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14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7      字数:9773
  李恒景见来者是个男子,脸上不知为何带着半边镶金面具,神神秘秘,惹人好奇。“这是?”李恒景指着他的脸。裴云识趣跪下,作揖道:“草民裴云,参见陛下。”见李恒景对自己脸上的伤颇感兴趣,他说:“家中着了大火,烧坏了脸,恐惊着陛下。”傅临春深沉一笑。李恒景探回手,看着傅临春说,“你这朋友,什么来路?”傅临春不慌不忙道:“说来也是有缘,这还是刘汝山引我们认识的。裴云本是地下赌场任人发卖的贱奴,被臣买了回去,悉心养在了府里。臣觉着他虽为贱籍,却一点儿也没有贱民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底子干净,不属于蔺都七贵的任何一家,陛下用着,也会放心。”李恒景沉思了片刻,欣然允诺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朕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看了看裴云,说:“既是傅侍郎的朋友,那就与他一起,待在刑部做个司务好了。”裴云拜了一拜,满怀欣喜道:“谢陛下隆恩。”三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李恒景觉着累,让他们暂先退下,把花奴叫来。这花想容比李恒景好些,她尚且懂些水性,所以不曾受到什么大惊吓。怀慈出事后,她一直忧心忡忡地侯在殿外,见傅侍郎带着人走了出来,不用说什么,急冲冲地就跑了进去。裴云看着花想容匆忙的步伐,将傅临春拉到一旁僻静处说:“今儿这赏,大人受着难道不心虚吗?”傅临春掂了掂袖,缓声说:“人人都知道是谁救了怀慈帝,可怀慈帝要认我做恩人,那我就是恩人。”裴云半侧过身,说:“如果早知道是要靠踩着别人往上爬,我就不陪你来行宫了。”“别闹脾气嘛。”傅临春走到他跟前,好声好气地说:“我今儿筹谋的这一切,都是为着我们的以后。”“戚大公子,别来无恙啊。”傅临春徐徐一笑,心满意足地看着裴云脸上浮出丝丝错愕。他拍着肩说:“从你进傅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派人查了你的底细。你打燕北来,是玉女关前一户鳏夫的儿子,奇怪的是,他的儿子裴云早死了多年,你压根就不是裴云,我说的没错吧?”裴云咬了咬唇,望着傅临春的幽黑眸子,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空虚。他说:“我确实不是裴云,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戚家人?”傅临春说:“我见你日日跑到南司署门前插一枝新桃,起初还不知是为了谁。后来看到戚二小姐对那桃花爱不释手,由此断定,你与她必有牵连。”“她最喜欢花。”戚如海笑了笑,神色略有舒缓,“可惜我如今这样,实在没脸与她相认。”“那就不要认。”傅临春不着痕迹地看向别处,徐步走到湖边。他望着那满湖幽涟寒漪,细声说:“蔺都杀机四伏,你又是戴罪之身,贸然与之相认只会徒惹祸事。戚如珪刚爬起来,还背着罪臣之女的名儿,你不能再让她跌下去了。”裴云点了点头,认同了傅临春的话。他借风向前一荡,追问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还愿意帮我?这事被大内知道了,你我都是要杀头的。”“我难道不知道吗?”傅临春浮皮潦草地笑了一笑,盯着裴云的脸,说:“大概是我傻吧。”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太阴泪湖一事后, 关阳急转入了夏,韶韶春光像是被突然掐断了尾,整个蔺都笼上微热燥意。