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6-21 16:46      字数:4203
  卫凌风面色一冷:莫要胡说!云棠挽袖而笑:我懂了,你只喜欢沈尧一个。那我们只抓他。卫凌风没再反驳她。*自打出了应天府,沈尧一直奔波在马背上。这一次,他和段无痕同乘一匹马。段无痕显然不清楚一个不会武功的男人有多柔弱。众人一路策马狂奔,沿路跑了一整个白天,沈尧有气无力地四下张望,只见一群剑客神采奕奕,只有他自己气息奄奄。沈尧无可奈何:停一停吧,我不行了。再跑下去,你们要给我收尸了。段无痕拽紧缰绳,众人纷纷勒马停步。夕阳西沉,道路崎岖。山坳里还有几座突兀的野坟,墓碑皆由树枝扎成。远处炊烟袅袅,昏鸦争噪。长风迎来送往,吹动一面巨大的旌旗,旗上写着客馆二字。赵邦杰忙说:少主,马要吃草,人要吃饭,狄兄和沈大夫身上还带着伤。段无痕拎着沈尧的衣领把他扶起来,低声问:你很累吗?沈尧有些恼火:能不累吗?段无痕说他:你骑着马,纹丝未动。沈尧趴在马脖子上,把一张脸埋进鬃毛里:大哥!我不像你,我没有武功护体。这样折腾一圈下来,我早就废了。咱们能不能歇一会儿,吃点饭,喝点水?二人交谈时,马儿都在路上慢行。等他们来到客馆门前,沈尧才听见一阵喧哗笑闹声。店内宾客云集,只剩下两张空桌、八条长椅。这边赵邦杰、狄安等人还在老老实实地等候店小二,沈尧已经眼疾手快地翻下马,跑进店里,占着一张空桌,又把包袱放在另一条长凳上,吆喝道:老板娘?来来来,我饿得眼冒金星的,你给我们上些好菜吧?老板娘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她穿一条荆钗布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荡漾出庸脂俗粉远远比不上的媚色 。想她年轻时,必定有不少铮铮铁汉为她倾倒。且她的武功身法皆是上乘,影子一闪便来到了沈尧跟前,招呼他:小公子,要酒要肉吗?沈尧说:我不喝酒。他朝段无痕挥手:喂,你要酒吗?段无痕毫无迟疑,提剑跨过门槛。他一进门,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他实在太扎眼了,无论是容貌、身形、腰间玉佩和长剑、还有脚不沾地的步法,都在昭示他非同寻常的身份和境界。当他坐到沈尧身侧,随行的剑客们也跟进来了。他们这一伙人安安静静地围坐桌边,坐姿端正,不吵不闹除了沈尧。沈尧随口嘱咐道:这位姐姐,劳烦你们先切几盘牛肉,几盘青菜萝卜,盛些米饭,再上茶水,还有我们拴在棚里的马,要喝水喂草老板娘左手叉腰:呦,我的年纪,足能做你亲娘了,你还管我叫姐姐?沈尧冲她笑:我瞧你还年轻,称一声姐姐敬你。老板娘用右手扶着方桌,蕴藉几分内力,悄悄试探沈尧。她发现沈尧没有一丝武功。再看沈尧那副十分俊俏的面容,神光凛然的双目,格外讨喜,格外标致,比段无痕更惹她欢心。她索性道:我赠你们一只酒酿蒸鸭子,不收钱。诸位客官们,吃好喝好啊。老板娘端起一坛酒,婀娜倩影消失在账房侧门。后厨传来饭菜香味,店小二赶来桌前,弯腰为沈尧等人斟茶,还问他们:客官们,打从哪儿来?客官说一口官话,是城里人?赵邦杰正要回答,沈尧已经出声道:秦岭那边来。店小二点头称是,又说:应天府要开武林大会,周围十几条路都封了,朝廷派军队来镇守。你们要是想去应天府,想去岐州,只能绕远路,不能抄近道。沈尧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钱,递给店小二。那小二忙收了钱,脊背弯得更低,更有礼节地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沈尧问:附近的路都封了,为何你们这条路还在?小二将一条粗布甩在肩上,赔笑道:我们这儿,地方偏呐。平时都没几个客人,春夏两季稍微多些,都是往应天府跑的。想去岐州的人,一般不会绕到咱们这儿。