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回旋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作者:一夜暴富      更新:2023-06-22 02:50      字数:9927
  楚悉听了懒得理我,让我在出去吃和点外卖之间选择。阿盖听了比较悲伤,一来由于我们亲如父子,却还是在闹饥荒时选择牺牲它,叫它看透了人类的本性,二来因为它堂堂乌龟被我叫成了王八,相近的物种间存在严苛的鄙视链,好比把人称为大猩猩,显然是种蔑称,因此一只正统的乌龟被叫成王八,一定让它感觉自己被贬低了。鉴于以上两点,我彻底伤了阿盖的心,它脑袋缩回去,跟我冷战了好几天。第18章?周六下午,我和楚悉去逛超市。跟着他拿完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我拽住购物车前段绕到零食区,搬了两大箱可乐进去。楚悉命令我放回去一箱,说不能老喝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不屑道,你自己喝那么多酒怎么不说。我可没有在超市里买酒,他说。见我不动手,楚悉亲自从购物车里拿出去了一箱放回货架上。我张嘴要跟他论辩,他却抢在我前头推着车就走,头也不扭地通知我,没有要买的就结账回家。经过生鲜柜台,无数条鱼在水里扑通,那劲头简直是盼着人把自己买回家吃了。我想到了自己之前做的那条没有一点红烧鱼味道的红烧鱼,已经忘记了具体怎么个难吃法,只觉得难吃到流眼泪一定是难吃中的头名。当时做出一条难吃的鱼对我来说是顶级伤心的事情,此时此刻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楚悉问我笑什么。我摇了摇头,冲那些活蹦乱跳的抬了抬下巴,说我想吃红烧鱼,就你最拿手的那种。楚悉做得确实好吃,好吃到我忍不住一直笑的程度。这样闲散的周末并不能经常出现,他总是在加班。有一次他星期日去公司开会,我下午打完游戏从房间里出来找水喝的时候却看到他在看电影。我凑过去,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楚悉说会议临时取消了。这时电影刚放完片头字幕,我挨着他坐下,把腿翘到茶几上,和他一起看了一部叫做《别让我走》的影片。我很容易投入感情,因此电影对我来说不算种娱乐方式。娱乐带了个乐字,必须要快乐才行。而这一百多分钟看下来,我成了最愤怒的人,看起来比电影里的所有角色都要激动。我实在无法理解,大声评判道,这什么破剧情,太扯了,编剧就是为了悲剧写悲剧。他们为什么不跑啊,为什么不反抗?就都留下来等死?楚悉关掉电视,扭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反问我道,你反抗了吗,你跑了吗?那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里面有多少会选择反抗生活。我一怔,和他对视了许久才说,你就反抗了。他微微摇了摇头,垂下眼,有意无意地抠了几下手里的遥控器,再抬头看向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郑重似的,我没有,楚悉说,我和凯西一样。心里砰地一跳,我还没能想清楚,却有不好的预感,不愿意再跟他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我连忙把话绕回了电影本身,说,这个设定太黑暗了,科技发展到那个地步,人什么研究不出来啊,就非得克隆人来获得器官。把人好好养大了再让他们捐献器官到死,这也太残忍了。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楚悉说,发达到人开始最求“原始性”,比如有机蔬菜和纯天然饲料喂养出来的牲畜。拉长周期,好吃好喝营养均衡地把猪牛羊喂养长大,就是为了宰杀卖肉而已。挺残忍的吧,你也吃了不少。你实在是……我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的脸皱成一团,只好说,人跟动物哪能一样。