李恒景原想在行宫待上两三个月再回京, 可自打溺水之后,他便再无半分游园的心思, 速速回了宫。那一日在场的人多,所有人都觉着是李恒景自己失足跌下了水, 可他心里清楚, 有人在置他于死地。太后在蔺都过得很顺心,风阁老打磁州献上一盆万年青长柏, 太后想到风念柏中名字里正好有个“柏”字,就让人将把那盆栽送去了风府。这一日,她正与风阁老闲敲棋子,宋家两兄弟进了殿来,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等太后把棋下完。“这次做得不错。”太后落下一枚黑子,阁老的白子紧接着咬了上去。宋家两兄弟互看了一眼, 双双跪膝道:“臣无能, 未能如约完成太后嘱托。”“什么意思?”太后停住下棋的手,微怔了一下, 眼看着白子就要取胜,一股挫败感随之涌来。宋思诚叩首道:“怀慈帝落水一事,并非由我们造成……我们原想着在怀慈帝游园宴后派出杀手,岂料横生了这场溺水变故, 将我们的计划全扰乱了。”“那就奇了怪了。”太后眉头紧锁,“这蔺都城里除了哀家,还有谁这样痛恨怀慈?”“怀慈帝是自己落了水,怪不得别人。”宋思礼磕了磕头,扬起身道:“当日事发突然,我们也措手不及。但我们兄弟二人誓死效忠太后的心永不会变,怀慈帝经此一事,夜夜惊梦缠身,不管怎么说……太后目的也算达到了……”太后听着宋家兄弟这么说,就知道他们这次不是来表忠心的,而是来讨兵权的。之前她答应过他们,若办好了关阳行宫的差事,东西两大兵权就此交托于他们。她一个深宫老妇,要这万马千军也无用,合该让给这些后辈,让他们替自己建起一重保障。太后“啪嗒”一声将棋子扔回笥中,扫了扫袖口,危色道:“你们要走了兵权,可不许扭头倒戈。”宋家兄弟一听到“兵权”二字,旋而低下头,合声道:“臣定不会辜负太后期冀!”太后瞅着风阁老问:“你觉得哀家该交吗?”风阁老拈指说:“宋家世代忠勇,相信有他们盘守在渝东与淮西,定保我大辽数十年太平。”“承你吉言。”太后敛了敛眉,侧身对宋家兄弟说:“往后出了蔺都,还是不能太逍遥自在。哀家既有能力把兵权交给你们,就有能力把它们收回来。”宋家两兄弟忙收起喜色,谢过恩后,小心退了殿。宋思礼看着恹恹叹气的哥哥,说:“早跟你说过了,这太后不是个能轻易招惹的。”宋思诚哀鸣道:“你说的我又怎会不知,刚刚在里头,我吓得半死,哪怕上前线砍人,我也没这样怕过。”宋思礼说:“太后这次放了权,肯定还留着心眼呢,这兵权终究没真正落下来。”“我也纳闷儿呢……”宋思诚回望了眼千秋殿,冷不丁道:“怀慈帝落水怎么就这么凑巧,正赶上我们要动手的那天。游园那么些日子,哪天落不是落,偏偏就抢了我们兄弟的先。”“不会是怀慈帝自个儿在演苦肉计吧?!”宋思礼细吭了一声,连着宋思诚的脸色僵了几寸。泠泠的风打在脸上,宋思诚的忽黑忽白,“我觉着不大可能,怀慈落水,众臣举目共睹。是花贵人先掉了下去,惊了鹅群,又惊了岸上的人,才引得皇帝落了水。这中间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苦肉计哪有这么绕的?”“罢了,这问题也不该我们兄弟来操心。”宋思诚拉回步子,回身凝视着宋思礼,满脸果毅,“我现在担心的是,怀慈帝会不会就这样放你我回渝东淮西。你我背上了兵权,也成了他的活靶子。他以后要想拿太后开涮,势必先朝我们动手。”“你我兄弟二人在这宫里,牙上都钉着封条。”宋思诚抚了抚思礼的肩,柔思万里道:“哥哥我不知有多想念渝东大漠的驼铃与风声。我迎着暮色,策马啸驰在长河孤烟里。这蔺都是繁鼎无二,却给不了你我想要的自由。”“自由……”宋思礼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勾起几分动容。“说起自由,七贵有几家堪受自由二字?黎氓羡慕你我身居高位,我们不也羡慕他们安得其乐?”宋思诚嘴角一垮,起手拔出腰间佩剑。三尺锋芒衔光出鞘,通身薄刃不沾一粒尘砺。