沈尧看着他:多谢。外面那些马,劳烦你照顾了。小二连连抱拳:客官您这话,太客气了,咱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哪儿有劳烦一说。沈尧抿唇,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润了润嗓子。客馆内门窗大敞,落日余晖收尽,老板娘亲自来点灯。梁上挂起四盏灯笼,灯芯偏暗,燃着幽幽冥冥的昏光。光影落在杯中,茶叶漂离沉浮,沈尧晃了晃杯子,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不由得回过头,刚好望向一处墙角。一群坐在墙角里的壮年男人们发出哄笑。他们一身武夫打扮,背着弓箭,手握弯刀,眼神时不时瞟向沈尧。其中有人低声问:那小子没武功,是个兔儿爷吧?另一人答:可不是?长得挺俊,比女人还白,手上没剑没刀,要用何物傍身?邻桌有个穿长衣的刀客搭话:便是一夜酣战,床上动真格!几个壮汉都在笑,还有人提起谭百清好男色的传闻,说那应天府的流光派掌门家里,也养着许多不学无术的少年郎君。沈尧脸上泛过红潮。他脸皮这么厚,都被说得烦了。他开始自省,往常从没有人在背后这般议论他,为何今天招来这么多?难道是因为段家剑客们满身阳刚之气,坐在他的旁边,衬得他这个断袖格格不入?灯影绰绰,夜风穿堂而过。段无痕执起一双筷子,向后一掷,激起一大片拔刀声。沈尧扭头再看,只见刚才那名刀客被两根筷子钉在了墙上。筷子从他护腰的毛裘间穿过,并未伤到他。但他吓得魂飞魄散,嘴中话不成话:你、你段无痕从未回头看过他。他甚至没见到段无痕的正脸。段无痕喝了一口茶水,才说:别吵。众人收刀回鞘,接连落座,再无一人乱嚼舌根。哪怕四下坐满了人,也比荒郊野外更宁静。不多时,老板娘和店小二端着几盘菜过来了。沈尧先用筷子扎了牛肉,又尝了一口,才说:哇,我们真有口福。卤牛肉里还放了二钱山楂,二钱枸杞,和一钱黄芪。老板娘面色微凝:这你都能吃出来?沈尧抬起衣袖抹嘴:这牛肉用文火炖了一个时辰,蛮入味的。我起初还怕在这偏僻地方碰上黑店,怕这鸭子和牛肉里都有毒,现下还好,我放心了。老板娘用手帕掩唇,娇笑道:出门在外,谨慎一点,那是应该的。沈尧立起筷子,狠狠一插,戳进牛肉:这几块肉,切得好厚,味道闻起来也不一样。他抬起头,盯着老板娘,又冲她笑:你说,我是换一双筷子,还是换一盘肉?老板娘反手端走这一盘牛肉,退离一尺远。惶惶灯色之下,她脸上有了恼意:今儿个人多,给您上错菜了。稍等啊,我这就让他们去换。她这次走得急,脚下甚至一绊。窗外天色更黑,附近没有一丝车马声。店小二在门口站了片刻,随手关紧了正门。他扣上双环插销,手掌拍了拍铜锁,鞋尖重重地踢上门板。赵邦杰侧头观望许久,不由得怀疑道:少主,这家店,透着古怪。他握着筷子,问起沈尧:沈大夫,饭菜没问题吗?刚才那盘牛肉有问题,沈尧一边扒饭,一边夹菜,很奇怪,那盘牛肉一半有毒,一半没毒话说回来,你们知不知道,咱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这是应天府周围的村镇吗?好荒凉啊!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家客栈。坐在沈尧身边的一位剑客一直没有开口。此刻,他忽然出声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按照以往惯例,周围村镇必须封路。今天我们赶路时,直奔东南方向段无痕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操控之中,沈尧对他的敬仰又多了几分。沈尧万万没有料到,段无痕竟然透露道:我们或许已经迷路。沈尧一脚踩上长凳,质问他:有没有搞错?少爷,你会迷路?段无痕转了一下茶杯:我并不熟悉五行八卦阵。沈尧略一思索,猜测道:应天府周围封了路,正好方便一群高手布置五行八卦阵?