对电影里的那些人来说克隆人跟动物没区别,都是作为产品有目的性地制造出来的,楚悉说,至少不算是人。怎么不算!我一秒空隙都没留,立刻大声辩驳道,他们有感情,会思考,懂艺术——我说着猛地打住,摆了摆手,同时念叨着“算了算了”,不打算再跟他讨论下去。唰地站起身,我的心情很奇怪,想要躲到哪里去,反正不是个光明正大的态度,如果不做点什么就要被障碍物绊倒了似的,于是我掷地有声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只吃素。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消失我就转身急匆匆地往卧室走,决定玩会儿游戏换换脑子。楚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电影有原著,你想看看吗?他说,我那有。我毫不犹豫地说了不。虽然难以启齿,但结局是:我的素食计划坚持了不到三天就以失败告终了。这完全是楚悉的责任——他擅自在手撕包菜里加了肥肉丁。由于几顿没沾油腥,原本不爱吃的肥肉反而勾起了我的欲望。我夹了一大筷子,假装没看到绿色菜叶之间勾住了一片肉,猛地塞进嘴里。等到我若无其事地嚼完咽下去,楚悉才开口道,能吃肉了?当场被抓包让我瞬间红了脸,脸颊发烫,仿佛干了杀人放火的坏事般感到无地自容。都怪你,谁让你放肉的!我说。肉算是调料,增加香味的,他面不改色,说,不是给你吃的。因为食素的惨败,我暗自决定以后只能跟楚悉一起看不用动脑子的爆米花电影,否则看电影对我来说简直跟自虐没区别,不仅不能增进感情,甚至能引发出一系列问题,还有决裂的可能。不久后上了部新电影,是我非常喜欢的好莱坞大片,纯打,脑袋可以抛到天宵云外,光眼睛接受画面的刺激就够了,娱乐效果一百分。我拉着楚悉一起去看零点首映,开场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点心不在焉,电影开播没多久就睡着了。我被电影噼里啪啦的音效和飞来飞去的黑人白人黄种人深深吸引,直到他的脑袋歪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才发现。我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一个讲约会技巧的帖子(说实话二十几岁的时候我看过不少这种内容的东西),约会地点那段讲到看电影。说跟恋人约会时选电影的方法很简单——越长越好。因此《指环王》是最佳选择,因为它有三个多小时。我瞥了眼楚悉,小心翼翼地把手里刚捡起的爆米花塞进嘴里后,把手挪了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忍不住笑了,心里美滋滋,因为感觉自己的约会技巧跟写帖子的那个人比简直更胜一筹——我选的电影不比《指环王》差,有两个多小时,而且放映时间还在半夜。除此之外,与“会”人员之一这几天还因为工作忙得没空睡觉。天时地利人和,正好给我个机会对他上下其手。虽然凭我的修养和胆量,上下其手的程度有限——到电影放映完毕,我也只摸了他的手。除了手我哪里都没敢碰,生怕楚悉醒过来,连手都不给我摸。听着他在我耳边均匀缓慢的一呼一吸,我不自觉跟着他呼吸的节奏把他的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地摸了几遍,从指尖到指根,再从指根到指尖。楚悉的手跟他整个人一样,匀称纤长。手掌靠近指根的地方有好几个硬硬的茧子。我还摸到他右手中指指关节有个小凸起,肯定是拿笔姿势不对造成的,我就没有。我全程目视前方,看着荧幕上象征未来科技的彩色霓虹闪烁,那些颜色距离我无比遥远。楚悉的呼吸却就在耳边,呼吸代表生命,他的生命距离我这么近。肌肤接触的感觉又这么真实,我的指腹贴上他的,是紧紧地贴在一起了,指尖只有一种温度,分不清是他的体温还是我的,还是我们两个体温的平均值。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样亲密的触摸后我能不能通过他的肌肤给他的身体留下些什么,就像双面胶从纸上撕开之后带走了它的一部分一样。