“宝剑蒙尘,便只能砍瓜切菜。只有染上了敌寇的血,这赤烈之心才得以昭示天下。”宋思礼怆然道:“此去淮西,你我兄弟二人就要相隔千里了。汉卿虽姓宋,可与你我素来淡漠,我眼中只认你一个兄弟。”“我也是。”兄弟二人各自点了点头,宫门启声乍起。他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错身相别于城口车水马龙中。戚如珪打马经过偏门,直往燕子楼去。因入了夏,楼内摆了两大缸子的冰供宾客消遣。戚女上了二楼包房,帷帘一掀,公孙惑正拢在冰前,翩翩笑着。“关阳行宫的事,你怎么看?”公孙惑开门见山,没一句废话。戚如珪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扇子,扇起了风,道:“怀慈帝落水,获益最大的就是刑部那位。文武百官都见他成了皇帝的首宠,我猜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你就不怀疑太后吗?”公孙惑替她分析起形势,“蕃南王一人独大,不屑站队,燕北孙氏归怀慈麾下,太后有东西两大兵权,这蔺都摆明了是他们在斗。”戚女说,“太后虽有嫌疑,可树大招风,她不会做得这样明显。何况……怀慈帝不是自己掉进湖里去的吗?”“那你刚刚还说跟刑部那位脱不了关系,戚姑娘,说是他自个儿掉进去的,恐怕连你也不信吧?”戚如珪郑重地点了点头,疑色渐起,“我是觉着有些蹊跷。离开行宫前,还特意问过将作监丞,他说泪湖里的鹅,是早春就放下去的。还是先帝的意思,如果没有新岁那一遭,先帝原打算将上元宴办在泪湖边。”公孙惑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腿,感觉这冰也化得差不多了。他将手探进冰水里,一下一下舀着,神色肃重。“让我好好捋一捋,国子监闹事,宋子瑜请罪,沈清禄进言,怀慈帝落水,这桩桩件件,怎么都能跟儒生扯上关系?”“先生的意思是——”戚如珪与公孙惑对望了一眼,心中有了些浅淡轮廓。“泪湖原是怀武帝生埋文官清流的地方,底下积着多少文人的恨?李家人只要坐在皇位上一天,这恨就该由他们来受,要想搞清楚这件事,还得从那些鹅身上入手。”“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1]。”公孙惑玄妙一叹,走到窗前,伤怀道:“古有王公逢迎时势,献媚书法,以巧字换回一群白鹅。今有人用同样一群白鹅,替那些不肯为权势低头的清流儒官鸣冤叫屈。”“这一计深呐……”公孙惑摸了摸腰间的星盘,失神片刻道:“太深了……”戚如珪看着公孙惑摇头又晃脑,顺口推断说:“看来这位幕后人,还颇有几分文人气节。”公孙惑含眉一笑,扭过身说,“论起气节,有谁比得过史太公呢?”戚如珪眸珠一暗,表情转而忧伤。“前几天我才去拜了他女儿的墓,果然善人到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戚如珪看着扇柄上的红缨丝,若有所思道:“如果有的选,我一定不会做一个善人。”………………戚如珪与公孙惑出燕子楼时,顾行知正拥着杜若往楼中去。公孙惑看着顾行知那凶巴巴的眼神,问:“他这是怎么了?”戚如珪看也不看一眼,扶额道:“别理他。”两人轻轻往外走。戚如珪见公孙惑身边空荡荡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今儿怎么没见你那小跟班?”公孙惑背过手,面色一瘫,道:“司天监最近有些忙,有些活儿得惊鸿盯着,他比我能干。”公孙惑自侃般笑了笑,反复抚着扇柄上的纹路:“我怎么觉着,那顾行知对你有点意思?”戚如珪闻之色变,正经道:“先生莫开这样的玩笑。我与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公孙惑目色一斜,抬笑道:“说来也是有趣,从前在燕北,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却要在一个屋檐下办差,彼此都得憋着一股气。”