存在都有些忽视,可结果往往让人失望。四皇子自入殿开始至落座,视线一刻也不曾瞥向使臣所在的位置,只在落座之后,与翊王对上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苍翊嘴角带笑,顾自斟了酒送至唇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担忧。虽是为了避嫌不敢多看,可刚才那人出现在殿门口时,一张苍白的脸被他尽收眼底,却是不知皇帝将他叫去,究竟说了什么。启晟帝与离洛使臣友好交谈几句之后,宴席正式开场,有乐声起,殿外又有舞女行入,片刻之前还略显僵硬的气氛顿时活跃,宴席上恭维声有之,赞叹歌舞有之,还有暗地里交头接耳数落着共同看不惯的人。酒过三巡,殿中的人或多或少添了些醉意,头脑清明的人却也不在少数。离洛使臣斜前方的位置,在皇子下首,郑旭盟将打量的视线落在离洛王爷的身上。他白日里派人打探得知,跟在左神医身旁入他太尉府的那位侍从,便是前几日在留香斋内与四皇子同桌用饭的人,那日与他们同座的,还有这位翊王,同是离洛使臣,今日的宴席上,并没有那位侍从的身影。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们与四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殿中曲音陡转,中间跳动的身影已换了一批,透过几双微醺的眼睛,看的并不真切,却并不妨碍他们欣赏评判,许是酒喝的多了,胆也就大了,起先顾忌帝后,顾忌世家家主的那些个臣子,也有兴致地交谈了起来。殿中跳舞的曼妙身影阻隔了大殿两侧互相打量的身影,苍翊垂眸,透过窄小的杯口看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暗暗计算着宴会结束的时间。猛然间杯中酒液一阵晃动,苍翊凤眸一凝,抬眼时冰冷的剑尖已近在眼前,他手间内力运转,抬手用杯盏接下一剑,瞬间的功夫,杯盏破碎,醇香的酒液洒了一地,剑尖从散落的酒水中刺出,目标却早已不在身前,视线急转,刺客还未寻着人影,前方的矮桌被人掀翻迎面朝着持剑之人扑去,那人一时躲闪不及,被逼着后退倒入同伴的怀中。待殿中的女子聚集在一处,参加宫宴的臣子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何事,开始慌乱躲藏,那几名刺客一招不中,并未停顿,发动了第二轮攻击,苍翊神色骤寒,看着再次逼近的绫罗,还未出手,眼前白影闪过,已将那段绫罗抽成两截,一掌将人击退,令其倒地吐血不止。第27章 玉簪苍翊将手收回,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眼中的担忧没有丝毫的消减,并不为殿中的刺客,而是为高座上的帝后,见他们自顾不暇并未关注这里,才松了口气。南宫若尘同样将投向上方的视线收回,他本以为这次的刺客是启晟帝故意安排,毕竟在昱辰殿中他明确表达了这个意思,故而发觉异样时他想也没想便直直地冲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皇,意料之外的,他同样因出现的刺客而惊慌失措,刺客的目标也不只是针对苍翊一人,齐寅殿中乱成一团,很快有禁军持兵器冲进,将作乱的刺客团团围住。殿中有了片刻的停顿,有了禁军护卫,启晟帝终于稳定了心神,重新坐了下来,他目不斜视盯着眼前一位身姿曼妙,以绫罗缠身的美貌女子,似是认定了他是这批刺客的头目。安全有了保障,其余人也有了心思打量其他,原本紧贴在帝王身边的皇后因帝王的突然落座而独自立着,正欲回到自己的位置,似无意的一瞥,她目光陡然一沉。本该坐在另一侧的四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离洛使臣的席位上,正守在离洛翊王的身旁。她难看的神色南宫若尘并无所觉,倒是苍翊看的分明,不禁蹙了蹙眉。身为月华皇子,变故突生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本该是护着自己的父皇及国母,可他偏偏出现在了一个根本不需要保护的异国王爷身边,这等举措,实在难以让人不生猜忌,皇后明显是注意到了此事,届时枕头风一吹,对瑾竹极为不利。苍翊默然收回视线,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启晟帝并不知晓他人的心思,只顾着眼前的刺客,面上怒意难消:尔等是什么人?那为首的女子对周围凶神一般的禁军视若无睹,淡然命人将兵器收回,上前一步,浅笑道:北疆予罗,奉我王之命,特来恭贺月华,离洛结盟之喜。