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6-21 16:45      字数:3985
  黄半夏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我在安江城曾和卫大夫一行人发生争执,把他们的银子扔在地上。倘若他们有武功,早就把我打一顿了!卫凌风眉头一皱,但他什么也没说。沈尧还在掂量:奇怪,昨天夜里,卫凌风和程雪落两个人出门,为何赵都尉的属下一口咬定只见到了卫凌风,就连断魂斩都推到了卫凌风头上。他静心思索,冷不防听见赵都尉一声嗤笑。那人一连鼓掌三下,方才说:丹医派教导有方,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我给了你们每一个人开口讲真话的机会,谁也没珍惜。哇,好狂妄啊!沈尧心道。真该让那个白须老大夫过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狂妄。他不由得呵呵笑道:赵都尉这么凶,好让人害怕啊。卫凌风稍微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这种安抚来得很快,去得很快,沈尧便将手腕摊平在卫凌风眼前,低声道:大师兄,我的脉搏当真变成了促脉。卫凌风两根手指搭在上面,虚探了一下。少顷,卫凌风道:你没跟别人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沈尧道:没他原本想说:昨夜,澹台彻教了他一个武功口诀。他默记于心中,今天上午胡乱练了一下气息,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另一边,赵都尉拦在段永玄的面前,丝毫不惧这一代宗师剑仙:段伯父,并非我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秦淮楼一案太过惨烈,牵涉广泛,太守说要严查一干人等,绝不姑息。我不得不带走卫凌风、沈尧等人我会在衙门亲自盘问。段永玄斟酌道:楚贤侄如何了?赵都尉笑道:楚公子是我们大人的贵客。段永玄又问:你负责调查秦淮楼一案?赵都尉点头,朝他抱拳行礼:正是,还望段伯父行个方便。沈尧听闻他们的话,又和卫凌风窃窃私语:赵都尉真是查案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姓赵了不起?卫凌风缓缓道:毕竟是武林世家的嫡系公子。黄半夏插了一嘴:也就是个跛子嘛。许兴修狠狠扯了黄半夏的手指。但是,站在不远处的赵都尉依然看了过来,眼神幽幽。他吞下一口唾沫,坚硬的喉结滚动,那模样真像是一只狼在观望一群等待宰杀的猎物。☆、清案(二)自从安江城的瘟疫爆发,沈尧就觉得事出蹊跷。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今天凉州的赵都尉登门拜访, 到底是为了秦淮楼, 还是为了安江城呢?赵都尉的眼神也很奇怪, 几乎让沈尧以为, 自己和赵都尉曾有旧怨。赵都尉与段永玄低声交谈一阵,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赵都尉也转变了措辞,从一开始的我要带走卫凌风, 变成了我请卫大夫去做客。可叹他气势汹汹, 来意不善,也不得不在段永玄的劝说下, 收敛先前的态度。沈尧插嘴道:赵大人,你确定是做客,不是坐牢?赵都尉一派公正严明:沈大夫, 你要知道, 只有触犯律例的人,才会锒铛入狱。赵都尉刚说完,卫凌风就答应跟他走一趟。沈尧担心卫凌风闷声吃大亏,静静悄悄跟在卫凌风的身后。赵都尉回头看到沈尧,挑眉道:沈尧, 你无须出面。沈尧笑说:赵都尉, 我是人证之一, 我应当陪着师兄。这一回, 赵都尉出乎意料地好商量:行吧。赵都尉走在前方, 依旧一瘸一拐。接近台阶时, 段家的侍从想要扶他一把,他抬起的一只手僵在半空,不太自然地垂落到身侧,低声对那个侍从说:多谢了,我可以自己走。段家的侍从忙说:是的,是的您千万小心。沈尧转过头,偷瞄赵都尉的脚踝。只一眼,他就断定:这个姓赵的,没救了,筋骨错位。他想起黄半夏的讽刺:也就是个跛子。因为心中有事,沈尧脚步飘忽,被一道门槛绊了一跤,刚好撞在卫凌风的背上。他哈哈笑道:对不起啊师兄,我走路没看路。卫凌风拽过他的手腕:你和我并排走。赵都尉握着短剑,目光投向他们:你们二位是亲兄弟吗?沈尧道:我和师兄长得像吗?赵都尉摇头:不像,我只是见你们的交情深厚。沈尧理了下衣襟,温雅款款道:我是我们家的独子,爹娘只生了我一个。我师兄的父母双亡,承蒙师父收养赵都尉,实不相瞒,我们整个门派的弟子,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赵都尉没接话。他提着短剑,匆匆走到了更远处。沈尧心想:我说错话了?他微皱眉头,听见卫凌风低声道:别在他面前提家事。沈尧蓦地想起来江湖传言,赵都尉的母亲,好像是个进不了门的外室。不过,他的父亲是赵家的家主,从小也享受了世家公子的待遇。这些乱七八糟的秘辛,不少江湖中人都喜闻乐见。除了后院妻妾,就是武林争锋。所图所谋,说白了,无非是财色名利俱全。沈尧满脑子各种念头,也没注意卫凌风还牵着他的手。段家的桃花林荒芜冷寂,尽成废墟,沈尧见了只说:可惜。卫凌风道:重新栽种几百株,来年还能开花。沈尧随口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一边说宜其室家,一边又捏了卫凌风的指骨,权当一场玩闹。他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要么是将担忧藏得很好,要么是真的不恐惧也不在乎。