戚女勉强一笑,想起边沙春风化雨的那一夜,面色一红,痴痴道:“他就是个孩子。”“对了,我还是一事,差点忘了。”公孙惑点了点后脑,“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没等戚如珪回问,公孙惑一溜烟儿钻进了马车。她见公孙惑取出个长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里头藏着什么。公孙惑将那布包递给戚女,浅笑安然道:“拆开看看。”戚如珪听他的话,乖乖将那布包拆开,只见里头躺着把装饰华丽的轻剑,她起手一拔,使剑出鞘,见刃上别出心裁地刻满了二十八星宿。其中各处星芒,都镶嵌了亮眼的宝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是?”戚如珪茫然。公孙惑温声道:“我见戚姑娘上任兵马司使数十日,却还没把称手的兵器。就托兵造司铸了把轻剑,名为“太阴”。女孩子家,拿不了重器,所以这刃身薄得很,最衬戚姑娘的好身手。”“兵造司可不懂星宿。”戚如珪抚摩着那精细花纹,赞叹万千。这剑,确实称得上是件好物。只是,这东西实在贵重,她受之有愧。公孙惑见她面露犹豫,像是读懂她心里所想似的,说:“戚姑娘喜欢,那么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他微低下头,呆了一呆,转身上了马车。戚如珪正欲言谢,见公孙先生伸出了一只手,微摆了摆,示意她无须多言。戚二知道,公孙惑不是个爱客套的,遂恹然作罢。马车轱辘声起,她抱着那剑,目送它驶远。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韩愈《石鼓歌》。另外闲言几句,王羲之爱鹅之说,流传已久。最通俗的版本,是《晋书 ·王羲之传》中所说的:有一个老太太养了一只鹅,王羲之派人去买,老太太不允。王羲之就亲自前去。老太太听说王羲之要来,就杀了鹅款待他,王公见鹅已死,难过了许久,爱鹅之名由此传开。还有一个版本是说,山阴有位道士养了一群美鹅,王羲之欲买,道士说,须得以你手写的《黄庭经》作为交换。王羲之欣然接受,美滋滋抱鹅归去,后来李白的那句“山□□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也是引用了这个典故。发展至明清,羲之爱鹅成了许多文人雅士品格高洁的象征。这些全是作者的题外话,大家当个乐子看就行啦~谢谢观看?? ??? ??☆、雨幕花想容自打回宫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整日坐在廊下,长吁短叹,没个尽头。明眼人都以为她在为怀慈帝担心, 感念她的深情,殊不知, 她那忧伤里也有一分是为了自己。合宫皆知,花想容能得盛宠, 并非她有多天生丽质, 而是凭着与周嫔的几分相似。怀慈帝对她的宠爱里,揣着对周嫔的渴慕。他年幼丧母, 贪溺年长女性的怀抱。花想容比他虚长几岁,也算妙龄□□,大家心里门儿清,没有当年的周嫔,就不会有今日的花贵人。近日怀慈惊梦缠身, 夜夜都要花想容哄他入睡。他每天都会与花想容说起周嫔,说起他那可怜的生母。李恒景每提一次周嫔, 花想容的心弦就颤乱一次。她要李恒景爱自己, 这爱里必须没有周嫔。她不想做谁的影子。雨下得更急了,淋在芭蕉叶上, 将花想容的心扰得更加烦闷。随侍的丫鬟端来一盘桂花糖糕,这是往日贵人最爱吃的。花想容拾起一块,放到嘴边,忽而一叹, 又放了下来。雪青见她有些反常,还以为是贵人身子哪里不痛快了,正要去请太医,却听花想容说:“你说我要是有个孩子……这一切会不会更好一些?”丫鬟欲开口,柳穆森带着一队人赶到了廊前。众人手上端着各式琳琅,看样子皇帝又有新赏。