我的是不是也有什么被他带走了,进入他的体内,切进他的生命里,哪怕是一个分子。突然一声巨响,荧幕里爆炸了,火红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被吓了一跳,发觉耳边气息的节奏有变化,慌忙撒开手,下意识去抓爆米花。楚悉的头离开了我的肩膀,他小声问,我睡了多久?电影要结束了,我说。对不起,他低头按了按眼睛,说,实在太困了。没事,我说。醒了干嘛,一直睡着才好——这句话我只在心里说了说,鉴于我们无法靠心灵进行无声的交流,楚悉肯定是没听见的。第19章生活的步调几乎像是回到了刚毕业回北京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兴冲冲,对什么都感兴趣,包括偶尔让我累死累活的工作,开始对万事万物建立概念,唯独察觉不到时间和痛苦。?对我来说此时此刻的这一秒——每一秒都可以是一瞬间或者永恒。这是一组绝对的反义词,我却认为没有差别。这种体会大概像我是水,不会消失却处在永恒的变化中。这种变化说不上好坏,甚至百分百与我无关,只取决于外部条件的改变——热了我是热水,冷了我是冷水,再热一点我是蒸汽,再冷一点我是冰。而不论如何变化,我面对的始终是我眼里的世界,在我看来它似乎一直未变。因为世界是个宏观概念,它的变化不可能在个人的维度里显现。可我看不见我自己,只能看见庞大的世界,因此对自己的动态没有一点察觉。我把世界当镜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怎样,我就是怎样。或者说,世界是我的幕布,太阳是投影仪,它站在我身后投射光线,利用物理原理把我拉扯到世界的尺度,上面显现着一个巨大且边缘模糊的我。它撑满整个屏幕,我认为的自己通过这个失真野蛮的二维影像返还到我的眼中。如今我又有了这种感觉,说“有了”这种感觉或许不恰当。回到这种状态中倒不如说是感觉的消退,没有一个明确的节点,没有提示音。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进化还是退步。我确实接收到了源源不断的精彩,什么都令我感到好奇有趣。但我比那时候老了快十岁,年纪长了,感知却开起了倒车,似乎又不能百分百算件好事。趁着这股子“时间倒流”的兴味还没消退,我接了个工作,兴冲冲跑去外地扛了几天照相机,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巨大的工作量迅速给我来了一记现实的铁拳——不论心态是否真的返老还童了,我的身体被岁月捶打,绝不可能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水平。我腰酸背痛,回家之后叫苦连天,撑着腰哎呦声不断。楚悉评价说七八十岁的老大爷身子骨都比我硬朗。他将我的这一切苦痛都归罪于我的懒惰,从来不运动,还成天钉在椅子上打游戏。我夸大自己的痛苦只是为了获得楚悉的关心,根本没想到他的关心方式激烈异常。某天清晨太阳都没完全睡醒时,他就把我从从床上揪了起来,逼我跟他一起晨跑。我这辈子最讨厌跑步,认为跑步纯是折磨。楚悉晨跑的习惯却维持了多年,可能一天也没断过,就算前一天加班或者喝酒到半夜,第二天也会雷打不动地在六点钟准时起床出去跑步。他一边跑一边对着因为喘不上气而面目狰狞的我说,跑多了就会上瘾的,再坚持坚持。我本以为跑一天就结束了,然而楚悉竟然摆出了非要逼着我上瘾的架势。我被他拎着跑了一个星期,丝毫没有上瘾的迹象,苦不堪言。有天早上,刚绕着小区跑完一圈,我想耍赖皮,快要跑回到楼门时,我猛地加速,打算直接蹿回家。可我刚加速迈出一步,楚悉就把我揪了回来。后面我每次减慢速度要停下来的时候,他就伸手推我,推得我心烦意乱,简直要发疯。胳膊肘乱抡想把他的手掌拐走怎么也不成,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他大吼大叫,再跑我就要死了!听了我的死亡预告楚悉面不改色,推在我背上的手一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我坚信再这么跑下去,有朝一日能把我对他的爱意跑没,跑出不共戴天的仇恨都说不定。