清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闻言众臣面色骤变。这些以舞姿助兴的女子,竟是北疆的人?月华与离洛两国结盟,为的是什么天下皆知,北疆在此时以刺杀送来的恭贺,怕是无人敢接。面对女子的挑衅,启晟帝面色阴沉,他惊于北疆中人能如此轻易混入月华皇宫,更讶于她们竟直接透露自己的身份,半眯起双眼,他冷声道:朕该以为,北疆王此举,是要同我月华宣战吗?皇帝陛下言重了。女子道:方才之事,不过是与贵国中人切磋一番,月华国君想必不会介怀吧?她视线环顾四周,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群臣皆愤,不敢言语,启晟帝脸色铁青,恨声道:给朕将她们拿下,押入死牢!且慢!正欲上前拿人的禁军被一群人拦住,被护住的女子不卑不亢,看向启晟帝道: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不知皇帝陛下,敢不敢允准?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片刻之前殿中之人的狼狈逃窜已是耻辱,这人一番激将之言却是让人不能不应,许是气极了,启晟帝反倒是平静了下来,说。那女子勾唇,忽然侧头看向右边的席位,目光落在那抹白衣身影身上:听闻月华四皇子,年至二十及冠之日还在路途为两国结盟奔波,如此男子让小女子倾慕不已,我有一物,想送予四皇子作及冠之礼,不知可否?她巧笑嫣然,衬着头上的珠玉流苏及一身绫罗,风华万千,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美人,虽算不上蛇蝎,却也非普通人能消受。她一句话将目光聚集在南宫若尘身上,苍翊心中一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那人缓步走近,南宫若尘道:谢姑娘好意,不过接不接受还在四皇子,只是,小女子一番心意,看看也无妨不是?他提及礼物,所有人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在中央绽放的巨型绒花,盖因方才这些女子所用之兵器皆是自这绒花中所出,众臣各个面露警惕,不料那女子根本不转身,逼得人不得不看之后,忽然抬手,从发间将一支玉簪取下,盘于发顶的青丝倾泻而下,有些凌乱,她却浑然不在意,伸出手摊开,将玉簪送至那人身前。殿内从鸦雀无声,到窃窃私语,看向女子的目光怪异至极。素闻北疆民风奔放,却也不曾料到她们竟到了不顾廉耻的地步,女子赠男子发簪,有示爱之意,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她取自身之物相赠,是真的有意,还是只为羞辱?南宫若尘站在苍翊身前,被离洛使臣护在中间,其他人又只顾着对女子指指点点,并未发现他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他僵硬着身体,只盯着眼前的发簪,瞳孔一阵紧缩。他长久不应,那女子似是极满意他如今的神情,又道:四皇子不肯收这礼?成色倒是不错。后方伸出一只手,将玉簪拿起,苍翊自然而然上前一步,撑住面前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挡去上方来自帝王疑惑的目光。他故作轻佻道:这么好的簪子当配美人才是,这般赠了他人当真可惜,且送一支玉簪着实寒掺,本王瞧着姑娘也确有几分姿色,不如一同作了贺礼如何?话音一落,片刻的沉寂之后调笑声四起,女子神色骤变,对上苍翊看似平和实则阴寒的凤眸,瞥了半靠在他怀里的人一眼,忽然一笑,正要开口,却被人迅速擒住了下颚。苍翊将人拉近,脸上笑意更深,既是要关入死牢的人,本王替她求个恩典,向皇上讨了她,不知可否?他手下丝毫不留情,抬眼看向启晟帝所在位置,女子脸上痛苦的神情除身前几人无人能见,只当她是被翊王看上,正在端详罢了。启晟帝看了看殿中神色变得焦急的其他刺客,自觉翊王的话替他找回了些许颜面,对四皇子出现在使臣的席位上也不予追究,欣然应道:不过一个献舞的歌姬,有何不可,翊王既然有意,送了你便是。一句话将女子方才挑衅国威的举动全然抹消,不论她在北疆地位如何,在这里,她也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可以任人玩弄的歌姬罢了。那便多谢陛下了。苍翊诚心道谢,凑近女子耳畔似享受般轻嗅了一下,说出的话却寒意刺骨:本王会让你为今日的举动,付出十倍的代价!