柳穆森行礼道:“陛下见花贵人近日哀思不断,故而赐黄金百两,汉白玉五副,珍珠百颗,麒麟十对,锦绣二十匹,还望贵人笑纳。”花贵人站起身,回了一礼,清婉道:“代我谢陛下隆恩,柳公公记得告诉陛下,今晚别忘了来我这儿用膳。”“贵人放心,陛下不会忘的。”柳穆森哈了哈腰,命人放下东西就往外走。随行的春生见师父有些不对头,拉住他说,“师父,你走错了,这条路往千秋殿,陛下在勤政殿呢。”“我就要去千秋殿。”柳穆森看着后头人,压声说:“你带他们先回去。”………………“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太后掂着佛串,看了眼身旁的刘锦,面色幽如深沼。千秋殿外雨幕重重,瓢泼之势不可阻挡。柳穆森就着雨声,虔诚一拜:“奴才不敢妄言,刚在花贵人宫外,奴才听得仔细。那花贵人对底下人说什么,生个孩子会不会更好些这样的话……”“生孩子?”太后讥冷一笑,眸中寒气逼人:“一个贱婢,还想要孩子?她要孩子做什么?还真想学当年周嫔,往凤位上爬吗?!”太后怒得突厥,不禁连咳了几声,柳穆森与刘锦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太后问刘锦,“这事儿你怎么看?”刘锦提步出列道:“花贵人能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其野心昭然若揭。无论她是有心无心,万不可再让她如当年周嫔那般,踩到太后您的头上。”“是啊。”太后摸了摸膝盖,追思道:“周嫔当年正是凭着李恒景那贱种,才有底气与哀家抗衡。得亏你替哀家料理了她,解了这心头之患,如今这花贵人倚仗新宠,上赶着要学周嫔,怕就怕这是皇帝的意思。”刘锦干笑两声,伏身说:“怀慈帝年轻,最容易着了这些莺莺燕燕的道儿。既然那花贵人那么想学周嫔,那就把当年用在周嫔身上的,再用一遍好了。”………………“我看这雨,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停。”顾行知站定于檐下,望着身前茫茫雨色,神情恍惚。“你心里有事。”戚如珪跨入门中,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她与顾三儿刚布置完南北司换防,现下两人都湿漉漉的,看着很是狼狈。顾行知凝眉道:“学你说的,有事无事,与你何干?”戚如珪脱下靴,露出满是水泡的脚板,晾在门前:“得,当我没说。”“怎么冒了这么多?”顾行知转过身,眼睛正对上她那双脚,脸上写满了嫌弃。戚如珪无奈道:“从前在燕北,天干地燥,皮耐受得很。来了水湿雾厚的蔺都,皮都给潮软了。”顾行知半蹲下身,扶起她的小腿,“我看看。”话音才落,天外炸出一声闷雷,电光劈在两人身后的枯树干上,砸下一巢鸟蛋。“你看看,连老天都不许你碰我。”戚如珪顺手推开了他,将裤腿往下一遮,眉眼轻浮。戚如珪不太喜欢顾行知总自来熟的那部分性子,他与谁都能拉扯着亲近,非真非假,让人无所适从。顾行知向前靠了几寸,瞅着那鸟蛋说:“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跟我也装?”“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装的,我要不装,你的第一次怎么会交给我?”戚如珪盘着发,嘴角勾着浓稠的笑。“你!”顾行知听她拿第一次来调侃自己,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不过这次他放聪明了,戚女越是惹自己生气,他就越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她气回去。戚如珪见顾行知闷着头,许久不说话,趁机穷追猛打道:“论起装,你怕是比我厉害许多。说说吧,杜若花了你多少银子。”“笑死人。”顾行知直起身,站到她身前,用身子替她遮出一片阴影。