为了防止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我不管不顾,不把身体当自己的身体,而看作个发脾气时可以随便摔碎的杯子碗碟,连个减速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往地上一瘫。因为惯性朝前倾倒,我摔了个狗啃泥,磕得膝盖直流血,手掌破皮,嘴角被路上的石子扎得生疼,脚也崴了。我晕头转向,趴在地上还没能反应,就被钳住胳膊拽了起来。楚悉背上我打车到了医院,从在出租车上开始他就冷着脸,一句话没跟我说。我发现他忙前忙后的时候不断看表、接电话,有点不是滋味,说,你忙就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家。他一边用手机回信息一边皱着眉摇了摇头。折腾完早已经过了他的上班时间,送我回家的路上,我看着四肢被打上的好几处大大小小的补丁,甚至都不觉得疼,只觉得高兴。高兴以后不用跑步了,也高兴他明显为我担心的表现。楚悉背我上楼,我炫耀似的把脚往前一踹,乐呵呵地说,这下跑不了步了。我的本意是跟他开个玩笑,他的语气却冷冰冰,说,多大了还耍赖皮,不知道会受伤吗。我无所谓地晃了晃脚,说,受点小伤换来不跑步多值啊,跑步真的太痛苦了,比让我死还痛苦。楚悉没回应我的话,只有他打在台阶上啪嗒的脚步声在我耳边环绕。这么沉默一阵我才意识到楚悉为什么是这个态度——我又习惯性地用伤痛来逃避,把受伤流血当作一把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这是我最该改掉的习惯,是楚悉曾经费了大力气帮我纠正的坏毛病。对不起,我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着他耳朵念了好多遍。不用跟我对不起,楚悉说。我又对不起了好几次,笑嘻嘻地说,那我跟我自己道歉。楚悉忽然站住,叹了口气,容礼,他说,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不能每次都用嬉皮笑脸混过去。他顿了顿,楼梯间的回音却没留出空隙,回声还没停他就又开了口,我知道想彻底改掉不容易,但是哪怕勉强你也稍微学着点爱惜自己不行吗。不然不只是你的努力白费,我的也打了水漂。我愣了愣,假作轻松地笑了声,说,你想多了,我这次真的是不小心,我保证,我发誓。楚悉没理会我,我摇他的肩膀,向他求证,嗯?听到了吗?真的,我真的是跑得腿软了不小心摔了。他似乎是铁了心不搭理我,开了门把我放到沙发上,说了声好好休息就走了。?这次争执就像北京的春天,悄无声息地到来,刚刚激起了一些感知就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次争执,那天晚上楚悉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再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因为我伤了脚而没能散步而已。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起了一层大雾似的,什么都是模糊的。连自己逃避跑步的方法是否真的过激了都难以确定。故意摔那一跤的时候到底是因为我恶习难改,心思哪怕一瞬间激烈扭曲到了以前那种程度,还是因为我本身是个有“前科”的人,以至于某处存在着一道界限,它看似薄如蝉翼,风平浪静的时候完全没有存在感,可稍微发生一点波动,它就会剧烈地抖起来,大惊小怪,敏感到令人迷惑。这份界限应该不只我,楚悉也有。不管被迫还是自愿,他曾经长久地介入,甚至至今也没脱身。受伤的关联词本来该是疼痛、大意一类“松散”的词汇,而到了我身上却成了紧缠的强目的性、无止尽的疲劳和偏执的卷土重来。其实从高中毕业前的半年左右起,我就再没做出过严格意义上可以算作“自残”的举动,可十几年过去了,我依然分辨不清它是否结束了。这种特殊关联的触发按钮是真的没被拔除,还是我和楚悉看到的其实只是阳光下像按钮一样的影子。