凭着卫凌风对他的了解,卫凌风认为,大概是第一种情况。与此同时,赵都尉扭头往后看。但他走得太快了,早已离开桃花林。他站在段家的武场上,安静地站定,一动不动,分毫不显露腿脚的问题。段家的一批小辈正在武场上练功。这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相貌端正,身量挺拔,穿着统一的黑色武服。段夫人的马车从一旁路过。那些小辈们纷纷退向另一侧,神色很是恭敬。只有赵都尉昂首挺胸,站姿不变,隔着一道车帘,他听见段夫人轻声说:有劳赵都尉。赵都尉道:夫人不必客气。马车稍稍停驻。段夫人又问:赵都尉近来可好?赵都尉顿了一下,才回答:还是听了许多风言风语。段夫人笑道:赵都尉何必听信风言风语?白云苍狗无常志,璞玉浑金有定姿。*卫凌风再度与赵都尉碰面时,段夫人早已翩然离去。段家为他们准备了几匹马,都是千里挑一的上等马匹,骨骼结实,肌理分明,体型健壮高大,鬃毛泛着乌亮光泽。马夫还说:这是齐鲁之地的好马,可负千斤,日行百里。沈尧心中赞叹:段家有钱!他抓紧了缰绳,久久立在马蹄边。赵都尉的随从叫了他一声:沈大夫?说来惭愧,沈尧不会骑马。他们丹医派附近多为山路,师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没有养过一匹马,只养了几头背货的驴子,平素也不允许弟子们骑在驴子身上。是以,沈尧万分踌躇。卫凌风翻身上马,朝他伸手。沈尧虽然欣慰,却也斟酌道:哈哈哈哈哈不好吧,这样。卫凌风反问道:为何不好?沈尧根本讲不出哪里不好。他只是发觉了赵都尉、赵都尉的侍从等人一齐审视的目光,随口推脱道:我们两个男人,怎能同坐一匹马卫凌风白衣胜新,袖袍猎猎,仿佛摈弃了尘世烟火。但他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现在共乘一匹马又能如何?沈尧朝前走了一步,卫凌风继续说:同门师兄弟,何必在意虚礼,这是你常说的话。语毕,卫凌风再次伸手,沈尧没理由推脱,顺着爬了上去。卫凌风牵紧缰绳,那匹马开始走动,跟随赵都尉跨出了段家的侧门。沈尧攥着鬃毛,探究道:还是有些颠簸啊。卫凌风道:是的,你别乱动。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扶着沈尧的腰侧。赵都尉的一位侍从与他们并行,那人问道:沈大夫,你还好吗?沈尧坦诚道:兄台见笑,我不会骑马。那人又问:你的师兄会骑马,你不会骑马,作何解?沈尧笑道:我的父亲会写诗词歌赋,我不会,难道他就不是我爹了?侍从道:我家大人不是此意。沈尧道:哦,怪我曲解了。侍从不再做声。倒不是因为不想开口,而是因为,他开口也讲不过沈尧,干脆放弃。队伍最前方的赵都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鞭子一抽,立刻在街道上纵马狂奔。沈尧所坐的这匹马,性子是人来疯,它发觉队伍飞驰,也扬起四蹄,跟着疯跑了起来。于是,马背颠簸更甚,沈尧被马鞍撞了一下,当即倒抽一口气,隐忍道:师兄。卫凌风道:你怎么了?沈尧低下头,整个人往前倾。他的头发一向束得随意,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发带也在飘舞,瞬间失去了刚才打嘴仗的强硬,只低声说:呵呵,没事话音刚落,卫凌风一手使力,完全搂住沈尧的腰,将他扣向自己怀中。沈尧右手扶稳马鞍,衣摆随着马蹄急沉而荡漾,官道上飘落的树叶洒在他的袖间。卫凌风略微垂首,拨开几片落叶。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气息拂过沈尧的耳尖,沈尧道:师兄,你弄得我有点痒。沈尧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途中,赵都尉回了一下头,看到沈尧和卫凌风,脸色又是突然一变,由白转青。沈尧心道:有病吗这个姓赵的。待到他们终于抵达衙门,卫凌风先一步下马,落地声重,似乎很不懂轻功。但他衣衫不乱,仍是翩翩佳公子。沈尧就没这么顺利他准备离开时,那匹马竟然原地一蹦。沈尧手腕一滑,将要跌落,好在他拽紧缰绳,绕了个圈,双脚紧踩马镫,不至于狼狈栽倒。他保全了面子,稳妥地下马。赵都尉朝着侍卫们点了下头,持剑跨过门槛。他一边走路,一边说:卫凌风,你昨夜救的那个女人,正被关押在监牢中。沈尧抢先一步问道:那姑娘犯了什么罪?赵都尉没有回答。看他这幅样子,恐怕是打算揪出一帮人,当面指认卫凌风。沈尧暗自烦恼:程雪落应该是挺精明的一位顶级高手。他在清关镇杀人,还记得用化骨水。昨晚上砍了歹徒,怎么竟然用了断魂斩这种魔教剑法。几人沿路走了半刻钟,忽听一阵畅快的笑声。门廊逐渐宽阔,沈尧远远就能望见楚开容坐在一张软椅上,手握一把玉骨折扇,身穿一件锦衣华服,举止闲雅又潇洒,正与几位不知名的朋友相谈甚欢。楚开容也看到了他们。他倒是热情可亲,立刻引荐道:卫兄,这两位都是通判大人。这位是迦蓝派掌门,周度河迦蓝派掌门?沈尧震惊了。迦蓝派掌门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与大家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秦淮楼之乱是迦蓝派惹出来的事,周度河作为掌门,不是应该跪地求饶、乃至自裁谢罪吗?周度河大约三十多岁,相貌平平无奇,但他的双目湛湛有神,气度十分从容自若,见了沈尧,还感叹一句:好个英秀挺拔,俊俏风流的小郎君。这是楚公子的朋友?楚开容道:是我朋友,不知为何被请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