他本就比戚二要高,即便戚二站在他面前,也顶多只能到他下巴。更别说戚二半坐着了,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头孤弱的小兽。顾行知看着戚女的脚,声音逐渐压低:“我与杜若乃真心相爱,你这种是个男人就往上爬的人,怎会懂什么是真心。”“我是不懂,可银子懂啊。”戚如珪提上靴:“满蔺都的人都知道,只要有五十两银子,就可以和杜若续上一晚上的春情。看来你这真心随意得很啊,竟只值五十两银子。”“我乐意。”被揭穿的顾行知非但不臊,反倒一脸得意。他拍了拍腰包,说,“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出五十两买你一晚上。只不过你吧,性子不够柔,得扣点儿钱,要不你叫两声官人给我听听,把小爷哄高兴了,今儿就把你扛回府!”顾行知越说越兴奋,不由得哇哇大笑了几声。他有些过分享受与戚二的舌战,看似无风无澜的过招,总藏着彼此隐约的角力。“成啊。”戚如珪霍然一笑,将手扒拉在半敞的领口间,露出半抹春光来:“你不早就想睡我了吗?还说什么,要把我睡回来,要和我睡个回笼觉?这是你说的吧?”顾行知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戚如珪看着顾行知那怂包样儿,就知他这是被自己人卖了都不知道。她一边抚着肩,一边笑着说:“你身边那个左靖人不错,早些日子找到我说,让我小心些你。他怕你对我做出些有失体面的事,他拦不住,于是将你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都跟我说了一遍。”“顾行知,你真是色胆包天。”戚女嗔了他一眼,那一嗔极尽风情,半怒气里带着半娇羞,看得顾三儿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他求饶道:“别啊,姐姐,我那都是说着玩的,这你也信?”戚如珪放下银针,自下而上地将目色一路探了上去,直到顾行知眉眼处,方收起眼里的微妙。顾行知见戚二这般看着自己,忙转过身,避开脸说,“看什么看?我知道我英俊潇洒。”戚如珪冲他挥手:“你过来。”“干嘛?”顾行知嘴上不情愿,可身子还是凑了过去。“你屁股后头破了个洞。”戚如珪踮起脚,轻轻趴在他耳边说完了这话。不知是何缘故,顾行知后脖颈痒得很。戚二这热气呼得他犯晕,像是被塞进了热水缸一般。这次换他脸红了。顾行知摸了摸屁股,被这么一说,才觉出那么一丝凉意。戚如珪看着他那羞懑的表情,垂头一笑,拿下了最终胜利。她撑伞往外走,脚上还带着刚挑破的水泡,走路带点瘸。后头人扬声说:“我送你?”戚如珪摆了摆手:“等会汉卿来接我。”雨见小了。顾行知见戚二在不远处老树下驻了片刻,随后上了一辆马车。他叹了口气,旋身打马回了府。………………顾行知一回到家,就急冲冲地跑进房翻新裤子。他见左靖跟了进来,忙撅起屁股说:“快、快,快帮我看看,裤子后面破了没有?”左靖瞅了半天,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说:“将军每天的穿戴都由属下亲自把关,朝廷上走动的人,怎么可能穿破裤子。”顾行知脱下外裤,翻开一看,妈、的,这是又被这臭娘们儿给玩儿了。………………马车停在西市矮棚区门前。宋子瑜将戚女小心扶下马车,雨势已见停。他说,“以前我经过这一片时,总觉着棚区的人每到下雨时就怪可怜的。西市地基薄,受不得水。雨下得大些,这些流民的家就会被淹个大半。这本不归我来操心,可上头推三阻四,我多次问询无果。只能求助于你,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查查户部每年用来专项治水的帐记。”戚如珪一脸严肃地说,“你讲的这些,我早些时候也关注过。还特意造册,跑了趟户部,我看那公账面上,每年专拨的款项不少,还给了这些流民不少蠲免,可不知下头人怎么办的事,钱下来了,差没办好。”