至于楚悉对我这种过激的行为反应到了怎样的程度,我更是难以考量。有两种可能:我像个屡教不改的顽劣小孩,他是出于责任而必须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教导我的大人,早因为我永远长不大而厌烦疲惫。这是第一种可能性,是个大部分情绪以他自己为基点的状态。另一种可能是他被我波及,被动的但也是自愿的。我做不出这道选择题,因为楚悉从不给我解题的机会。他能把掩饰装扮得坦荡,将题目的问号抹去,硬加上一个句号。即使起初我坚信这是个疑问句,却由于他过于笃定笃定的态度而推翻自己。他和空气具有同样的迷惑性,只要能呼吸,人就不会记得自己走的其实是一条死路,每一秒钟都在和死亡拉近距离。这次也一样,?所有疑问没结果地过去,我当然没忘记,可即使想起来也不自觉用陈述句的语调把它读出来,好像悬而未决也是一种答案。第20章我就这样不求甚解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倒也很少感觉困扰,这归功于我向来对未来没想法没规划——又是一处跟楚悉完全相反的地方。我猜站在他的立场上,未来大概像块橡皮泥,形态怎样全依赖一双手的缔造。而非要我下个定义的话,未来跟时间是差不多的概念——在我没出生前就存在了,我不具备指挥它的能力。所谓“珍惜时间”,根本不是让时间变慢,只能人自己加速而已。可我最讨厌的就是跑步,于是就任它跟时间一起折腾去。这两位兄弟对万事万物要求严格,把世界置于一个不停歇的传送带上,就算我站着不动,也是跟着往前移的。转眼从秋天转到冬天,转得公元纪年个位数增长,除夕将近。除夕这天早上我专门向楚悉要求了不许加班,他也说了没问题。我早早订好了餐厅,因为这顿晚餐在我看来不是年夜饭,而只为了给他庆生。日期是人定义的,二十四小时一段,排列出三百多个标准化的单元。可人不是标准化的单元,总有些区别,于是对不同的人来说总有哪天不同,要把它标记出来。能够成为节日的日期说明它的特殊性不只属于某一个人,而是大多数人共享的独特。可大多数不代表全部。我经历了二十九个除夕,这是第三十个。在楚悉出现前我都没能体会到它的与众不同,只知道它是寒假的一部分,再加上我对农历没有概念,因此它的登场总是很突然,伴随着一惊一乍的鞭炮声,是个冒冒失失的节日。它过于吵闹活泼,会把我普普通通的一天反衬出孤独寂寞的味道,不伤心也得伤心一会儿。所以我不想吃除夕的饺子,只想吃楚悉的生日蛋糕。下午他说可能得晚点回来,七八点钟又让我自己先吃,不要等他。我当然不会不等他,在餐厅等到快十二点还没见到他的影子,我干脆跑去了他公司。楚悉所在的那层就他的办公室亮着灯,除他之外再没其他人的身影。我推开门,他没抬头,下意识把我当成了他的同事。不是让你回家吗,他说,剩下的我来收尾。没得到回应他才抬头看向我,明显地一怔。我几步站到他办公桌前,双手背在身后,佯装生气地板着脸。他抿了抿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快了,他说着瞥了眼电脑屏幕,十分钟,最后一个音节刚落下就立刻改了口,二十分钟之内。坐着等会儿吧,茶几底下好像有零食,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说完就低下头,不再管我。我盯着他站了会儿,两步绕过桌子拉进我和他的距离,贴到他身边的瞬间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直接弯腰亲了一口。亲完我冲他笑。楚悉被我的突发行动搞得一怔,自然而然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走过去关上门才又走回来。我靠在桌边抱着胳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说,怕被人看见啊。这时他正好走到我身前,我双手反压住桌沿,正要借力再亲他一口,楚悉却毫无预兆地贴了过来。他双臂一左一右撑上桌面,我被他牢牢框在他的两臂之间,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触的程度。