所以,我们有可能是被阵法引到了这条路上,而不是走了我们应该走的路?赵邦杰马上握住剑柄:这是一家黑店!狄安搭住赵邦杰的肩膀:稍安勿躁。是啊,稍安勿躁,沈尧是这张桌子上唯一一个还在吃饭的人,吃饱喝足,这才是头等大事!人是铁饭是钢。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得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才能去闯荡,去拼搏!兄弟们。沈尧啃了一口萝卜,又转过头看着段无痕:少爷,我记得你娘我是说,我记得,令堂很擅长阴阳五行、周易八卦这些东西。为什么,你没有好好学?你天资聪慧,悟性又高,不多学点东西,多可惜!段无痕没应。狄安代替段无痕回答:少主更喜欢武学。沈尧点头称赞道:真是个武痴。几人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那一厢老板娘又出现了。她端着两盘新出锅的牛肉,弓着背,谨小慎微地摆好盘子,又说:小公子,楼上房间也备好了。今儿个晚上,住店的人稍多,咱们还有四间上房,全部匀给你们。您看,行不行?沈尧感到疑惑,暗暗想道:奇怪了,为什么这位老板娘只和我说话?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小公子,就连住店、看房这种事,也要和我商量?难道她看不出来,段无痕才是一副正儿八经的头领气派吗?两盘牛肉摆在桌上,周围没人动筷子。沈尧一手勾住盘子,又从绢帕中取出一枚银针,试毒试了两遍,才道:有劳了,过不过夜,我们少爷说了算。老板娘仍然盯着沈尧,对沈尧说:小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可不太平。有一帮匪寇,就在十几里开外安营扎寨,常在夜里跑出来打劫呢。沈尧拽了一下段无痕的衣袖:喂,今晚住在这里吗?段无痕说:住。沈尧语声惊讶:真的吗?段无痕吃下一口米饭:嗯。他在这样破落的一家客店里,稍微动一下筷子,都像是纡尊降贵了。并非沈尧挑剔,只是这家客店,处处透着寒酸。圆木搭成的楼梯侧面烂了一个洞,桌椅板凳的尺寸均不相同,桌脚都用破布包了起来,瞧着比他们丹医派还要穷困潦倒。饭后,店小二带着他们一行人上楼。沈尧一步一顿,走得很慢,木头台阶在他脚下嘎吱嘎吱地响。赵邦杰走在他前面,先他一步迈进了客房,他远远看见赵邦杰的后背微不可见地凝滞了,黯淡的烛光照出交错的人影。赵邦杰轻声唤道:少主。沈尧连忙凑了过去。客房的房门大开,夜风从窗边吹过,沈尧伸手挡了一下,掌心沾到了黏黏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缕蜘蛛丝。房间内的状况,和沈尧的假想差不多。桌椅蒙着一层灰,墙角蛛网缠结,床榻上还有遗落的衣物,他往前走一步,立刻打了一个喷嚏。沈尧不禁笑道:公子,你最爱干净,最讲究整洁,怎么能住这种地方?段无痕却道: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辰时,接着赶路。沈尧拉住他:喂,等等段无痕抽出腰间佩剑,挥手扫过一阵猛烈剑气,蛛网和尘灰都被吹落到窗外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的剑气实在太强,将屋内的香炉、花瓶都给震碎了。土褐色的陶瓷碎片散落在地面,尖利的棱角刮烂了一尺见方的一块地板。店小二一脸惶恐,沈尧忙说:没事,我们会赔钱的。小二朝他作揖,讪讪离去。沈尧踏过门槛,脱了衣服,铺在桌上:我睡桌子,你们睡床。他还以为段无痕会欣然答应,却见段无痕撕烂了一件外衣,扯成布条,拴住了两根房梁。而后,段无痕跃过房梁,躺在了那根布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