女子微瞪着眼,眼中闪着不甘,自这人出手,她便没能再开口说话。用力将人扯过,交到身后其他使臣手里,苍翊重新落座,眼中带笑,心情十分不错,至此,这位闲散王爷在众臣心中的印象,多出了几分风流。其他刺客被禁军带走,宫人入殿清理,不消片刻,殿中便恢复了热闹非凡的场景,在座众人的心态,却已有了不为人知的转变。重新落座之后,南宫桀坐在四皇子左侧,瞥了眼身旁明显心神不宁的人,想起被翊王藏入袖中的那支玉簪,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意味不明。第28章 安慰宫宴过后,群臣散去,谢绝了启晟帝派禁军护送自己回驿馆的好意,苍翊以醒酒为由,步行出宫,似有意似无意地跟在一人身后,远离宫门之后,待四周人影渐少,苍翊快步上前,将那人搂入怀中。瑾竹他话中不掩急切忧虑,宫宴上见他神色大变,他便猜到那支玉簪是何来由,碍于太多人在场,他不能问,不能碰,不能给他安慰,不能给他支撑,看着他那般无措,他甚至不能守在他身边,微颤的身体入怀,他心中担忧更甚。南宫若尘顿住脚步,闻声侧头,空洞无神的双眼让苍翊心底一阵刺痛,顾不得周围还有哪些人未曾远离,他低身将人打横抱起,急速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南宫若尘渐渐回神,耳边疾风拂过,令周边所有的声音都不再真切,看着头顶焦急不安的俊颜,他着魔般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揽住他的脖颈,贴近了心脏的位置,听着他并不平稳却十足清晰的心跳,才得了片刻的安定。那时出现在眼前的玉簪,夺走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镇定。青玉质雕刻成芙蓉花的发簪,在缝隙间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暗室地牢中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他亲手将那支玉簪,刺进了皇妹的心脏,她带着释然的笑,宽慰着取她性命的人。她说:琳儿不疼。如何能不疼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汨汨流出,尖利的玉器被拔出,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他一侧的脸,也染红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至今被封在翊王府地下冰窖里的尸身,睡得安详,他是迫于无奈的,他是为了让皇妹解脱,苍翊也说过,这事怪不得他,可缘由再多,也改变不了铁一样的事实。是他,杀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抹不掉,忘不了。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他埋头在苍翊的怀里,不知是要躲避阵阵吹过的凉风,还是要躲避不断在眼前闪烁的血色。身后有数道人影跟近,苍翊察觉到怀里的人前所未有的脆弱,走得越发急切,临近驿馆,有人率先察觉出来迎接,他头也不转,沉声道:一个不留!守在驿馆周围的翊王府十八暗卫收到讯息,齐齐出动,紧随而来欲探听消息的人躲闪不及,被全部击杀,迅速清理了断气的尸体及暗杀痕迹,暗卫重新回到驿馆,四周恢复一片宁静。苍翊将人抱回房间,卧榻早有人整理妥当,他上前将人平放到锦被上,起身时那人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却不肯松开,看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苍白的面孔,苍翊心中一阵阵心疼,只好翻身上榻,轻轻搂住他腰际,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瑾竹,别怕。如安慰小孩子般的低语,却很让人受用,南宫若尘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垂下的眼却不肯抬起。苍翊在他眼帘上轻吻,覆又印上额头,见他抬眼看向自己,眼中带着迷茫,安慰般笑了笑,替他取下发冠,伸手遮住他痛楚未消的瞳眸:没事了,睡吧,睡轻柔的声音仿若带着魔力,在那双温暖大手的覆盖下,南宫若尘缓缓闭眼,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