一开始我理直气壮地跟他对视,没坚持多久就被他的呼吸吹得皮肤发痒,下意识歪头避开。这时他的手突然扶到我的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双脚离地,坐到桌子上了。楚悉站在我****,双手依然着力在我身体两侧。我不自觉像小学生在课堂上一样双腿并拢,腰板停止,摆出了个拘谨端坐的姿势。我的脑袋已经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搞得运转不畅,但绝不临阵脱逃,不然又要被他看扁,于是我梗着脖子,微微往后倾,把我和他之间的空隙撑大到足以让我转过头正视他。干什么,我警告他道,小心我再亲你。说是这么说,我却暂时没有行动的意思,至少要再斟酌斟酌。然而我话音刚落,楚悉竟然凑了上来,嘴唇碰到我的嘴唇,一触即离。我张了张嘴,愣在当场,脑子转不过来,下意识想逃,可身体又被他限制住,没办法做到不跟他接触就溜走。正在我进退两难时,楚悉又亲了我一下。这不是结束,才刚刚开始。如此反复,我不知道和他吻了多少次。他把一条漫长的直线分成无数个点,每个点之间流进空气,即将冲淡他的气息时下一个“点”就又补充了上来。我在他怀里被这样的节奏几乎弄得力气散尽。这样断断续续的亲吻仿佛一杯八成满的水,喝掉一口,就续上一点,永远倒不满,却也永远不会空杯。就在我不自觉环上他的脖子,追着他吻时,我感察觉到***一个明显的变化。我瞬间找回了点神智,慌忙躲开他的嘴唇,小声说,不能在这里。他笑了起来,想什么呢,他学我小声说,我当然知道。那快走吧,我说着要起身。楚悉却伸手覆到我的脑后,推着我枕到他的肩膀上。他双臂环住我,在我耳边说,等一会。我被他抱住,以为接下来只剩拥抱的当口听到他说,只有今天。我不知道我就这样被他抱了多久,直到一声烟花炮竹的闷响传来,我看了眼表,猛地挺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说,完了,已经过十二点了,我本来想给你过生日的。楚悉说,怎么过。我说,至少得吃蛋糕吧。那就吃,他说。我推开他蹿下桌子,说,这么晚了去哪买蛋糕,而且都过了,已经不是你生日了,还吃什么吃。都怪这破公司,成天让员工加班。楚悉笑着提示我说,这是你爸的公司。我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公司,我说。以后会是你的,他说。我不要,我说,送给你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关掉电脑,在我背后推了一下,说,走吧。一下楼炮竹声就像热浪般噼里啪啦地笼罩住我,可只有声音而已,看不到烟花。于是我把车开离回家的方向,自作主张往城外跑,不知道开到了哪里,能在天上看见烟花我就停了下来。四周黑咕隆咚,只有天上挂了灯串似的闪烁不停。我抻着脑袋透过前挡风玻璃向外看,哇哇地感叹。我忽然意识到不是除夕这个节日不好,是我以前没能找对方法领悟它的好。此时我简直被它迷惑,看着原本每一天都如黑幕一般沉闷的天空绚烂无比。我感觉这一刻简直太好,像有魔法一样的好。顽固不化的黑夜都能被改变,还有什么是它改变不了的。这种奇迹般的限定奇观能给人注入一种莫名的生命力,怪不得人总认为新年必然欣欣向荣。默默感叹了一阵,我想起车内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个生命体,于是转头去寻找他存在的迹象。刚一扭头,我发现楚悉正靠在副驾驶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说“灼灼”一点也不过分,车内没有一点光亮,于是他的眼睛亮得格外明显。我一瞬间有些出神,感觉他好像这么盯着我看了好久,却又怕是我自作多情。回过神来时我发现他的目光仍然指向我,唇角微微勾起,就这么像看一幅画、一件雕塑或任意什么能令他心情愉悦的物件一样毫不避讳地望着我。我脸部的肌肉不自觉跳动,笑出了声。我不好意思,转过头,左手扶住方向盘,低头舔了舔嘴唇,装模作样地清嗓子。烟花闪了几轮,比楚悉眼睛的亮光精彩许多,我却忍不住又回头,仿佛他那里上演着更伟大的奇景。