“西市人口混杂,多为外地流民。蔺都本地百姓都不大看得起他们,若是安抚不了这两帮人,迟早会有揭竿而起的一天。”宋子瑜领着她往棚区深处走,越往里去,恶臭味越浓。戚如珪捂着鼻说:“他们怎么就这样睡在地上?”宋子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前头陋棚里,躺着一对祖孙模样的人。老的骨瘦嶙峋,小的肌黄面瘦,一看就知是命苦之人。戚如珪见不得这样的惨状,她对宋子瑜说:“这群光拿俸禄不干实事的饭桶,连流民的钱也要吞,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监察究乱是谏院的事,你是兵马司的人,这你插不上手。”宋子瑜朝那对祖孙走了过去,将腰间一锭银子放在他们面前,笑得纯粹。他对祖孙两说,“这不是施舍,你们也不必言谢,拿它去买些吃的,雨总是会停的。”雨真的停了。那老者见眼前这位男人穿着不凡,忙拉着那小孩按头谢恩。宋子瑜将他们扶起,回眸看了眼戚二,道:“你一定要帮他们。”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酷刑“帮你, 我倒是想,只是真要我去户部要银子,我也要不出来。”戚如珪看着祖孙后一排接着一排的棚区, 受难的棚区有多大,这银两的缺漏就有多大。她皱眉说:“兵马司隶属刑部, 到底也只是刑部下的僚属。头一回顾行知问兵部要人,还得陪一晚上的酒。蕃南王那样的阵势, 见到了六部还不得乖乖学官场迂回那一套, 更何况我现在上任不久,公然插手, 怀慈帝能放过我?”“那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宋子瑜甩了甩袖,恨只恨自己是一介书生,帮不上半点的忙。他自幼寄养在钧州乡野,与宋家两位哥哥分居千里,见过太多炎凉世态。及冠后回京, 他第一眼便留神到这群流民,他们是蔺都的外来者, 也是实打实的可怜人。宋子瑜沉叹一口气, 眼中顿失了希望。“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戚如珪捏了捏腰间剑柄,面色恍惚, “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还得麻烦顾行知。”戚如珪一想到刚刚他俩还在门前对咬,心不由难受了几分。““移民垦荒,流民安置,该由户部的颜书坤颜侍郎来管。”戚如珪踩着水往外走, 三步并作两步绕上马车,“颜书坤与兵部的张绶交好,两人都好一口酒,顾行知跟他们喝过一回,没准再喝一次,能套出些什么,平了这笔烂账。这样我兵马司也不必露面,又能安了这些流民的心,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宋子瑜犯难道:“可顾家三郎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找他帮忙,会答应吗?”戚如珪吸了吸鼻,止住了往下流的鼻涕,说:“不帮也得帮。”“去顾府。”戚如珪对马夫说,“我和祭酒大人一起去。”………………马车拐入东三巷,很快到了玄武大道。顾家府邸就坐落在大道尽头,背靠南山,气势恢宏。左靖正要出门去,见戚二与一位琢玉般的男子打马车上下来。正欲开口问询,就听戚二远远地问:“你家将军呢?”左靖低眉道:“正在里头打拳。”他带着二人往里走。三人穿过林荫小道,正觉夏风和畅,蝉鸣悦耳,忽见身侧划出一道强风。戚如珪下意识一闪,扬起太阴剑,抵住了扑面而来的刀刃。“戚家姐姐好身手!”顾行知放下刀,抹了把汗,笑得清冽。戚如珪送剑回鞘,不多废话道:“我来找你说点事。”顾行知听了这话,才留意到她旁边还站着位宋子瑜,脸上瞬时结起一层冰花,连那快雪时晴都多了几分霜意。“左靖,你先带大人四处转转。”顾行知白了眼宋子瑜,提刀点了点戚女说:“你,跟我去那边。”