我扭过头,看见依然是他刚刚那副“灼灼”的表情,一点没改变,好像刚才时间静止了,只有我没受影响,而其他人浑然不觉。看什么看,我忍着笑说。他挑了挑眉,笑着把脸扭向车窗的方向。我从车窗上的倒影看见他把胳膊肘肘撑在窗框上,手指挡在嘴角。要我说,这一挡根本就是徒劳,人的笑发自内心时,身体的每一处都能看出快乐,都是“一个笑”的组成部分。挡住了上扬的嘴角,我依然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笑意,明显得不得了。我忽然想,楚悉以前是不是也这么长时间地看过我,只是每一次都将他凝视的结束点恰好控制在我扭头的瞬间。而今天是除夕,除夕的这天所有人都得到允许——不约而同地认为明年会更好。楚悉更被赋予特权,因为今天是属于他的一天。这是一年当中的狂想日,可以狂想一些平时会被看作又傻又疯的不切实际的东西,哪怕就像钟声敲响灰姑娘就会离开,天一亮得重新面对现实的狼藉——从守岁嗑的瓜子皮开始处理。我猛地整理清楚今天晚上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的一切的语态——所以他刚刚会莫名其妙地主动吻我,又莫名其妙地给予我从没有过的坦荡注视。既然这一晚是多数人签定好的特殊契约,我想,我也要参与进去。此时此刻我被一种超级的浪漫鼓动,听着砰砰的烟花炮竹声,仿佛我的心跳被扬声器放大广播到了全宇宙,心跳绽放到内一个角落,它五彩缤纷。我扑到楚悉身上,兴奋不已,大声说,为什么看我,你笑什么,挡也没用,我看见了!说着我要去拉他的手。这时楚悉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抓住我钳在他肩上的手攥了一下又放开,打开车门,下车接电话。我隔着车窗望着他,他低头说着些什么,漫无目的地在不远处绕圈,时不时抬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是谁打来的,还背着我,我说。我妈,他说。我本来以为又是工作的事,压根没想到是他妈妈,我愣了愣,说,怎么不让我接,我想给阿姨拜年。我妈没压岁钱给你,他瞥了我一眼,笑着说。我摇着头凑到他耳边,心血来潮地说了句叫人肉麻的话。我不要钱,我说,我要阿姨把你给我。他转过头,我下意识往后给他让出点距离,却依然能够感到他的气息,也依然能够被他明亮的目光触摸到。他眨了五次眼睛,我忍不住数着。刚数到五,我猛地坐正,启动车子,说,回家。我生怕他又会说不,哪怕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也不可以。我不要在新年这个可以尽情做梦的时刻面对现实,所以干脆斩断可能有危险的时刻,在一年中唯一色彩斑斓的夜晚做个艳丽的梦。第21章?初六许若楠问我玩不玩密室逃脱,正好楚悉这天也休息,我就拉上了他一起。我非要挑恐怖主题,扬言不恐怖就不玩。许若楠直接拆我的台,说,得了吧,我可记得你看哈利波特都吓得大叫。我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事,瞬间恨不得钻到地下,下意识瞥了楚悉一眼,我语无伦次地找补道,那次是你故意吓我的,跟哈利波特没关系。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低笑声,我窘迫到不好意思回头看楚悉,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直接对前台说,就恐怖的那个,四个人。戴上眼罩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可又不能向谁表露,只能任心扑通狂跳。我向来这样,胆子小,总害怕,可越害怕又越想尝试,一尝试就又后悔,反反复复,没有长进。我们一个抓一个肩膀,楚悉排在我后面,被带进第一个房间。门关上后,我定在原地没敢立刻摘眼罩,只大声问他们,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东西吗?你可以不用这么大声说话,许若楠说,我们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